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琴笙抱着怀里的人儿,慢慢地走在了回院子的路上。
他垂下眸子,看了眼怀里的人儿:“在想什么?”
“阿笙,你……。”楚瑜靠在他怀里,忽然轻轻开口想要说什么。
“我不会动他们性命,不过有些苦头难免要吃,比如南国公,你的……我少不得要废了他的武功。”琴笙淡淡地道。
楚瑜闻言,抬头看她,有些无奈地一笑:“我也不知道他竟是我的……生身之父,我没有资格阻挡你减除隐患和……报仇,廉亲王若是一时糊涂,尚可宽恕,那南国公……,”
她叹了一口气:“你自行决断。”
南国公是他的仇人,害死了天鹰大营那么多人,利用南亭羽,与苏千城一起勾结赫金人,害死了金曜,还有后来种种恶行都历历在目。
她对苏灵娘也只有佩服,却没有任何感情,何况南国公?
曾经无比的厌恶那个男人,现在却只是深深地觉得那个男人的可悲。
琴笙抱着她进了屋子,将她搁在自己的腿上,抬手轻抚她的小腹,目光深邃地道:“这里有了我们的孩子,所以我愿意为他(她)祈福,少造杀孽。”
楚瑜一怔,感动地拉住了他的衣襟:“琴笙……。”
他温柔地弯起唇角,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何况对于南飞烟那个男人而言,知道你是他和苏灵娘的女儿,却嫁给了我,还有了孩子,只怕才是最为痛苦的事情罢。”
这样活着比死去更要日日受尽煎熬,不是么?”
楚瑜:“……。”
她真是……太高看这位报复心极重的海王殿下了,不,应该是——小心眼的猫儿。
她有些无奈失笑地摇头:“你这般直白地告诉我你的恶毒念头,就不怕我圣母心发作,怨你太狠,连我的……‘父亲’都不放过?”
“你会么?”琴笙眯起眸子看向怀里的女子明丽的眸子,仿佛像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一般。
楚瑜闻言,丝毫没有犹豫地道:“不会。”
她虽然觉得南国公可悲可怜,但是那又如何,她依然不认为他是她楚瑜的——父亲。
不说自幼,便无干系。
他做过的错事,并不会因为他的可悲可怜而消失。
那些死去的曜司武卫,她爱着的男人所受过的伤害,金曜的牺牲,先勾结漠北赫金人,又勾结倭寇,欲挟二十余万百姓性命逼杀于她……那些事情哪一桩、哪一件值得原谅?
她抬手轻轻取下他脸上狰狞的龙王面具,用细腻的手指慢慢地抚摸过他精致出尘的深邃眉眼,轻声道:“琴笙、阿笙……。”
“嗯。”琴笙似很享受她柔软手指抚摸过自己脸颊的感觉,妙目融金,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温柔而淡凉。
楚瑜叹息了一声:“你累么?你一定很累。”
因为此时,她忽然无比清楚又清晰地体会到了琴笙少年时的感觉——来自自己在乎的人的伤害,仿佛一颗心都瞬间浸在冰水里。
而他的心在这冰雪霜剑里,沉浸了这么多年,只怕再炽烈的心,也成了一片永冻荒原。
她抬头轻轻吻住他的唇,缱绻地轻轻描摹着他的唇的形状。
“你在。”他抬手捧住怀里人儿的面容,缓缓地加深这个吻。
是的,你在,所以一切都刚刚好。
是的,你在,所以圆满了一切。
你是流淌过黑暗冰冷水流的花瓣,却融了我的天与地。
何其有幸。
因为有你,
所以在我的此生词世里,没有了遗憾。
所以,我可以让过去过去。
让——未来到来。
……*……*……
六个月后。
夏末秋初的清晨,阳光暖暖地洒满了整个海冥岛,海风温柔,晨曦的光落在皮肤上温柔得像一双轻抚肌肤的手。
楚瑜将一个牛乳杯子搁在边上,随后挺着硕大的肚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抬头的时候,舒服地眯起眼睛。
“唔。”
“小心,别扭着脖颈。”温柔幽凉的声音在楚瑜的身后响起。
楚瑜转过脸,看向自己身后的男人,随后就径自往他怀里一靠:“早,阿笙。”
琴笙看着怀里的小女人,一副惬意的模样,唇边还有一圈奶渍,衬着她柔软的头发,着实像某种胖乎乎、毛茸茸地偷喝了牛乳的小动物。
他精致的琥珀妙目里闪过温柔的光,低头轻吮了下她唇边的奶渍,再温柔地吻了吻那张可爱的嘴儿。
“好吃么?”两人好一会才分开,楚瑜轻喘着,大眼亮晶晶地、促狭地看着他。
她可是能感觉到他仿佛有些反应。
孕期头三四个月和后两个月,是不稳定的危险期,自然不能经常房事。
虽然也有些其他法子纾解,不过到底他不能尽兴。
只是他真的很克制,连平日睡觉都怕压着她,又恢复了那种死板板地,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的优雅睡姿。
偏她促狭性子上来,就喜欢抱着他摸摸亲亲,他虽恼火,却也无可奈何。
楚瑜就喜欢这种——纵情欺压他的感觉。
“很甜。”琴笙挑了挑眉,妙目里闪过一丝危险的金光:“你也快卸货了,确定要这么挑衅?”
