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年不过是宫少宸的一颗棋子罢了,宫少宸根本不会在乎一颗棋子的死活。
“你是说……。”金大姑姑梭然蹙眉:“他们打算意图染指中原皇权。”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楚瑜拖着脸颊,大眼里都是冰凉的光:“东瀛人不蠢,如果中原非极度积贫积弱,他们是不可能控制中原的,而他们布置了一个跨度几十年的计划,如此有耐心,只是为了一个海中‘宝藏’?”
说着,她眯起大眼:“东瀛人可不蠢,任何人和事都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这种扶植傀儡皇帝,然后共建‘共荣圈’,统治别国的事情。”
上辈子史书上最后一个王朝不就是退位之后,又被东瀛人扶上了满洲国皇帝的位置。
金大姑姑和老金两人互看一眼,神色多有些发沉。
以为这种可能性其实三爷早已怀疑过,但是并没有太多证据和迹象,毕竟东瀛那个岛国也才从他们的百年战乱中走出来没多少年,一个弹丸之地,又相隔重海,竟然会有这样庞大的野心,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可是如今陆锦年被楚瑜一番话刺激下来,吐出的这个‘真相’,几乎等于证明了东瀛人的狼子野心。
毕竟废了那样大的功夫,若是不扶持一个‘傀儡’帝王上台,借助‘傀儡’帝王的手攫取最大的利益。怎么对得起他们女皇陛下这二十多年的精心谋划?
“但是,就算是三爷这样拥有不可置疑的皇家血统的人,想要继承皇位……从名分上而言都不容易,何况宫少宸这么一个来历不明之人。”霍二娘一脸古怪地挠挠自己的大胸部,还是不太理解。
她在中原呆了这么些年,又跟在楚瑜身边那么久,非常明白中原人那种死要面子的尿性,任何事都讲究一个正统,就算是正统皇子,想要越过嫡和长登上皇位都不容易。
当年的宸王秋玉之,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登位之路上异常的艰难么?
何况宫少宸,还是打着人人得诛之,又被废了名号的秋玉之后裔的名号,岂不是更不可能。
金大姑姑神色深沉地拨了下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话是这么说,但时移世易,现在皇室子嗣艰难,唯一正统的太子已经没了,皇室自己内部都是后继无人的状况,嫡系已经十不存一个,只要打着有着血统的后裔,就算是一面师出有名的‘大旗’,兴风作浪,无所不能。”
“只是如今皇帝陛下和南太后都在,他们才没有直接打出这大旗来。”老金摸着胡子补充了一句,眼神有些阴翳。
南太后虽然有些老糊涂了,但是她确是一根筋的人,对血统正统看得极重,也不是那种有兴趣登上大位兴风作浪的人,否则当年她完全可以不必让兴平帝亲政。
“可若是南太后和皇帝陛下都……没了……。”楚瑜幽幽地吐出几个字。
所有人都顿住了,堂上一片死寂和窒息。
谁都知道,若是皇帝和太后再暴毙,不,只要皇帝暴毙,南国公若与东瀛人合作……那中原大地就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沦落如东瀛人的虎狼口中。
长久以来,一直陷入迷雾中的阴谋,忽然渐渐浮现在水面上之后,几乎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悚然。
好一会,楚瑜才率先出声,安慰众人:“好了,现在先不必操这个心,南国公想要做什么,也得他还有这个精力,他首先要对付的是三爷,而南太后虽然糊涂,可也不至于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她顿了顿,又认真地道:“何况……海上有三爷,宫中还有逸哥儿,他们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咱们现在还是要应付眼前的紧急状况!”
“嗯。”金大姑姑等人神色一正,立刻收殓神思,开始议论起守城之事来。
不管东瀛人打着什么鬼主意,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应付面前的危局。
“咱们就这么撑到南国公的人马来也不是不行,但是现在云州城内局势复杂,虽然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可是宫少宸和他手里的人一定会在城内兴风作浪。”老金摸着胡子,蹙眉道。
云州城是曜司经营多年的地盘不假,但三爷此行已经将大部分的人马都带出了海上,肃清海道小鬼。
留下的力量也都是为了护卫楚瑜安全脱离的,不少曜司之人还在云州城上参战,所以维护城内治安的人手上就略显不足。
何况东瀛人既然能暗中布线长达二十余年,甚至连曜司里都被他们混进了人,说明对方在云州潜伏的人马一定不少。
这种战乱时分,这些人马甚至不需要像今天这样随意地烧杀掳掠,只要从内部做点手脚,做点破坏城墙,传递消息甚至传播谣言的事情,就能引起大动乱。
“云州开埠多年,什么人都有,此刻就更显得鱼龙混杂。”金大姑姑眉心微拧。
攘外必先安内,是众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是众人一时间倒是想不出什么太好的法子。
楚瑜则是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冒出一个词儿来:“群防群治。”
众人都愣住了,红袖率先一脸疑惑地问:“什么……裙房裙制,制裙子?”
