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欣看向许青莲:“什么事?妈你说。”
许青莲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道:“之前是妈不对,不让你读书,要把你拉下来干活搬砖。现在妈想通了,你成绩好,脑子聪明,就该是读书的料,我不该把你拉下来。你跟我回家去吧,书照读,咱一家人在一起。”
梁欣低头喝了口稀饭,心里自然明白许青莲这是图什么。她不说话,王婶子也跟着着急,忙说:“欣儿,家和万事兴啊。”
梁欣还是不动声色,抬起头来看许青莲,问了句:“是叫我一个人回去,还是让奶奶一起回去?”
多一个人就多口饭,况且她从来跟梁奶奶就是处不来的,因而许青莲听这话愣了愣。还是旁边的王婶子算得快,只说:“这有什么不能的?一家人在一起。”
“我不回去!”还没等许青莲出声,梁奶奶倒是掷地有声地开了腔:“我老婆子就是死在这外头,也不回那家里去!”
“梁大妈,你这又是……”王婶子面色着急。
梁奶奶道:“什么话都别说了,往前都事提起来大家心里都不痛快。能不能住一起,欣儿她妈知道。你要想欣儿回去,你就带回去,总之我不回去。”
“奶奶不去我也不去。”梁欣斩钉截铁道。
这下好了,话头堵进了死胡同。许青莲确实也不想跟梁奶奶一起住,这会儿要是能把梁欣弄回去,她倒是愿意委屈委屈。但现在是梁奶奶不愿回去,想想以前的相处,想来就是她下跪求也是不可能把她求回去的。所以,这事儿从一开始把梁欣逼出家之后,就很难挽回了。
王婶子看话说成了这样,也是没辙。她又想着好容易来一趟,别再几句话不合就吵起来,便忙说:“这事儿不着急,梁大妈和欣儿好好想想。你们这奶孙俩这样过日子不容易,倒不如回家里去呢。”
“你也别费心了,我是不可能的。”梁奶奶还是这么说。
王婶子笑笑,不纠缠这话题,忽而问:“欣儿,你给我的那苹果我回家吃了,真的又脆又甜,都哪里进的啊?”
梁欣看了王婶子一眼,道:“婶子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问问。”王婶子道:“咱们要是有门路,那不是也能做做生意嘛,有钱大家一起赚。”
梁欣笑了笑,说:“婶子开玩笑呢吧,这做生意最怕就是同行竞争。整个镇上,也就我摊位上能有这样好的水果。要是让你知道了货源,那我一个小孩儿家,做生意也做不过你,不就喝西北风了嘛?”
“欣儿看你说的。”王婶子也笑:“我还能跟你抢生意?”
“只要做了,不抢也是抢了。”梁欣直接了当道。
王婶子面色尴尬,见说她不动,又开始套近乎,说:“咱一个村子,我看就欣儿你最出息。当时你是怎么想,就想到去卖水果了?”
“就瞎想想,想到就去做了。婶子要真是想做,咱们镇也不是没有果园子,你去人家那里问问,能不能给你货让你卖。但是我这个货,肯定是不给你的,婶子还是体谅些。”梁欣不吝言辞。
王婶子压着心里的不痛快,还要说话,外头却好死不死来了梁依萍。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她的声音说:“梁欣,我来推板车了,明儿一早你姑父要用。”
话音落尽走到门口,见许青莲和王婶子在,忽一笑道:“哟……这今儿刮的什么风,怎么都跑我妈这破草棚里来了?”
许青莲一看梁依萍来就不坐着了,起身就跟王婶子说:“咱们先走吧,有话没事再说。这会儿啊,瞧着是不合适了。”
王婶子也知道梁依萍的个性,自然也就站起了身,跟梁奶奶说:“大妈,咱们先回去了,得闲再来看您。”
梁奶奶不留人,便让两人去了。梁悦却还靠在门框里,没跟着走。
等梁依萍进屋在板凳上坐下,梁悦也进来坐下。
梁依萍瞧了她一眼,没好音儿道:“你还不走哪?天黑了再不敢走,指望谁送你?”
“咱们庄子上的,我敢走,跑着就到家了。”梁悦道。
“那你看不出来这里不欢迎你哪!赶紧找你妈去,快走!”梁依萍直接撵人。
梁悦被梁依萍说得难看,扁扁嘴委屈要哭,骂了一句:“梁依萍坏种!”起身就跑了。
“嘿!你给我回来!”梁依萍伸手一把没抓到,还是让人跑了,回头说了句:“肯定许青莲教的!”罢了又问:“对了,许青莲跟那姓王的,来干嘛来了?”
