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惠的宫规学的还不错,虽说身子还不大轻巧,也有春棠、夏莲在一旁搀扶着,言行举止谦恭有礼。
“哀家怎么觉着你看上去比入宫时候清减多了?可是宫里吃的住的不惯,还是奴才伺候的不尽心尽力?”
云惠老老实实地道:“回老祖宗的话,宫里一切都好。只是云惠自小从未离开过家门,刚进宫,还有些思念哥嫂。让老祖宗惦记了,云惠知罪。”
孝庄心中甚是满意,“你思念家人,是个好孩子,哀家怎么会怪你?瞧这小脸多有福气,襄贵人应当多吃些,身子壮些才好。”
“是。”高佳氏在一旁乖乖应道,尽管心里老大不情愿。
御花园里重又恢复了平静,一行人赏着花,假惺惺和和睦睦,云惠也不多言,跟在后面,问就答,不问就不说。
离了御花园,回了慈宁宫,孝庄只觉得云惠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不卑不亢。
“是封了个答应吗?”孝庄问身边的苏茉儿道。
苏茉儿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个答应。”
孝庄轻哼一声,“内务府总管家的妹子怎么能只封个答应?当时我也是糊涂了,只看了几个择出来封妃、封嫔的。去把玄烨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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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还知道请安?”孝庄坐在西暖阁里,手里拿着一把金剪子,给一盆山茶修建枝叶。
小康熙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做了不妥的事,便乖乖地走到孝庄身边。孝庄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问你,那个延禧宫的惠答应是怎么回事?”
“惠答应?”玄烨一下子反应过来,真是大胆,还敢上老祖宗这儿告状来了?“您别听那个惠答应胡说,孙儿从来没有吩咐过御膳房,都是御膳房的那些奴才欺软怕硬。”
孝庄停下了剪花,指了指康熙,“你呀,说露馅了吧?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自己个儿就都说出来了。”
玄烨微微红了脸,“孙儿……错了。”
“老祖宗对皇帝很失望啊。”
玄烨大惊,“皇祖母为何这么说?”
“人家不过与你一样是个不大的孩子,没留神踩了你一脚,你就记恨心里了?你以为老祖宗不晓得她是怎么选进宫里来的?不是你特意关照了李德全去开后门,她能选的进来?你不就是想进宫以后来日方长么?你还关照了御膳房,去欺负延禧宫,她是个能吃的,你就偏不叫她吃饱。你一个堂堂帝王家,竟然做这些孩子气的事,老祖宗以为你长大了,能亲政了,没想到你连这点胸襟和气魄都没有,还怎么斗鳌拜,怎么给老祖宗撑腰?”
玄烨很早没了母后,这个祖母就是最亲的人,听祖母这么一说,顿时羞愧万分,“孙儿知错了。”
孝庄叹了一口气,拄了拄那龙头手杖,“我晓得这个事,不过也默许她进宫了,这毕竟是你选的妃子。打你当皇帝的那天起,老祖宗就认为这些事情都应该由你来做。更何况她还是纳兰明珠的妹妹。可你就封人家一个答应,我问你,你觉得明珠能高兴的了吗?”
“明珠?他不敢。”康熙不屑一顾。
“他是不敢,可他肯尽心尽力地为咱们卖命吗?你不能总指望那些个辅政大臣,他们都老了,你需要的是日后能长久辅佐你,为你做事的人。我看明珠就很合适,你说呢?”孝庄看向康熙。
玄烨顿时豁然开朗,“皇祖母说的,孙儿都明白了。”
孝庄笑笑,“这后宫牵制着前朝,做一个皇帝应该知道雨露均沾。这里头的学问可大着呢,不比你在朝堂上学来的容易,慢慢儿来吧。”
“那……孙儿封她个贵人?”玄烨疑惑地边思索边问道。
孝庄摇了摇头,“这事儿啊,得你自己做主。不过老祖宗觉得,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耍心眼儿欺负一个姑娘家,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玄烨应该怎么做?”
玄烨硬着头皮道:“叫孙儿去给她赔礼道歉?孙儿做不到,孙儿是皇上,是一国之君,去给她道歉,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做错了吗?”
孝庄不以为意道:“你才知道这做错了事有多难办?没让你去赔礼道歉,你去哄哄她便是。你平日里怎么哄的皇后、哄的淑妃,就怎么去哄她。至于贵人不贵人的,全由你做主。你若觉得你想用明珠,你就封;若你不想封,皇祖母也没什么想法。”
玄烨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点点头道:“孙儿想日后重用明珠。孙儿知道怎么做了。”
孝庄满意地点头道:“这就对了。”
月圆高挂,星意阑珊。玄烨让李德全从御膳房宣了一盒桃酥,打听到云惠在延禧宫附近小跑完,正坐在蔷薇花架旁的秋千上歇息。
“皇……”李德全刚要通报,玄烨皱着眉头不满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一边儿呆着去。自己独自提了桃酥向秋千架走去。
春棠推了推那秋千,笑道:“小主的衣裳又宽松了,小主您慢些瘦,再这样下去,这衣裳又得重做了。说不定下回皇上见到您的时候,能被您吓一跳呢。小主瘦下来一定很美。”
她在为他饿瘦?难怪自己后来吩咐了御膳房重新给延禧宫恢复油水,她还是只吃清淡的。
玄烨在心里一分得意一分惭愧,思忖道:这也难怪,自己贵为九五之尊,人又长得一表人才,哪个女子不会爱慕自己?
云惠手托着腮,望着天上的月亮百无聊赖地道:“谁要美给他看?他八辈子都不会来咱们延禧宫。我就求我以后老了少因肥胖而得些三高就行了。”
“嗯哼!”玄烨故意加重咳嗽了几下。看来她还挺希望自己来看她的。
春棠和云惠一愣。
“皇上!”
“免礼免礼。”玄烨高昂着头,故作贴心状,对着两个小女子摆摆手,“朕就是来看看你,不必多礼了。”
“臣妾谢皇上。”云惠心里毛毛的,不晓得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还是吃错什么药了。一边微微地起身。
玄烨一指春棠,“你,别在这儿伺候了,朕想跟惠答应说几句话,李德全在那边,你可以跟他说说话去。”
春棠一听,皇上要和主子说话,心里早就喜上了天。赶忙行礼退下。
玄烨背着手,缓缓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暗纹明黄九龙入云长袍,拇指上带了一个白玉扳指,眉若刀裁,挺直的鼻梁,他的唇很薄,说话间右边脸颊时不时地陷出一个酒窝来,月光下一张脸显得白净俊逸。云惠想道,其实他长得也还可以,不怎么难看,相当不难看。
云惠换了一件浅黄色对襟宫装,脖子里挂了一个金项圈,项圈上有一个小小的长命锁。盘扣旁绣着小小的白绿五瓣花,微微低着头,不时偷偷瞄上几眼康熙,晃动旗头上的黄色蕊珠流苏。她在心想道:他这准是从太皇太后那里挨了训斥,来给我台阶下。又一眼瞄见他藏在身后的手,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云惠不由偷笑,还晓得带东西来哄人,一看就是旁人教的。
“嗯哼!”玄烨故意重重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又向前踱了几步,实在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低声沉吟道:“云……惠答应啊,朕……给你送吃的来了,御膳房新做的桃酥,你尝尝。”
这年头还有谁吃桃酥啊?人家都吃栗子酥,榛子酥,杏仁酥……真老土!云惠一边接过桃酥,心里嫌弃着,面上笑如春风,“臣妾谢皇上恩典,这桃酥味道可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