楚瑜大眼被窗外的天光映照得亮晶晶,笑得有点诡异:“不是要制裙子,而是有一支神秘而庞大的精英力量一直都隐藏在我们云州城,是时候启动他们的力量了!”
云州城的神秘而庞大的力量?
金大姑姑、老金、连同红袖等曜司中人瞬见‘虎躯一震’,齐齐脸上露出诧异而凝重的神色,对楚瑜露出疑惑的目光。
居然还有比曜司隐藏得还深的神秘力量?!
……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
琴家绣坊的大院子里坐满了一堆花白胡子头发的老头儿和老太太们,还有许多中年大叔和大婶。
一人一把小马扎坐着,翘首看着前方站在一张矮桌上的俏丽女子,脸色泛红地带着一种诡异的激动。
楚瑜此刻仍旧是一身短打,只是手臂上多了一个红色的——臂章,上面绣着四个大字——朝阳群众。
……
她一边举着手里同样红色臂章,一边运足内力,中气十足地大声道:“诸位大爷大妈,叔叔伯伯,婶婶大妈,你们就是咱们云州城的中坚力量,是咱们云州城土生土长的根儿,今儿小日本……啊,不倭寇在咱们云州城烧杀掳掠,杀咱们的人,抢咱们的东西,你们能应么!”
“不能!”大妈、大爷们中气十足地齐齐大吼。
楚瑜非常满意地继续挥舞着手臂,让大伙看清楚自己手上的大锣:“所以,咱们年轻力壮的男儿上城墙揍倭寇,咱们城内大后方更不能乱!”
“诸位都是云州城各条街的扛把子,都是各条街德高望重的长辈,就得带起头来,组织民众巡逻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坚决打击奸细贼子兴风作浪的意图,坚决打击细作试图扰乱民心军心的行为,坚决打击一切试图戕害咱们的家园的叛国贼行为。”
简称——一个意图,两个行为的讲话,明显得到了无数大爷和大妈的响应,尤其是楚瑜将他们抬到了这等——‘德高望重’‘扛把子’的地位,更是振奋人心。
毕竟,坐了一个大院子里的大爷和大妈们不少人这辈子连个里长都没当过,见了地保还得恭敬地说话,这下子成了云州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安能不热血沸腾?!
“云州城的未来,云州城的安宁就要靠你们了,绝不叫一个倭寇奸细跑出咱们的眼皮子下,云州城万岁!”楚瑜晃动着手里的臂章,小脸上都是尊敬和认真之色。
“绝不叫倭寇奸细跑出咱们眼皮子下,万岁!万岁!”楚瑜的演说让大爷大娘和大叔大婶们都激动异常,吼着,挥动着他们粗糙的手腕子,大冷天,可每个人的脸色都涨得通红。
其声震得整个院落都抖了抖,树叶下落,几只躲在窝里的乌鸦受不住这激动,尖叫着扑棱棱地飞走。
楚瑜很满意地一挥手:“好了,诸位,大爷、大妈、大叔、大婶,每个人排队上来领臂章,这是咱们保卫云州的荣耀见证,一定要保管好,朝阳的群众,向朝阳,明天的太阳是属于我们的!”
“明天的太阳是属于我们!是我们的!是我们的!”满院子年过半百的人们咆哮着,每个人的眼睛都充满了亮晶晶而坚定的光。
一番兴奋的大口号子吆喝呼喊完毕,楚瑜很是满意地从台上跳了下来,示意一边满脸古怪到尴尬的红袖带着曜司诸人和婢女们去给认真而兴奋排队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发臂章。
“呃……小鱼,这就是你叫你的捕快兄弟们从云州各街道搜罗来的神秘力量?”霍二娘看了一眼神色各异,但满脸无语的曜司众人,见众人都顾忌着楚瑜的身份不好问,她干脆就自己问了。
尤其是楚瑜刚刚说的那种要求——最好是各街各项的老头老太太大叔大婶,闲着没事儿就喜欢街头巷尾唠嗑,聚众说闲话的那种最好了。
楚瑜擦了下自己鼻尖的汗水,眼里都是慧黠的光:“那是,你们可别小看了‘朝阳群众’的力量,群防群治,指的就是本地民众自我防治,提高安保力量!”
