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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中郎将见了花吟态度倒谦卑多了,又施了一礼,腰也躬的深了些,口内道:“贵人,这是陛下的旨意,请贵人稍安勿躁,待陛下撤销了旨意,某自当放行。”
    花吟又与他分辩了几句,但中郎将是奉旨办事,眼看无果,还是铃花自轿子内探出了头,朝花吟摇了摇头,花吟这才作罢。
    一行人退至角门内,铃花因着自己回去不得,思及叔叔这几日去西北执行公务去了,府内只剩了身怀六甲的小婶子并小堂弟,放心不下之余,和花吟打着手势商量了下,又派了个婆子去拓跋府捎个口信。那中郎将听了缘由,并未让婆子回去,而是指了一名亲兵去了拓跋府,花吟冷眼瞧着中郎将谨小慎微的态度,心里直叹气,暗道耶律瑾这次看来是闹真的了,他就是那样死脑筋的一个人,遇着事了总是转不过来弯,不过她还是对他有点信心的,至少,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家人吧?
    花吟这般忧心忡忡的思来想去,最后竟也不那么确定了,又偏头深深的看了铃花一眼,如果说之前她热络的撮合她和花谦,只是单纯的希望他们将来有个好的归宿,现下,心里少不得有了私心,如果花家和乌丸家结了亲,怎么着也算是多了一份保障吧?
    因着拓跋府房间多,乌丸铃花很快被安排了住处,花容氏又叫了铃花曾经的贴身大丫头莺哥贴身照顾,莺哥自从和平安成了家后,便理所当然的住在了拓跋府,如今也被提拔成了大少奶奶身边的管事嫂子。
    待一切安排停当,花吟回了房,刚换了衣裳,准备靠在软榻上歇一会,不成想翠红就过来了。
    花吟忙迎了上去,扶着嫂子上了榻,翠红支开了伺候的丫鬟,屋内只剩了她姑嫂二人,也没个铺垫,直接说道:“你在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也别瞒我了,瞒不住的,你现在说出来,大家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话虽这么说,花吟还是不想叫他们忧心,心里准备?准备什么呢?是好是歹都不过是他耶律瑾一句话的事,况且他在那般盛怒之下都没对她怎么样,经过了一日夜,冷静下来,剩下的就是心里迈不过去那道坎罢了,左右解铃还须系铃人,耶律瑾心头的症结还是在她身上,他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再是挣扎也无用。
    “没得大问题,不过是和陛下因为些子事闹了情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小气的很,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自然就好了。”花吟盯着自己衣襟子的图案,漫不经心的说。
    翠红握住她的手,蹙着眉头说:“我现在也记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了,前天晚上,我感觉自己正在梦中被人带了出去,后来就见着了陛下,陛下问了我……那个孩子……”翠红的脸微微发白,而后又懊恼的摇了摇头,“只是我这脑子总也记不大真切,断断续续的,也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真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花吟心里一咯噔,旋即释然,看来翠红那晚确实被带出去审问过,不过事后被用了药,混乱了记忆,亏得耶律瑾倒还记得翠红是个胆小的,曾经他还间接害的她流过一个孩子。念及此,花吟反握住了翠红的手,说:“我虽和陛下有误会,却并不是因为这,嫂子尽管放了心,只是,这件事除了你我,你还告诉了其他人吗?”
