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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闻言试探着开口:“那我们过两日再来接十一小姐去山庄?”
    谢老太太到底是个护犊子的,自己孙女去了苏家山庄,又得两天才回来,就跟这两日似的,让她吃饭都没个滋味,想了想道:“我家十一总是上门打扰,怕是麻烦了世子爷。”
    长安一听这明摆着就是婉拒的意思,赶紧去看沈鸣,只见他本来和煦的脸,微微蹙起了眉。
    长安赶紧道:“不麻烦不麻烦。”
    谢老太太笑道:“若是世子爷觉得在山庄上无趣,不嫌麻烦的话,可以来我们庄子玩儿。这些日子,庄子正在丰收,热闹得很,十一也喜欢凑热闹。”
    沈鸣蹙起的眉头缓和下来,点点头:“好。”
    长安:“……”
    但是世子爷你不爱凑热闹啊!
    不过他又隐隐有些欣然。这回若不是因为国公爷发话,侯爷恐怕还会让世子爷在寺里多待几年。他们盼了多么多年,终于接了世子下山。可下了山才知道,世子在寺里与世隔绝九年,不说话倒也罢了,完全不通人情世故,连买东西要付银子都不懂,下了山看到想要的就直接拿走,一路从姑苏到京师,不知闹了多少哭笑不得的事。
    这大概也是为何,谢家十一小姐救了他,他却将人掳走的缘故罢。
    别人只道世子爷古怪,他们却是从小看着世子爷出生的。四岁之前的世子可是再聪慧正常不过的孩子,怪只怪那场突如其来的怪病,以及这九年在寺里隔绝的生活。
    现下听到他答应谢老太太说要去凑热闹,顿时有点喜极而泣的感觉,这可是世子爷通晓人事的绝佳机会啊。
    ☆、第六章
    沈鸣一行人离开后,伶俜算是松了口气,又觉得这两日发生的事,像是做梦一般。但梦一般的上辈子,却从未有过这一段,所以她十分感激沈鸣带给自己的这段新经历,这意味着今生已经悄然改变。
    虽然沈鸣看着古怪,对她的亲近来得更是莫名,她却只当是因为她救了他的缘故。况且她也相信长安说的那些话,沈鸣刚从寺中出来在山庄中静养,想找个伴儿而已。
    她曾经在魏王府中有过两年孤独的经历,真是恨不得抓到一个人就不放开。所以对沈鸣也算感同身受。
    说到底沈鸣虽然把她掳去苏家山庄,但她并不怎么讨厌这个少年。兴许是他长得实在好看,让人厌恶不起来,也兴许是他对自己委实很好。
    人总该不会讨厌对自己好的人,何况对她好得人寥寥无几。
    祖母年纪大了,习惯早睡。沈鸣走了不久,老太太拉着伶俜爱怜地说了些体己话,便让人服侍着上炕睡了去。
    伶俜回到自己屋子里,爬上自己的炕,透过雕花窗棂往外看去,因着临近朔日,今日虽是个晴朗夜,但那空中的月亮,只有细细的一弯,于是夜色便显得深不见底。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竟有些心潮起伏。头一回开始对未来产生期待。
    这晚上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看到了那个曾为自己搭上披风的苏冥,他朝她走来,越走越近,最后似乎已经触手可及。只是待她伸出手,却像是触到一缕青烟,那人很快消失不见。
    清晨醒来的伶俜莫名有些怅然。
    兴许是上辈子死前那两年,过得太苦闷孤单,所以死后得到的那一点怜悯,对她来说就像是夜行的人被赠与的一盏灯,荒漠旅客得到的一碗水,让她无比动容感激。以至于她做鬼魂的那些年,一直关注着苏冥,看到他和秦王一路青云直上,虽然是踏着许多人,甚至是忠良的尸骨前行,但因着他对自己的那一点慈悲,她从来不愿将他与奸佞恶人联系起来。
    也不知如今的苏冥身在何处。做幕僚的人,大多出身卑微,上辈子苏冥名声大振,已经是在她死后。那年春闱他一举夺魁,众人也只知新科状元来自秦王藩地西北,曾在□□坐馆为生。
    伶俜掐指算了算,这个时候秦王还未开府就藩,苏冥也大约不过十三四岁,想来还在西北之地寒窗苦读。
    如果这一世有幸遇到他,不知会是何时,她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两日之后进入了九月。
    初一是朔日,太阳落山后,祖母就不再让伶俜出门。没有月亮的晚上,谢家宅子里早早掌了灯,但院外的夜色还是深沉如墨。今夜的北风似乎大得出奇,大牛他们也早就回了家,伶俜觉得无趣,便在祖母睡下后,也早早回了自己屋子里睡了。
    伶俜是被风声唤醒的,她瞥了眼窗子,原来是不知何时被吹开了一角。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挪到炕边的窗前,伸手要将那窗子关紧,目光却忽然见着外头立着一道身影。
    因着是朔日的缘故,只看得到黑漆漆的一道长影,其他什么都看不清。但那身形却让伶俜觉得十分熟悉。
    “世子?”她犹犹豫豫轻唤了一声。
    那身影听到她的声音,蓦地一跃而起,像是一只鹏鸟一般从空中消失。
    伶俜心下大骇,本想叫醒家中的丫鬟和护院,但又唯恐真是沈鸣会有什么不妥。干脆披上衣服,硬着头皮从窗子钻出去,朝那黑影追去。
    黑沉沉的天空之下,除了风声,就只有低低的虫鸣。伶俜一出门就有点失了方向,刚刚那黑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虽然伶俜做过三年孤魂野鬼,但此时站在深夜中空旷无垠的田野边上,也有些发怵,正思忖着是不是打道回府,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麦田里,一道黑影再次像闪电一样划过。
    她赶紧追上去,叫道:“世子,是不是你?”
