丁湘云回到康王府,却没有得到意想中的丈夫的支持,对于自己妻子的头脑,一向爱妻如宝的周克宽也无法忍受了,忍不住破口大骂,见过蠢的,就没有见过像丁湘云这么蠢的,“这样的闲话,你一笑而过,置之不理,难道她们还会跑到你面前说去?非要闹的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丁家人自己出来说你不是丁家的女儿,现在不但是王府上下跟着丢人,我还要担上了欺君之罪,只怕明天,我就得上折子自辩了!”
“王爷说的倒是轻巧,当初可是你说的,跟着你,不叫我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可现在呢,我在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也倒罢了,谁叫我跟了王爷呢,我忍,可是到了外面,我是堂堂的康王妃,一举一动都担着王府的颜面,难道叫两个乡下来的村妇诋毁,也不出声?”丁湘云这次真是泪如雨下,有道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周克宽再不是以前那个周克宽了。
“你要惩治,等冥寿做完了,将人叫到王府来,寻个错儿想怎么收拾不成?非要在莲华寺里闹?”丁湘云脸上的脂米分被泪水冲的米分一块红一块的,显得格外狼狈,周克宽厌恶的将头扭到一边,“算了,这事儿你不要再管了,丁家那边有我呢,好在蓓娘也说了,你身子才好,以后你就安心在府里养病吧,不要再出门了,反正这些年,你也不爱出门交际。”
自己不爱出门交际?若不是自己是被他抢来的,有什么不能出门交际的?丁湘云嘴唇微抖,话到口边终究没敢说出来,“那外头的流言怎么办?前几天连老大媳妇都拿话噎我,说什么外祖去世四十年了,我什么时候办四十整寿?”
若不是丁湘云自己爱俏,不肯给自己虚涨两岁,怎么会被媳妇看出差子来?“张氏那里你不必理会,她是周家的媳妇,若是连向着那头儿都想不清楚,张阁老白教她了,至于外头的流言,你给我记好了,流言终究只是流言,咱们不做理会,时间久了,还能掀出什么风浪不成?”
像丁湘云这样喊打喊杀的,引得全城侧目,精明人还能看不出不对来?
“那丁家那两个贱妇呢?就这么饶过她们?不成,我当时可是发过话了,一定要将那两个贱妇休了才成!不行,打死了她们才能消我心头之恨,今天的事儿可全是她们闹出来的,”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以后谁还会把她这个康王妃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了,丁湘云对丁家人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周克宽皱眉道,“你一个出嫁多年的女儿,插手娘家的事不说,那两个妇人,还是隔房的,这次随着长辈来也是为了给你们二房撑场面,这要是好端端的进京,结果人就没了,以后你还能回娘家?再说了,你堂堂一个亲王妃,张口闭口贱妇,贱妇的,像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就这么算了?周克宽!你就这么看着我白白叫人欺负?”丁湘云气的浑身发抖,嘶声喊道。
“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她们算哪牌名儿上的人?赶明儿叫你嫂子带了人进府给你赔罪,然后打发回内黄不就了了,”康王实在想不通丁湘云为什么会不顾身份跟两个晚辈妇人计较,还闹有四城皆知,现在自己跟她说了半天道理,这人愣是听不明白,“还有,你居然叫徇哥儿到丁老太爷的灵牌前罚跪,徇哥儿是什么人?是王府世子,你这么折辱他,又将王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我是他娘,我怎么罚他他都得受着,难道做了世子,就可以不讲孝道了?怎么,他还跟你告状了?这个不孝子,我,”丁湘云见周克宽不但不给自己撑腰,还为了周徇来责怪她,心里更恼了。
“你要怎么样?徇哥儿哪点儿不好了,竟然入不了你这个亲娘的眼?毁了他于你有什么好处?”张嘴就说亲生儿子不孝,周克宽也恼了。
“那必亮呢,必亮哪一点儿不好了,不也入不了你这个亲爹的眼?他一个王府的嫡长子,生生被亲弟弟夺了世子之位,你想过必亮是什么样的心情?你叫他如何出门见人?”丁湘云心里恨极了,将藏在心底的话也喊了出来。
周克宽讶异的看着丁湘云,丁湘云偏心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的是,同样做为周徇的母亲,丁湘云对自己为周徇请封世子的怨气这么大,“我为什么不将家业传给老大不是跟你说清楚了么?必亮连□□都提不起来,将来如何去带宣化大营?难道康王府的基业要从他这一辈儿断了么?”