    翠红顿了下,一脸羞愧道:“大妹妹,你别嫌嫂子嘴大,实在是那日你大哥惊惧难安的自宫内回来,说……说陛下差点淹死你,我也不会情急之下将那事告诉了娘和你大哥……”翠红红了眼圈,又细细的将那日的情形并他们娘几个一同往法华寺的经过都给一一详细的说了。
    花吟听后,半晌过去,心内也理清了头绪,人常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本就是她思虑不周,如今闹了出来,也怨不得他人,于是只柔声安慰道:“孩子那事已经过去了,我回来之前已经去了法华寺一趟,日后嫂子只管忘了这一茬,别再和人提起就是了,娘那里我自会和她说,至于大哥,烦请嫂子多多提点一二。”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道低泣声,随即花容氏就推门而入了。
    “娘……”花吟站起了身,花容氏却疾走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心疼的不行,口内道:“我可怜的孩子,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却从不吭一声,娘心里难受啊。”
    花吟少不得又是好一顿劝,临了,只解释说自己编纂了一年多的《医典》被陛下失手烧了,二人因此闹了不愉快,她一怒之下要回娘家,这才有了拓跋府被官兵包围的事,至于她吃避子丸,给耶律瑾下蛊等等,自是提都不敢提一句,且不说这随便哪一样都足够耶律瑾震怒之下将花家男女老少杀个千百遍,还有就是,说了也无用,除了多几个人寝食难安,并不能解决问题,如今,花吟自问,能做的,也就是一个字:等。
    到了晚间,花家人正要用膳,府门外突然又吵闹了起来,听了下人回报说是乌丸夫人大着肚子领着孩子也过来了。
    原是梁飞若一个人待在府里正无聊的发霉,听说拓跋府被官兵围住了,铃花回不来了,后又听说花吟也在府内,便也收拾了细软,过府凑热闹来了。
    陛下有令,拓跋府禁止所有人等出入。中郎将尽忠职守,自是竭力劝阻。
    梁飞若自跟了乌丸猛后,被他惯的,脾气大的不行,叉着腰,竖着眉,指着中郎将鼻子骂,“什么家里男人不在家,外头的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来着,”又什么“我这一胎本就胎像不稳,你若是将我气着了,一尸两命,待大将军回来,你是打算将你的老婆孩子赔给他?还是将你的老婆孩子赔给他?”
    中郎将被骂的额上青筋直跳,既不能动手又不能回骂,只得脸红脖子粗的派人去了趟宫里请示陛下。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放行!”不过又交代,“既然进去了,除非乌丸猛来接,否则就不许出来了!”
    于是,花家人又将梁飞若的寝居安排在了铃花的隔壁,如此,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是夜,花吟早早便歇下了,却是怎么也睡不安寝,虽然心内一直安慰自己耶律瑾只是目前过不去这道坎,却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之感。
    翻来覆去,长吁短叹,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却不知不觉间,竟到了外面,黄沙漫天,雾霭沉沉,刺鼻的血腥味,花吟揉了揉眼,目之所及,横尸遍野,花吟只觉脑壳一炸,整个人跌坐在尸山之中,恰在此,一人自远处走了来,一手执剑,步履踉跄,待得近了,赫然竟是耶律瑾,半身浴血,裂开的铠甲,身上数不清的伤口,眸色血红,宛若修罗。
    花吟惊吓之余,粗喘不已,挣扎着就要站起身将他抱住,他却长剑一指,花吟只觉得脖颈一凉,剑尖正抵住她的喉头。
    他说:“你骗了我。”
    “……”
    “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你怎么就轻易放弃了?”
    “……”
    “我心入修罗之前你怎么不拉我一把,如今我要入阿鼻地狱了,我却要拉着你同去!”言毕长剑一挥,直直朝她砍了去。
    花吟从噩梦中惊醒,天已大亮,她缓了有一刻钟,直到听见院子外头响起花蕊欢快的银铃般的笑声,才惶惶然回过神,一抹额头,冷汗如雨下。
    ☆、第264章
    自那夜噩梦过后,花吟可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只要一合眼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是耶律瑾一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了,光睁着那双血红的眸子盯着她看就足够她一颗心都跟着碎了,花吟自问,若是搁以前,她恐怕只会觉得根根汗毛倒竖,而今除了心疼再也生不出旁的情绪了。
    此后三日,花吟避开花府众人,数次与守卫的黑甲兵交涉,奈何他们一个个庄严肃穆,半字也不肯多说一个,既不放她出去,也不替她跟宫里头那位带话。亦或者已经传过话了,只是那人不想见她而已。除了不能出府,府中一应众人日常照旧,若有什么日需用品需得采购,每日辰时皆由黑甲兵抬进院内。府内众人除了刚开始惊慌不已,后来见大将军府的夫人和大小姐都住了进来,再加上花吟也在府内,联想到王上自登基以来就这么一位碍于替老金王守孝尚未来得及册封的娘娘,也就坚定不移的信了王上派了黑甲兵是保护府内众人安全的说辞了。由此,虽然整个拓跋府被围的铜铸铁打一般,府内一应仆从倒个个面上喜气洋洋,都道是摊上了好福气,放眼看去整个上京城,除了禁内,又有哪家府邸是由黑甲兵看家护院的?