    那黑影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只继续往前疾行。
    伶俜想追上去,但她那小短腿哪及得上那鬼魅般的黑影,自己没入麦田不到须臾,那黑影又已经不见了踪影。
    伶俜停在原地,鼻子嗅了嗅,除了麦子的香气,似乎还有一丝不同寻常的腥味。
    她思忖片刻,拨开麦穗继续往前走,但手上传来的濡湿黏腻,让她心头一滞。犹犹豫豫收回手,放在鼻下闻了闻。
    就是这铁锈一般的腥味,虽然黑暗中看不到手指上的颜色,但她也知道这是什么。
    是血,还未凝固的鲜血。
    伶俜心中大骇。
    就在此时,前方又有了一丝动静。这回她不再出声,小心翼翼上前,小小的身子藏在半人高的麦子中。
    一阵风吹来,血腥味愈发浓烈。
    伶俜朝着那腥味挪去,拨开挡在前面的麦子。没有月亮只有点点星光的月色中,那黑影就直矗矗站在麦田中。
    他背对着伶俜的方向,一身大氅随夜风轻轻摆动,双手垂落两侧,有水滴一样的东西,从指间一点一点落在地上,没入草丛和泥土中,于是连泥土似乎都开始散发血腥味。
    伶俜吓得不敢发出半丝声音。
    就在此时,又有两道身影轻跃而来,迅速在那站着的黑影身上点了两下,黑影便软软倒下去,被两人接住。
    “世子!”那是长安的声音。
    “怎么这么多血?”这是长路。
    两个人都刻意压低着声音。
    “不会杀人了吧?”
    “快把人先弄回去再说,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伶俜捂着嘴,看着三道黑影像是鬼魅一般消失在自家的田庄间。
    待到四周恢复寂静,她才有些茫然地慢慢站起身,走到刚刚沈鸣站着的位置,地上一团黑色的水迹,散发了浓浓的血腥味。
    她蹲下身,用手指点了点,放在鼻间。
    果然是血。
    伶俜几乎是晕晕乎乎回到屋子里的,好在众人都睡得深沉,没有人发现她出了门又回来。
    她从窗子翻进自己的屋子,摸索到桌上的火折子,将油灯点上。黑暗的屋子顿时有了光芒。
    她将手指伸在油灯火焰旁,果然是一团红色。
    她刚刚听到长路说是不是杀人?莫非沈鸣半夜跑来谢家的庄子杀了人?难道传闻中性子暴虐是真?
    她脑子里出现沈鸣那虽然冷清,但偶尔也会露出一丝笑容的清朗俊脸。
    这一夜,伶俜再没有睡着。
    夜半时分,苏家山庄。
    屋子中烛火摇曳,浑身是血的沈鸣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长安忧心忡忡道:“这回发作得太厉害,身上绑着几层绳子都被他挣开,一转眼就没见了踪迹,追了一个多时辰才在谢家庄子那边寻到。见到时就看到浑身是血,也不知闯了多大的货。”
    福伯蹙着眉头,用手指揩了些他身上的血渍,放在鼻下闻了闻:“这血应该不是人血,不过以防万一,你们明天一早就去谢家庄子打探消息,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有人伤亡,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长安点头:“世子也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只要没人发现,就不是问题。”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只眉头微拧,像是在做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梦。
    ☆、第七章
    伶俜躺在炕上,眼睁睁看着晨光从窗棂子里透进来。她屏声静气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寂静的清晨,像是往常一样,有人陆续进进出出,接着是水井摇橹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嘈杂,慌慌张张的脚步跑进来。
    伶俜闭上眼,等待噩耗传来。
    响起的是庄子管事张伯的声音:“太太!不好了!庄子上的畜生一夜死了好多!”
    外面更加嘈杂,越来越多的声音传进来。
    “马圈里的马死了好几匹,地上全是血。”
    “高粱地也死了好些羊,有的身子都只剩半截,吓死人了!”
    伶俜竖起身子的时候,丫鬟翠浓从外面推门跑进来:“十一小姐,快起来。出大事了!”
    伶俜佯装一脸惺忪地瓮声瓮气问:“怎么了?外面这么吵?”
    翠浓惊恐道:“庄子上一夜之间死了好多畜生,到处都是血,太可怕了!”
    伶俜跳下炕,翠浓给她草草披了件斗篷,带着她出门。
    谢老太太也起来了,正被丫鬟扶着,跟着张管事慌忙出门,见到伶俜,朝她挥挥手:“十一,你在屋子里待着,别出门。”
    伶俜却是不干:“祖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也想去看看。”
    谢老太太也没心思拦她,急急先出了门。
    伶俜跟在后头,一路来到马圈,地上果然好几马匹的尸体,死状很是惨烈,有两匹脖子只剩一丝骨头连着。
    谢老太太啧啧哀叹:“作孽哦!这到底怎么回事?晚上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好生生的怎么就死了?”
    张管事道:“田地里也躺着好多畜生,到处都是血。只怕……”
    谢老太太问:“只怕什么?”
    张管事道:“只怕是寅将军干的?”
    “寅将军?你是说斑子?”谢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纠成一团,“我在庄子上住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那玩意儿。”
    张管事道:“太太你有所不知,附近的山里以前是有过斑子,还吃过人,近几十年才消停。您看这些畜生的伤口,不是利器所为,肯定跟人没关系。野猪黑瞎子还有豺狼,也不会有这本事。”
    伶俜皱眉看着马圈里惨死的马儿,想了想问:“张伯,昨晚有人受伤吗?”
    张管事摇头:‘那倒没有,这斑子没进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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