“来找梁欣,想她搬回去住。”梁奶奶出声道,搁下筷子,一顿饭算是吃完了。
梁依萍又看向梁欣:!这是咋了?你妈抽什么风?”
梁欣也把筷子搁下,说:“王婶子今天在镇上看到我卖水果了,我也没瞒她,告诉她半天能赚个三四块。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事,才来找我的。”
梁依萍一听这话,眼睛一亮:“欣儿你赚这么多钱哪?!”
“一个星期也就摆两个集,赚不到什么。”梁欣道。
“这还叫赚不到什么?”梁依萍拿眼白她,“难怪没事就往我家拎苹果,原来就是做这个生意。那这个,水果都哪里贩的?”
“这是个秘密,要是泄了出去,那我还赚不赚钱了?”梁欣不说,只道:“不过小姑你要是想卖,我给你弄好了水果,你骑板车直接去摆摊就行了。你平时也没啥事,还能跑去别的镇上呢!但星期六和星期天,让我卖。”
“我才不卖呢。”梁依萍开口就拒绝:“太麻烦了,我也拉不下这脸。”
梁欣耸耸肩:“那随你。”
梁依萍不想这事,但还是问了一下,梁欣哪来的本钱之类。梁欣只好又把在镇上做保姆的事拿回来填慌,罢了说:“也别多说了,外人要是问起来,就说你和奶奶给的。”
“对。”梁奶奶也道:“要说当保姆,旁人又得一堆问,问这问那,总没好事。”
“只要妈你出去扎堆儿扯家常的时候不说,我跟谁说去?”梁依萍道。
说完卖水果的事,梁依萍没什么兴趣。她这会儿是来推板车的,自然就跟梁欣说:“板车我推走了,明天一早你姑父就有事,没法骑车送你上学。你看看,早点起,跑过去。”
“没问题的。”梁欣应。
梁奶奶却不依,说:“你干啥的?你早点起,送欣儿去不就得了。”
“妈您可绕了我吧。”梁依萍忙出声:“就送了那一回,我两天没精神。不行,我非得把觉睡足了才好。”
梁欣倒是无所谓,跟梁奶奶说自己跑跑也没事,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二天梁欣早起去学校,开始没什么大波动的一周。校园生活一旦适应下来,很多事就会变成常态。上课、吃饭、睡觉、做作业、结伴上厕所……总得来说也就这些事。周晓霞放弃了给舒清华写情书,乐得梁欣、舒清华和她,三人都轻松。
此间在变化的,有三件事,一件是舒清华的爸爸舒庆年回家吃饭的次数在不知不觉中变多。而且他也说话算话,给梁欣涨了工资。钱不需要从舒清华那里一天一块地拿,而是月初的时候,舒庆年就会把五十五块钱直接给梁欣,然后还会多给几块钱买菜钱,并说:“买菜钱不够了问我要。”
第二件事,就是梁欣的学习能力在舒清华的帮助下,不负己望地在一点点恢复。虽没有夸张到恢复成前世这个时候的样子,但到底及格是完全没问题了。
而第三件事,就是她的皮肤,从起初的最黑,慢慢变成小麦色,又慢慢恢复了粉白的本色。梁欣的皮肤属性跟梁依萍的差不到哪去,因着年纪小,更显白皙粉嫩,被晒后恢复得也彻底。两瓣嘴唇不画而红的一弯,更是增添少女美感。这让王婷一直有的皮肤白优越感,瞬间也没了。
而这三件事中,梁欣自己最在意的,一是成绩,二便是赚到的钱。钱是不成问题了,而学习成绩还是心头的一块石头。眼见着学期过了一半,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她趴在课桌上,偶尔叹气。
每次叹气被舒清华听见,他都会说:“多虑无益。”
梁欣趴在桌子上转头看他:“我要是考不进班级前十,怎么办?”