    大气!
    这天夜里,都已经快过子时了,花吟的屋子里还亮着油灯,经过了几日的凄惶不安后,她也想明白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一小小女子,耶律瑾真要将她怎么着她也无能为力,如今,只能静观其变吧。心里静不下来,就逼着自己冷静,念及耶律瑾烧了她的手稿,那就重新再编纂吧,不过这回她学聪明了,再不想着编纂完了再发行出去,而是按照各个科别,分门别类,按册编纂,写好一份便叫人誊抄出来,惠及天下医者,造福百姓。这般想着,她就执笔开始写框架。正蹙着眉头专心致志,突听的一人道:“我接你来了!”
    花吟起先还当自己耳鸣了,第一反应就是耶律瑾,再一回想,音色不对。耶律瑾的声音素来低沉仿若带着冷冽的寒气,与她耳鬓厮磨时,却又糅着春风化雨般的暖意,暖的直叫人心颤。但这一声儿明明是个少年的嗓音。
    花吟正自疑惑,少年又说:“你在想什么?”
    花吟抬头一看,就见一人倒挂在横梁上,二人竟是面对面,鼻子差点贴着鼻子,花吟内心不可谓不强大,睁圆了眼,哑了。
    少年嘿嘿笑出了声,勾住横梁的脚尖一松,就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流风……”花吟认出来人,又惊又喜,那惊出去的魂魄总算归位了。
    近三年不见,当年的稚气少年也长成了半大小子,面容俊俏的紧,身量也抽长的比她还高出大半个脑袋。
    “流风,你怎么来了?你师父呢?他也来了?”心思一转,又道:“不会是耶律瑾找上你师父了吧?他身上的蛊毒无解,你师父来了正好。”
    流风蹙着眉头,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抱住手中长剑,两手抱胸,道:“师父没来,我来接你。”
    “接我?去哪儿?”
    “接你去给他当药女。”
    花吟呆了下,笑了,“且不说两年前耶律瑾赠了幽冥子大量的珍贵药材,珠宝金银替我偿了我欠你师父的恩情,幽冥子也亲口应承不用我去当药女。就算是幽冥子非我不可,我和他之间是五年之约,如今也才过去三年,他这样急急要我去做药女,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点?哎,你可不要告诉我是耶律瑾为了叫他治好身上的蛊毒,拿我抵了出去,旁的不说,这点我还是信他的,他那样的人,就算叫我死在他手里,也绝不会将我送人。”
    流风听的稀里糊涂,一脸茫然,蹙着眉头,实话实说道:“你说的我听不懂,但是师父说金国和周国开战,你和金王势必恩断义绝,届时,你无处可去,自然会来寻他,可是我们早就搬离北地的雪域高原了,我怕你找不到,就过来接你了,”言毕,一脸兴奋的握住花吟的胳膊,“走吧,师父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他脸上的笑容真挚又单纯,花吟却只觉五雷轰顶,遍体生寒,好半会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金国和周国开战?什么时候的事?”