康王府什么基业丁湘云才不在乎,她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就算是不出去带兵,也能在朝堂上建立一番功业,“我向来反对你出去打打杀杀,趁着这个机会,将兵权交出来有什么不好?史书上多少兵握兵权的大将最后不得善终?”
只有周克宽这种粗人,才会觉得掌兵是好事!
“你分明就是不相信我,怀疑必亮不是你的儿子,才不肯将世子之位传给他的,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他就是你的儿子,你的亲骨肉,是你在我们卢家庄强逼我的时候怀上的,若不是因为有了他,我早就随着父母去了,”丁湘云越说越伤心,最后直接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当年的事,最错的就是自己,周克宽也没有立场指责丁湘云,可是周昧做世子是肯定不行的,“过去的事,现在提有什么意思?徇哥已经是世子了,这也是无可更改的,必亮封荣国公的旨意过几天就会下来了,我又给他讨了两江巡盐的差使,那位子可是富的流油,出去三五年,一份家业轻轻松松的就挣下来了,朝廷里还有他岳父,以后只怕徇哥儿还要靠他的照拂呢!”
说的轻巧,再有前程又如何,还能挣个世袭罔替的王爵?丁湘云知道更换世子是无望了,抽泣道,“徇哥儿跟必亮都是咱们的骨肉,谁当了世子,都是一样的,可我最恼的是,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跟我商量,居然直接上了折子,置我这个王妃于何地?”
说到这儿丁湘云更伤心了,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还有徇哥儿的亲事,母亲也是根本连问都不问我,就定了马家的丫头,那丫头哪里好了?相貌平平不说,听说还是个极厉害的,娶那么个女人回来,将来注定家宅不宁!”
马蕊娘的相貌如何,周克宽这个未来的公公还真不好评说,但从康王府长远的利益来看,与归德侯府联姻,却是最有利的选择,“有道是娶妻求贤,姑娘厉害一些,才能掌得住家,马家将来是注定要出一位娘娘的,徇哥儿定了马家的丫头,吃不了亏去!”
“不行,我跟你说句实话吧,那天徇哥儿在府里可是正遇上昌王妃的妹子,一见钟情,难道你忍心呢徇哥儿从宣化回来,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换不了世子位,也得换了亲事,这康王府,难道就没有一件叫她顺心的事儿了。
周克宽却不这么认为,他倒是为了要个知心的女人,可是丁湘云这个王妃做的又如何?这些年若不是老母亲看着,只怕王府都被她败坏了,“什么知心人,若是将来徇哥跟马家姑娘处不好,大不了以后找两个可心的妾室抬进来就是了,归德侯府教养出来的,贤德是一定的,等她进了门,你身上的担子也轻了,到那个时候,你若想走动走动,我就带你去宣化大同转转看看。”
丁湘云还要再劝,就听到外头人丫鬟跌跌撞撞的要往屋子里冲,丁湘云不由一阵儿着恼,厉声道,“谁在外头呢?好大的胆子,还不将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第157章 一百五十七更新
自己这个妻子是怎么了?当初可是看到兔子受伤都会落泪的琉璃人儿,现在却动辄就要人命,周克宽不满的沉了脸,“出了什么事?”
“王爷,王爷,我家姨娘发动了,求您过去看看吧,”
燕姨娘发动了?周克宽霍然起身,却正遇上丁湘云满是嗔怨的眼,有些心虚的解释道,“她是头胎,我过去听听大夫怎么说……”
“不过一个妾室,也值得王爷亲自去一趟?”当年这个男人可是为了自己散尽府里姬妾的,现在可好,却一心惦记着别的女人,“母亲不是将燕姨娘交给张氏照看么?去问问,张氏过去了没有?”