都土生土长的老人儿,谁是陌生人,谁家有点鸡毛蒜皮的打架吵架的事儿,都能马上知道,对于陌生人的出现,或者熟人出现陌生行为都能发现,马上报告给他们片区的曜司之人。
“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又是本地人,倭寇再派人潜伏,这二三十年也不可能潜伏到他们里头去,这就是朝阳群众的力量,第一神秘细作机构其实真是他们,不信,咱们走着瞧。”楚瑜嘿嘿一笑。
她这都是剽窃了上辈子时候的见闻,活学活用一回。
“好罢,希望小夫人的法子奏效。”金大姑姑苦笑了一回,不管如何,她只知道楚瑜这脑瓜子里总是能蹦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主意,既然没有更好的法子,姑且试试。
曜司众人虽然还是很怀疑楚瑜这法子,可如今也都觉得还是死马当活马医一回罢。
……
不过很快,众人就立刻见识了‘朝阳群众’的厉害之处。
大爷大妈大婶大叔们各自回到自己住的街道上,立刻按照楚瑜的吩咐和捕快衙役们的安排,组织了自己街道上不少同年的爷叔奶婶戴上精致的‘朝阳群众’臂章,分成三班倒地在自己附近的街区巡逻,每个人手上都提着锣鼓,一遇到异样就狂敲锣鼓。
而家家户户院落里都备着锄头铲子还有扫把木棍甚至渔网,鱼叉,遇到锣鼓响,所有人如听到战场战鼓擂动,齐齐操着菜刀、棍子、鱼叉等等东西一窝蜂地冲出来。
而楚瑜也将曜司的武卫们分成四部分,与捕快一起镇守城内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忍者们的手上功夫确实也不是平民们能应付的。
但是……
楚瑜很快发现,自己这安排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因为‘朝阳群众’比她预估的还要……牛逼太多。
这夜,墙外的倭寇们和城墙上的士兵们厮杀了一日,正退兵而去,四处都安宁了下来。
城南流花街的‘朝阳群众’大妈大爷们提着灯笼雄赳赳而警惕地与上一班人马交接班,又在各街道签到处的巡逻签到本上按了自己的手印,领过了琴家发的宵夜包子豆浆,一边吃,一边开始了深夜的巡视。
这支巡逻队领头的张大妈,今儿很是在自己识文认字的媳妇面前得脸,她当了半辈子杀鱼婆,性情彪悍,今儿终于当上了‘朝阳群众’流花街的三分队的小队长,那可就大小是个官儿,还有银子拿。
她的秀才儿子还没有考上举人,连她都不如。
她气昂昂地提着灯笼走在队伍前面,特意地将自己鲜红的‘朝阳群众’臂章拉扯到胳膊最上方,那样上面黄色丝线绣的精致的四个‘朝阳群众’大字会显得更耀眼。
要知道,这可是琴家绣坊出来的东西,料子还是绸的,那琴家绣坊的东西可是皇帝和大官用的额,随便一方帕子可就十两银子哪!
不过张大妈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老张家的?”她身后的竞争对手,流花街巡逻三分队副队长屠夫家的刘大娘一眼就看出了张大妈脸色不对,便立刻关心地道。
要是张大妈巡逻不力,她就可以将张大妈顶替下来,自己成为小分队队长,还能多领一吊钱!
张大妈很想说自己没啥事儿,但是肚子明显不太给她面子,一下子就剧痛了起来。
她在那咕噜噜的肠子蠕动的响声中忽然想起了今下午她在琴家铺子领了大肉包子掉牛粪边上了,她一下子没舍得,还是捡起来把沾染到的一点点牛粪扒拉掉,然后把包子吃了……。
她咬着牙,脸色阴沉地道:“老娘去一趟茅厕,你们在前面等我一会。”
她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更不愿意拉裤子上,那会被街坊嘲笑一辈子。
刘大娘看着她那样子,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担心,只点点头:“好,老姐姐,你早点回来,咱们巡逻可都是定点签到哪!”
张大妈绿着脸转身就走了。
她也没有耐性去寻茅厕,左右瞅瞅天黑无人,便摸到一处城墙下松了腰带,屁股一掀就蹲着开始排泄。
看着远处的灯火,刘大娘似乎在神气地对着那一队巡逻员说什么,仿佛她才是队长,张大妈心急如焚,只觉得自己差不多了,摸了手纸随便一擦,提着裤子就要往前奔。
只是她才走几步,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吧唧”一声,仿佛有什么人踩在了自己的……粪便上。
她一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而那股子拉稀屎的臭味却忽近忽远地飘散在自己头上,阴冷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横过来。
张大妈顿时觉得背后一阴,一个激灵,顿时尖叫了起来,腿一软,就整个人倒在地上,顺便将自己手上的铜锣也一甩:“妈呀,鬼呀!”
那凄厉的音调还带着华丽的颤音,直破云霄,令她身后的武士刀一颤。
这样一来,非但她狗屎运地避开了那横抹过来的武士刀,也一下子报出了信。
这下,整个城南就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