    流风偏着头,拧眉想了下,说:“师父说是陈国搞的鬼,但金王本就有称雄天下的野心,二人狼狈为奸,都不是好东西。又说周国是块大肥肉,只要是头恶狼,无不想撕扯一口,但肥肉虽鲜美,却也有几块难啃的骨头,到头来苦的还是天下黎民百姓,不过也不关他的屁事!”流风也就是口述幽冥子的话,至于其中厉害关节,他是不懂的,他虽一身功夫登峰造极,心性却单纯如同稚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去年入冬以来,大雪连绵数月不止,眼看已是初春时节,却依旧是极寒天气,丝毫不见回暖,本就缺衣少粮,如今又要突然开战,若是久攻不下,只怕将士们没被战死就先冻死饿死了。可,若是周国城破……
    流风挠了挠头发,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见花吟死死盯着他不放,又抿着唇使劲想了会道:“我过来的时候听说金王的二十万大军已至大燕关。”
    大燕关与何谷渡本都是周国的腹地,亦是军事要塞,后来因为耶律瑾设计,一同被割去给金国了,虽然如今周国局势已稳,又立了废太子之子为幼帝,凤君默任皇叔摄政王,但凤君默生性稳重,并未腾出手来收复失地,况,要收回失地,免不了一场恶战,到时俩国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但没了大燕关与何谷渡这俩个天然屏障,金国若要攻打周国,简直就是一马平川,凤君莫也是考虑到了这点,后撤二十里,又新建了军事驻地,由周国与陈国大战中扬名的郑西岭驻守。
    如今周国守城将领是谁?周国又做了哪些防卫,这些花吟并不清楚。虽然她与耶律瑾好的时候,他时常带着她在德政殿批阅奏章,那一封封秘奏也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从未偷看过一角。但是她却知道,如今托了这极寒天气的福,何谷渡肯定结了钢铁般厚实的冰层,这倒是方便了金国的大军了,大燕关门户大开,何谷渡又无需乘船耽搁,那二十万大军不消几日便能兵临城下了。
    难怪……
    难怪他震怒之后,只是将她软禁在这拓跋府,禁止任何人员出入,原来都不过是为了封锁消息,只怕现在外头早就传的满城风雨了吧,也只有这拓跋府众人还活在世外桃源之中,不知外头快要变天了。
    花吟只觉得喉头发苦,几欲晕厥,原来兜兜转转那么些年,最终都逃不开既定的命数,如果说耶律瑾注定是要造下深重的杀孽,她这重活一生可就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即使她现在只想带着一家人逃离,她心里也清楚,逃不开的……
    天下虽大,而今展目四顾,却无她容身之地!
    流风再是迟钝也察觉到她不对劲了,迟疑道:“你不想跟我走?”他面上的失望显而易见,眉头动了动,也不说告别的话,就要飞身离开,花吟却一把握住他的小臂,煞白了脸,神情肃穆,“走!你带我走!带我去找耶律瑾!”
    流风低头想了想,幽冥子确实说过要他将花吟带过去的话,但也是在周国国破后,流风乍听此言,高兴非常,一时忍耐不住,就偷跑了来,他一身绝顶轻功,来去自如,这点小事,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
    大燕关外,春寒料峭,纷飞的大雪铺天盖地,耶律瑾自王帐内掀了一角朝外看去,漫天漫地的白,仿似戴了孝一般,他不由的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心内叹了口气。叹完后,他也很吃惊,自古男儿在战场厮杀本就是理所当然,他何时竟也生出这妇人之仁了?不其然的又想到她,心内也跟着一痛,捏住毡帐的手也不自觉紧握成拳,骨节分明。
    “陛下……”王泰鸿裹了一身厚实的动物皮毛,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头雪地里蹒跚而行的黑熊。
    耶律瑾后撤一步,将他让进帐内,也不落座,张口便问,“陈王那里可回话了?”