楚瑜嘿嘿一笑,戳戳他的脸:“你还得忍两月呢。”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会:“念灵那边昨日来了消息,说是想要请老金去看看。”
琴笙淡淡地道:“不行,你要生了。”
楚瑜点点头,看向远处泛着金色涟漪的海面,轻声道:“我知道,只是有些……感慨。”
怎么能不感慨,那个曾经的‘老好人’,在她眼里就像红楼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宝玉,她一直觉得他不是完全不知世事的人,毕竟能俯身真挚地亲近平民的亲王,又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他善良,却也有他承受的风雨确实比他那一辈的人要少得多的原因,大部分人都替他将风雨挡在了门外,却最终在人生最末尾的篇章里,那些他珍而重之的东西,都破碎,让那个善良的‘老好人’变得那般疯狂。
越是单纯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
廉亲王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下去,原本他身子也都垮了,如今更是宛如进入暮年的树,不愿见任何人,颓然地在他和苏灵娘过去生活的院子里,不外出一步。
但凡清醒的时候,都痴迷于将苏灵娘与他过去的点滴,都描绘进画里,仿佛那样,就没有人可以进入他的世界,仿佛那样就是圆满。
秋念灵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很担心自己父王的身体,所以来信求助。
“到底……是痴人,等我生了小崽子后,出了月子没有什么大事,就请老金上京去一趟罢。”楚瑜轻轻地叹了一声。
廉亲王虽然后来想要杀她,可是,到底其情可悯。
从一开始,她和琴笙就知道廉亲王可能有问题,所以他们将计就计,他一个青年时就没有玩过阴谋诡计的‘老好人’,怎么可能玩得过琴笙这个自幼在杀戮和阴谋诡计里九死一生过来的人?
至于南国公,那日之后,宛如伍子胥一般,一夕白了头。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没有多久之后,他就从曜司囚禁他的牢房里失去了踪迹。
“还是没有他的踪迹么?”楚瑜蹙眉。
琴笙抬手温柔地抚过楚瑜的发鬓,淡淡地道:“他没有那个脸来认你,所以去了哪里,你也不必操心,如今你要操心的是——好好地生下孩子就是了。”
女人生孩子,是个鬼门关。
就算是她生活的时代,也每年都有人在这个上面丢了性命。
楚瑜点点头,靠在他怀里。
男人的态度与关怀在孕期对女人至关重要。
他一贯比她还要紧张。
让曜司上下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而就是他的仔细与周到,还有这一份深深的在意与心疼,让她心里暖暖的。
所有的付出,不过就想换得心爱之人眼中那独一无二的在乎和紧张。
女人其实很好取悦,曾经所有经历的煎熬仿佛都在这一份在乎里,得以圆满。
……
看着楚瑜挺着沉重的身子在红袖与唐瑟瑟的陪伴下艰难地一遍遍绕着花园转圈,以便日后好生产。
琴笙一贯静水深流,笼着惑人雾气的琥珀眸底闪过一丝焦躁与烦闷:“女子产子,何以如此艰难?”
土曜沉默了一会,觉得这真是个好问题,他摸着下巴,认真地道:“不知道,属下没生过。”
“砰!”一本书直接砸在他的脸上。
土曜委屈地把书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鼻子,瓮声瓮气地道:“主上息怒。”
这年头,下属不好做,生孩子都要能解答,他实话实说不知道而已!
琴笙淡淡地道:“从明日起,你搬到唐瑟瑟隔壁去住。”
土曜闻言,瞬间瞪大了眼,咬牙:“主上,属下知错。求您放属下一条生路,属下一会就去刑房领罚!”
“活该!”火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土曜这种爱好耍贱的性格还真是只有唐瑟瑟那种一板一眼到诡异的性格才能压制得住。
土曜哭丧着脸:“主上,那什么……您要不要关注一下南国公的去向?”
希望看在他正事儿干得好的份上,能让自家主上放他一马!
琴笙看着窗外楚瑜与红袖说笑的灿烂笑容,微微眯起眸子:“说。”
“正如您所料,他回了上京,却按下了一切行动,频繁派人去出入一些东瀛人的酒馆,想来是在试图寻找宫少宸。”
琴笙挑了下修眉,妙目里莫测的幽光闪烁:“盯紧了他,必要的时候给予他一点帮助,有人帮着咱们找宫少宸那条狗的麻烦,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宫少宸自从上次在云州之后就销声匿迹,连着德川那条老狗也领着船队四处游走,不敢轻易靠岸,但是他很清楚对方绝对是潜藏在六甲海峡一带伺机而动。
那里地形复杂,岛屿众多,他们上一回才收拾了一回战场,整治干净,揍得那边勾结东瀛浪人的海盗们叫爷爷,安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