丁湘云是主母,听到妾室要生了,连去看看的意思都没有,周克宽更加不满了,“张氏自己连个孩子都没有呢,还是儿媳妇,她去能做什么?算了,你不愿意去,我过去看看就是!”王府里已经十几年没有添丁了,周克宽对这个小生命的诞生也充满了企盼。
丁湘云呆呆的看着周克宽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直气的一口气没缓上来,眼前一黑就往后倒,吓的陈嬷嬷赶紧在一旁扶住了她,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道,“娘娘,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倒下,不然传出去,又是一场官司。”
“我管它什么官司不官司的,又能将我这个王妃怎么样?休了我么?”丁湘云缓过劲儿来,却是越想越生气,恨恨的将炕上的引枕摔到地上,“这日子真是过不得了!”
燕姨娘因为有郭家秘药的调理,虽然是头胎,生产却十分的顺利,两个时辰不到,康王府便又添了一位小公子,老王妃曲氏大喜之下,立时叫人往府门外放了上万头的喜鞭,还给下人们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当赏银,而栖燕居服侍的仆妇,则是三个月的打赏。
“嬷嬷,这样下去不行,”丁湘云的屋里没有掌灯,她躺在床上听着外头乱哄哄的声音,向影子一般站在屏风旁的陈嬷嬷幽幽道。
“那娘娘的意思是……”陈嬷嬷也不是什么有见识的,这些年仗着丁湘云得周克宽的喜欢,在康王府过得倒也舒心,可是真遇到了事,却给自己主子出不了什么主意。
“栖燕居那个如今生了儿子,年纪又轻,以后只怕会爬到我的头上来,若是我再失了宠,还有谁会帮着必亮筹谋,所以,咱们不能等了,”丁湘云睁开眼,望着昏涂涂看不清颜色的帐顶,下了决心。
“我以前就是太过妇人之仁了,想着徇哥儿也是我的骨肉,就算是要报仇,也要帮他寻一条出路,可是这世上的事哪有两全,而且,这个孩子也太伤我的心,”丁湘云的眼泪顺颊而下,声音里也带了哽咽,“现在他就夺了他哥哥的世子之位,将来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罢了,不能留了,不能留了……”
亲生儿子都不留了,陈嬷嬷心里打了个寒噤,想到自己惨死在火中的丈夫跟儿子,心又硬了,“娘娘想的对。”
虽然丁湘云一回到康王府,对外便宣称又“病”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到盛京城各府里八卦王府的新闻,周克宽也上了折子自辩过一回,建安帝也很给面子的将弹劾康王妃来历不正,康王混淆宗室血脉,藐视皇权的御史狠狠申斥了,也只不过是将流言从明面儿上逼到了私下,大家再联想一下明明是嫡长还中了举人,却不得世子之位的周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丁家人都回乡了?”周蓓儿一边挑着丫鬟送来的绣品样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身边的乳母孟氏。
孟氏是郑侧妃的陪嫁,向来眼里只有小主子周蓓儿,听见她问,俯身道,“我叫孙子悄悄盯着呢,今儿个人都已经离京了,吕氏那边儿,只要姑娘您兑现先头的承诺,庵堂她心甘情愿去住!”
吕氏的弟弟本来就是自己叫人设计送进去的,现在捞出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将来叫她的儿子入曲家的宗学,再为她的女儿在曲家保一桩好亲,这些等她嫁进曲家,也都不是什么难办到的,周蓓儿不担心吕氏会反水,颔首道,“君子重诺,我应下她的事,自然会办到。”
“这下子,丁氏那贱人休想再出头了,这辈子啊,就老实在院子里困着吧,”想想自己小姐最后几年的日子,孟氏眼眶一红,“家里老爷说,还要谢谢姑娘呢!”
“这叫什么话?为母报仇是做女儿的孝道,哪里当得舅舅的谢?这次的事,若没有舅舅在外头接应,哪里是我一个深闺女儿能做到的?”听孟妈妈这么说,周蓓儿连忙站身上来,“妈妈,我还是那句话,我的亲人只有郑家,至于丁家人,我是不认的!”