    王泰鸿面有难色,道:“两国交战在即,陛下突然提出与陈王易质子,事出突然,就算给陈王时间思量,也来不及了啊。”陈国的军队已经在西边和周国打起来了,而金国的军队却只是停在周国东北边的城门外按兵不动,摆起了谱,耶律瑾临时起意,突然从陈国索要质子,名为稳固军心,陈王就这么生生的被耶律瑾摆了一道,可不叫他急火攻心!若不是他身子还算强健,只怕是一口老血喷出,就此命送黄泉了。但战事已起,总不能半点好处没捞到,白白损兵折将,为赌一口气就此罢手了!陈王忍了又忍,终将一口老血咬牙憋住,忙派使节千里加急修书一封,先是套了近乎,说俩国本就是结了秦晋之好,情谊非比寻常,又陈述此一战利害关系,言辞恳切,希望金王及早出兵,莫要延误战机。
    “他诓孤以倾巢之力与孤联盟攻周,却只出了陈国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力,他这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呢,孤的大军驻扎在此,一日不撤,周国便不敢集中兵力与陈国迎战,就凭这点,陈王那老匹夫也该对孤磕三个响头了。”
    那您也打着二十万大军的幌子,却只带了不到八万人虚张声势啊,王泰鸿心内腹诽道,他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总觉得陛下之前气势摆得足,誓要谋夺天下,而今看来,仿似仍在犹豫,顾虑重重。
    再说这俩国易质子,世人皆知老陈王只有嫡子一名,却被耶律瑾斩杀于赤鹿原,继王后嫁与陈王多年无所出,庶子倒是有十几个,但那好歹也都是亲生儿子啊。哪像金王一个儿子都没,却说出要易质子这样的话。这分明就是想拿个假王子换他的真王子,坐地起价,简直是厚颜无耻之极!
    自然,以上都是陈王的谩骂,耶律瑾心中却另有所想,金国虽然也遭受严重雪灾,但百姓大略是之前被慧娴妖后摧残的很了,早就麻木不堪了,如今耶律瑾登基,屡施仁政,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山呼“吾王英明”,无不安分度日,由此国内矛盾并不如陈国那般激烈。况,围绕在金国周边的小部族一直如跗骨之蛆般,时不时的暴动,引得金国局势动荡,一直是耶律瑾的心头大患,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内患不除,安能谋天下?还有,花吟曾再三念叨的一句话点醒了他,如今积雪深厚,待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只怕会有洪灾,洪灾过后必有瘟疫,需得及早做好完全准备,防患于未然。一旦两国交战,只怕也没得心神分出来加固堤防,治理洪涝了。他陈国是破罐子破摔了,若是抱着“先破而后立”的想法,他可不愿被他也拽入这泥沼之中,沾染一身污垢!
    二人正说着话,一红色披风黑甲兵口内唱和着“报!”,远远的托着尾音,手执战报就急急跑了过来。
    耶律瑾单手接过,快速扫了一眼,嘴角轻蔑一笑,丢给王泰鸿。
    王泰鸿一目十行,原来是陈王与周国战事吃紧,陈王不堪周国的疯狂反扑,进退维谷。又言质子已在送来的途中,此番无论如何请求金王先攻城,缓一缓他的压力。
    目下,与陈国作战的领兵元帅是凤君默。
    耶律瑾暗笑,“看着他温温吞吞,却不想是块打仗的料。”心思一转,又暗恨如今守着蓟门关的不是凤君默,若是他的话,耶律瑾转了转玉扳指,眸中寒光毕现。
    王泰鸿不敢妄自揣度圣心,正要相问。
    耶律瑾却揽了揽滚金边的黑袍,“也罢,既然陈王都做到这份上了,孤也得做个样子,他要是那么快就被打垮了,这戏也没法唱下去了。”
    ☆、第265章
    郑西岭站在数丈高的城楼上,极目远眺,刺目的白让他睁不开眼,他心内焦灼难安,却又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如今他是一城守将,若是连他都沉不住气,那底下的将士岂不是要心浮气躁的乱了章法!