舒清华头也不抬,不遮不掩说:“你放心,肯定考不进。”
梁欣:“……”
而不管如何担忧,期中考试还是如期而至。梁欣拿着自己仅有的一支圆珠笔,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再次走入考场。紧张、激动、担虑,许多情绪搅在一起,让梁欣根本不能怀揣一颗平常心对待这次期中考试。
考前上了两三遍厕所,等到快要开考的时候,还是想上厕所。于是抓紧时间往厕所冲,希望解决生理问题后,好好应对考试。
却在快到厕所的时候,忽跟一人撞了个满怀,然后反弹回来,一屁股蹲跌在地上……
☆、第27章 ◇◇027◇◇
“对不起对不起。”梁欣也管不了自己撞到了谁,也管不了自己跌这一屁股痛还是不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被撞的是个男生,没好气地开了口就说:“怎么回事啊?长没长眼……”
声音在梁欣站起来与他对视后没了的,梁欣还是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两声“对不起”,然后就匆匆忙忙往厕所里去了。解决了生理问题,又急急忙忙往考场跑。跑到后坐下,呼吸急促,又平复了一阵心情。
铃响发卷,梁欣拿到卷子的时候还是不住深呼吸,等真下笔做了两题的时候,已经没开始那么慌乱了。慢慢进入题目当中,也就自然找到了考试状态。虽然不是十分顺利,但好在心态上没有出现问题。
考试考了一天半,到第二天考完最后一场英语,便算是可以松口气了。出考场的时候,梁欣碰上周晓霞和王婷,一起又往厕所去。
一路上,尽听周晓霞唉声叹气,说:“又砸了。”
“我也感觉考得不好,心里蛮难受的。”王婷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梁欣默默地望了眼天——她没感觉也没底,也不敢跟人对答案。倒是王婷,一边哀伤,一边问他们各科题目的答案。每对出一个与王婷不一样的,梁欣心里都寒一下,结果王婷却说:“哎……这次肯定考得特别差。”
周晓霞烦得把耳朵捂起来,看着王婷说:“不要对答案!不要对答案!让我安心踏实地过两天好吗?”
王婷看看她,把嘴闭上了。
三个人到教室,各回各的座位。梁欣往座位上一坐,就趴了下去,偏头往窗子外面看着发呆。正当心情最低谷的时候,舒清华在旁边冷不丁来了一句:“没什么好难过的,你考不好在预料之中。”
梁欣听这话刺耳,忽地直起身子来看他,看了一阵没说话,又趴了回去——他说的也是实话。
就这么趴到中午,一句话也没有,然后就是垂头丧气地跟着舒清华去他家做饭。因为得了舒庆年的准,这会儿梁欣已经不需要再往舒家带自己的干粮,每次都跟舒清华吃的同一锅饭。
这一次到家,发现舒庆年又在,还买了条鲫鱼放在厨房里。见舒清华和梁欣回来,起身招呼一句:“回来啦。”
舒清华并不理他,只有梁欣说一句:“叔叔我去做饭。”
“嗯。”舒庆年点点头,又跟舒清华说:“今天期中考试考完了吧,考得怎么样?”
舒清华瞧也不瞧他,更没有回声,踩着楼梯就上楼去了。
舒庆年也不觉尴尬,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问厨房里的梁欣:“考试难吗?”
“反正对我是挺不容易的。”梁欣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说:“但舒清华肯定没问题的,应该还是年级第一吧。”
舒庆年又抽了口烟:“我对他的成绩不关心。”
那刚才那一句还是试图跟舒清华交流?梁欣往外看了一眼,有些疑问在心里,还是没问。这样一个家庭,知道得越多,卷入得越多,估摸着越不是好事。她与舒庆年说话,从来不主动问话套话,除非他自己说。当然这个中年男人说出来的也都是无伤大雅的话,涉及家庭深层矛盾的,他并不会讲。
梁欣与舒庆年说话,说的便都是些闲话。难得的两人有共同话题,聊起来也是愉悦。
等烧好饭,梁欣把菜和饭都端上桌子,上楼去叫舒清华。
舒清华下来只是吃饭,半声都不吭。本来他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有自己亲爸舒庆年在的情况下,他的话更是少之又少。平时还能与梁欣说上两句,这会儿便是一个字也没有了。他吃饭也快,吃完立马上楼去,留个背影给舒庆年和梁欣两人。
舒庆年也是习惯了,说:“他现在能允许我隔三差五回来吃个饭不发作,我已经很满足了。”
“到底为什么……”梁欣问题问到一半,还是打住了。
舒庆年当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叹了口气道:“他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他妈妈,所以恨我。”
“那是你害死的吗?”梁欣问完才发觉自己问了个特别蠢的问题。
舒庆年抬头看她,十分诚恳道:“谁会害自己的结发妻子?”
“嗯。”梁欣点头,吃饱了搁下筷子。
舒庆年又多吃了半碗饭,仍是一边吃饭一边跟梁欣说话,他又说:“你还是白起来好看,不过倒跟我预想的不一样,不像清华他妈妈。”
“不像最好了。”梁欣抬手摸了摸脖子,要不然岂不是真成舒清华妈妈的替身了?
舒庆年笑笑,放下吃空的碗:“我走了,该去厂里了。”
“嗯,叔叔慢走。”梁欣起身送他。
也唯有她叫叔叔的时候,舒庆年才会意识到这姑娘才十三岁。但说话的神态和对事件的思考,压根不像一个十三岁女孩。要说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家的教育也当真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