若不是丁家贪图富贵弄应下周克宽将丁湘云认做女儿,就算是丁湘云想进门,以她不能对外人言的身份,撑死了是个妾室,自己母亲又怎么会在一个贱人手里受气?因此对于周蓓儿来说,丁家就是另一个仇人。
“这次事的,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颖妹妹,但叫我有些过意不去,”想到祖母从宫里回来说的话,周蓓儿微微一笑,看着那款蝶恋花图样,“这个不错,绣到帐子上指定漂亮。”
丁家出了这样的丑事,不说将外头身份不明的女子将在祖谱上充做嫡女,就说丁湘云六月产子这件众所周知的旧闻,丁家女儿的教养也理所当然的被人质疑,而丁颖,便首当其冲被太后清出了太孙妃的备选人,当然这样的结果,周蓓儿跟孟氏都是乐见的。
同样乐见其成的还有郭老夫人,虽然已经用孙子向康王府表过忠心,奈何自己孙子有多少才能她心里清楚,只怕将来还得靠康王拉拔,而对于有个前程正好的侍郎的丁家,郭氏还真的担心曲氏在举荐的时候,会更偏姻亲一些,现在好了,没有了丁颖,剩下的几个闺秀里,跟曲氏最亲近的,也就只有杨骄了。
“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丁氏,胆子也忒大了些!”虽然早有下人将外头的传闻跟府里的夫人太太们讲了,可是王氏还是乐滋滋的听了五太太何氏又讲了一遍,“这些日子,各府的花宴可是没少开,”有这样种新闻,可不得想了辄凑到一起聚聚好好聊一聊。
“可不是么,母亲跟大嫂都不耐烦出去走动,可就偏了我的,这几日,啧啧,”何氏掐着指头一算,“我竟赴了五场宴了,什么时候,咱们府上也得办一次还还人情才好。”
郭氏听几个儿媳聊的热闹,心情也好,笑道,“这个先不急,毕竟出事的是康王府,等过一阵子啊,你连着跑了几天,这几日且先留在家里歇歇,那边院子怎么收拾还得你亲自操持才成,难道要你大嫂扶着你走一辈子?等将来两个哥儿娶了媳妇,难道儿媳妇也要你大嫂来教?”
“妾身可是巴不得大嫂就这么一直管着我们呢,我们,做惯了甩手掌柜,那些琐事还真的操心不来,”关键是她们爽明院里几个通房太难料理,几间房都要争个你死我活,何氏心里看不上丈夫,可也不愿意得罪他,因此西府的院子虽然已经给五房收拾好了,何氏却借口应酬太多四处赴宴不肯搬家。
郭氏哪里会不明白她打什么主意,“老五是个糊涂的,你也眼着糊涂?府里的规矩都是摆着看的?谁敢不听话,直管提脚卖了就是,我竟不知道卖几个丫头,谁还敢说你不贤惠了?”
得了婆婆的明示何氏立马来了精神,她可早就看其中一个丫头不耐烦了,因此立马告退往西府看房子去了,有宽敞的院子住谁愿意在这逼仄的小院子腿都不能痛快的伸?更何况还要活在婆婆大嫂双重眼皮子底下?
“这个老五家的,还真是雷厉风行的很,”郭氏心情好,看儿媳也顺眼了许多,“归德侯府再有帖子来,你就过去一趟,如今,马家比咱们急。”
马芯娘年纪不到,权兰婷的爹是昌王的人,丁家因为丁湘云,生生折了个丁颖进去,现在除了曾荟,也就剩下自家的骄娘了,可图穷匕首见那一刻,才是最关键的,“母亲的意思……”
郭氏叹息一声,“骄娘是咱们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又最是伶俐不过,她愿意为了咱家去拼一摸拼,那是她的孝道,咱们做长辈的,不能再叫她心里委屈,这头咱们不能点,再说了,曾家那边,也不会要马家这个人情的……”
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被被马家拿捏住,这一点王氏也不担心,“就怕马家会再选别家……”
这个时候,最不能的就是树强敌了。
“再选就再选吧,咱们做不了别人的主,只能管好自己了,”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从太后,到太子妃,还有曲氏跟周承辉,郭氏自觉她们能做的已经做了,那个位置若真的没有落到杨家的头上,未必就是坏事,自己的孙女儿在盛京城里还怕找不到一个可心的?