    此次金陈两国突然攻周,周国并不是一点风声都没有的,在这之前陈王遣了使臣意欲游说周国联合攻打金国,但凤君默觉得金国地处北地,民风彪悍,土地广袤贫瘠,就算是攻下了,也没有那精力去治理,更何况凤君默对开疆扩土战场厮杀无甚兴趣,他一贯秉持君子之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由安身立命之宗旨延伸至治国方针,这几年来除了扫平国内动乱,只一门心思的钻研富国强民之策,为民造福。
    虽然周国数年动荡皆是耶律瑾一手所为,凤君默对他不可谓不恨之入骨,但自古国与国之间的斗争从无正义可言,他权衡利弊,认为周国完全没有现下就联合陈国攻金的必要。若是因为陈国三言两语,巧舌如簧,就陷家国于战火,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凤君默并未多想就断然回绝了。当时陈国使臣也说了,若是周国无意攻金,那陈王恐怕就要联合金国攻周了,到时候周国百姓一样避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与其做待宰的羔羊,不若当豺狼饿虎!但凤君默当时只道使臣是危言耸听,且不说陈王与金王有弑子之仇,就是以金国如今的国力,也该当休养生息,而不是再起战乱致民怨沸腾。凤君默觉得耶律瑾虽然冷酷无情,但也不是看不透,昔年他不择手段是为了王权,如今王权在手,他何至于冒这么大风险,陪着陈王蹚这趟浑水。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耶律瑾不仅欣然应允了,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兵二十万御驾亲征!
    凤君默失算了,他来不及去揣摩耶律瑾心中到底是何算计,陈国的大军已经压境了,凤君默不得不打叠精神,召集兵马赶赴边境,又给郑西岭下了死命令,与金国不可硬拼,全在一个“拖”字。
    郑西岭烦闷就在这个“拖”字诀上,他倒是很想痛痛快快打一仗,可是他也知道,两面受敌,不仅国内兵力不支,一旦城破,周国危矣。况,他此刻也是在虚张声势,明面上他这座蓟门城因为地势平坦,不易守城,派了重兵把守。实则早在之前陈国刚有异动,凤君默就将大军调走了,如今守城的不过两万余人。
    凤君默的战略很冒险,既然这场大战是陈国挑起来的,那就先集中兵力打退陈国,陈国败了,那原本就与陈国有嫌隙的金国也会自动退兵。凤君默需要时间,就算金王不愿退兵,他也有足够的底气与他谈判,乃至兵戎相见。
    然,金国的先遣大军早就在四日前就过了何谷渡,郑西岭本以为金军会直接攻城,却不想大军在二十里外何谷渡边直接安营扎寨了,但见炊烟袅袅,竟是生火做饭了。
    郑西岭与一众大将都道这金人是要吃一顿饱饭,要一鼓作气攻下蓟门关,众将士无不胆寒,以二万对抗二十万,可想而知,他们这些守城将领唯有死路一条,索性也学那金人,开灶做饭,填饱了肚子,就算是输了人数也不能输了气势!
    郑西岭更是灌了一坛烈酒,想到家中娇妻稚子,虽有视死如归的决心,但也暗暗告诫自己,只要拖住金军,援军就会到,他绝不能死在这里,就算爬也要爬回去!
    本以为吃饱喝足就会有一场恶战,却不想风停了,雪也小了,金国的大军却迟迟没有动静,而周国将士脑子里的那根弦无不绷的紧紧的。
    一日过去了……
    两日过去了……
    郑西岭忽然回过味来,莫不是这金王在跟自己玩心理战?亦或者,金王也在观望?也是,金国与陈国有宿仇,虽说联军,又能有几分诚意?郑西岭心内千回百转,一面告诫自己不能放松警惕,一面却传话下去,让将士们分批休息,养足精神,别仗还没打就自己先把自己给熬死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漫长的一日,金国那边仍旧毫无动静,但越是这样,周国的将士越觉着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这样半死不活的被人吊着可比豁出去把命一搏要憋屈多了。却又想,摄政王给他们的军令状不就是拖得了一日是一日么,如此,倒还正中下怀了。
    到了第四日,西边战报频传,那边凤君默与陈王的军队正处于白热化,郑西岭站在城墙上,心里琢磨着金王一直按兵不动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是想看着陈国与周国两败俱伤,再收割成果?他暗笑,陈王那只老狐狸平素不是诡诈多变么,怎么这会儿金王明显的是在坑他,他还是执迷不悟,非与周国死磕到底!难不成死了儿子,脑子也跟着坏掉了?
    郑西岭正胡思乱想着,黑压压的一片突然出现在天际尽头,郑西岭起先还当自己产生了幻觉,待有人高呼一声,“黑甲兵!金国的黑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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