康王府跟归德侯府的亲事落了定,太后慈宁宫设宴的帖子也送到了长兴侯府,该来的终于来了,杨家上下都舒了口气,旋即又投入到更加紧张的准备当中。
女儿也不是头一次进宫了,可是这一次,小郭氏格外的忐忑,奈何杨华哲被罢了官,她没有资格跟着入宫,只得围着女儿将她准备穿戴的衣裙跟首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将准备跟着杨骄入宫的青苹跟青梅叮嘱了一回又一回。
“娘,不过就是入宫给太后跟皇后娘娘请个安,以前也不是没去过,您不必这么当回事,”杨骄看小郭氏这样下去,不等自己进宫,她得先病了,便将她拉出了晴芳院,在园子里漫步赏景,放松心情。
见女儿一脸轻松,小郭氏忍不住嗔了她一眼,“你啊,这次去是做什么去的,你心里没数?这么不当回事,出了差子可怎么办?”
“出了就出了呗?两宫娘娘一向疼我,又有祖母在,还能治我的罪不成?”最坏的结果就是与太孙妃之位失之交臂,杨骄想想,虽然会觉得遗憾,但并不是无法接受。
小郭氏是看着周承辉前段日子在府里时常出入的,就怕女儿对他生了别样的心思,将太孙妃之位看的过重,现在女儿这么豁达,她就宽心了不少,“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比起什么富贵荣华,娘最想要的,还是你跟你哥哥一生平安顺遂,不生烦忧之心。”
平安顺遂的生活谁都想要,可并不是随遇而安就能一生顺遂,杨骄轻轻点点头,向小郭氏靠了靠,“娘您放心吧,女儿知道自己要什么。”
☆、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更新
入宫的日子天气格外的好,杨骄早早就由丫鬟们服侍着换上了一件藕荷色织锦暗纹褙子,下配浅黄色云绫长裙,胸前依然如上次一般,缀了太后赏的那只玉锁,长而浓密的发绾成瑶台髻,正中只用一只赤金累丝红宝石大凤钗,发后除一只点翠华胜外再无它物,杨骄看着水银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两宫都喜欢端庄大气的女子,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叫人看出有心争奇斗艳。
虽然郭氏分析着最终太孙妃会在杨骄跟曾荟之中产生,可是慈宁宫召进宫的贵女并不少,长兴侯府离宫城不近,等她们到时,慈宁宫里已经坐满了人。
杨骄放眼望去,曾荟,权兰婷,马芯娘,颜紫绡,崔婧,顾湘跟顾涵居然也在!?难道顾培正动了别的心思?
郭氏也已经将慈宁宫的情势看了个分明,真真个花团锦簇,她微微一笑,领了王氏跟杨骄随着宫人上前给姜太后请罪,她也没有料到,今天竟然成了姗姗来迟的那一个。
“你啊,就是实在,哪里是你来晚了,你看看这西洋钟,才什么时辰?”姜太后向来待郭氏不同,见她因为晚来请罪,忙叫身边的嬷嬷过去将人扶起来,赐了座笑道。
自己一家确实是按着点儿来的,不过别人却比自家心诚的多,郭氏抿嘴一笑,“娘娘宽仁,臣妾就更无地自容了,”
“你来不来哀家不稀罕,哀家如今啊,就爱看这些鲜亮的小姑娘儿,骄娘过来这边儿坐,”姜太后一脸嫌弃的嗔了郭老夫人一眼,“至于你们嘛,都给哀家远远坐着去!”
姜太后上了年纪又有身份在,向来言辞无忌,何况她对郭氏的“嫌弃”里自带了别人臣妇渴望而不可得的亲昵,郭氏也很捧场的一捂脸向一边的定国公夫人笑道,“真是老喽,这可碍了太后老人家的眼了!”
定公国夫人自然也乐得凑趣,一把拉了郭氏笑道,“那还赶快过来坐,你往这儿一杵,耽误了我们几个看美人了!”
姜太后上了年纪,渐渐开始喜欢喜庆的颜色,这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今天进宫的各府姑娘,穿戴都以各种红色跟掐金夹银为主,倒是杨骄,若不是头上的镶着硕大红宝的发钗,胸前太后亲赐的玉锁,今天的打扮不但在一众花枝招展的闺秀中显得简素,甚至还有不重视太后宣召之嫌。
可现在,这身藕荷色的衣衫配上杨骄的乌黑修长的眉,灿如晨星的眼,芙蓉玉样的好肤色,如同春阳下开的最盛的花朵一般,明媚鲜妍的叫人见之生喜,居然生生将其他姑娘衬得如同珠翠架子一样,虽然华贵美丽,却少了杨骄身上那份独有的生气。
今天杨骄的装扮也是郭氏下了苦功的,两宫的心思谁也没有她摸的透,虽然太孙妃要端庄大气能帮着周承辉料理后宅,可是要想以后后宫安稳,嫡子嫡孙才是重中之重,因此讨个好生养的媳妇,也姜太后历来择媳的标准,而今天杨骄的打扮,也就是突出她的康健跟活力。
姜太后的目光随着杨骄的身影往姑娘们的座席望去,今天的座次是她特意着人安排的,各府女孩儿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跟着自己的长辈坐,而是单独聚在一起,这一群女孩子凑到一起,人比人的,好坏一目了然。现在这么排坐下来,连姜太后都有些意外,没想到最出挑的,居然是长兴侯府的杨骄。
“嘁,阿谀奉迎,是杨家最擅长的吧,”马芯娘见杨骄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忍不住轻嗤一声,她平素最看不得这些,何况现在在姜太后跟前曲意陪笑的还是杨骄的祖母,难道杨家以为靠着这些,就能夺得太孙妃之位?
“没想到芯娘妹也来了,”马芯娘也就点儿背后说小话儿的本事了,杨骄根本没将她放在心里,倒是她自己,今天太后这设宴的目的是什么,大家是心知肚明的,马芯娘一个才十一岁的嫩芽子跑来,也太积极了些。
马芯娘被杨骄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刺的小脸一红,闷声将头转到一边儿,“我看你能得意多久!”
曾荟一直关注身边的动静,自然将马芯娘跟杨骄的对答听到了耳中,心里不禁好笑,事情还没有定论呢,这两个人倒是先咬起来了,不过这两个咬的越狠她越高兴,毕竟一个是周承辉的表妹,一个则有个得力的祖母,还顶着“身子好”的名头,哪一个将来进了太孙宫,都是她的劲敌,现在两败俱伤了,才是她最乐意看到的。
“骄娘姐姐跟蕊娘姐姐最是要好了,可惜今天蕊娘姐姐没来,”曾荟轻声一叹,“遇到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啊……”
虽然康王府有意压制,可是先出了周徇跟沈苾芬私下遇见的事,后又闹出丁湘云并非丁家女的新闻来,这马家做为姻亲,也真是够心塞的。
还不是郭氏跑来做的大媒!想想自己倒霉的姐姐,马芯娘就更恨杨骄了,她狠狠瞪了杨骄一眼,“曾姐姐也听说了?只可怜了我姐姐。”
依马蕊娘的性子,根本不会在乎康王府这些破事吧?杨骄瞟了一眼替姐姐喊冤的马芯娘,“外头那些是非不过是一时流言罢了,蕊娘姐姐素来睿智,又岂会被些许流言左右,再说了,康王世子有勇有谋,与蕊娘姐姐又年纪相当……”
“呸,既是康王世子那么好,你祖母怎么不叫你嫁他?偏拉了我姐姐?”马芯娘觉得杨骄真是虚伪极了,她姐姐堂堂侯府嫡女,有才有貌,却要嫁到康王府,去侍奉一个来历不明,未婚生子的无耻妇人,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偏杨骄还觉得她们马家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马芯娘带了怒气,声音难免就尖利起来,引得周围人无不侧目,对面坐的归德侯世子夫人刘氏不由一阵羞恼,“芯娘,你做什么?”这个侄女儿几次三番的在人前失态,是再不能带出来了。
“芯娘是怎么了?谁惹了小丫头了?”姜太后老了,可耳朵却不聋。
太后动问,马芯娘有些慌了,这里是慈宁宫可不是康王府,由得她装病告退,何况马芯娘还一心想着长大了嫁给周承辉呢,如何愿意在姜太后跟前留下坏印象,可是她怒斥杨骄的原因又不能拿到场面儿上说,心里一急,眼泪就落了下来。
“瞧你吓的,咱们不过是说起蕊娘姐姐的亲事了,一时高兴忘了规矩,太后娘娘最仁慈不过了,怎么会为这个罚你?”杨骄扫了一眼一脸无辜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曾荟,心里暗哂,起身拉了马芯娘的手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