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虽然心中也都好奇,却是彼此看看,谁都没说什么,只有宜菲道:“三姐姐怎么这就走了?也不知有什么急事,饭都不吃就跑了。”
宜芝把脸一板,“‘食不言,寝不语’,教养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吗?”
宜菲虽心中不忿,到底只敢撅起嘴角儿,再也没言语一声。
一时姊妹们吃完了饭,漱过口吃过茶,便纷纷告辞而去,各回了自己的院子。宜芝放心不下祖母,叮嘱了采薇几句,便往正房而去,只留下采薇一人独坐灯下,指点着她带来的香橙、柑橘、枇杷、芭蕉这四个丫鬟收拾带来的行囊,铺陈床铺。如今是再比不了从前,想她上次入住伯府,哪里要她和丫鬟们操心这些,无论是住的房舍还是里面一应摆设铺陈,都是早已精心齐备了的,只等她来受用。
她一边口中言语着,心下却不由想到方才所见穿着齐衰丧服的那三人。再想想方才拜见各位长辈时,几位舅舅的心不在焉,难道外祖母所说之事便是和这三人有关?
她此时尚不知这三人身份,自然无从得知这三人的到来于安远伯府而言直如平湖投石,溅起波澜无数。
此时刚回到自己房里的大太太汪氏就忍不住一脸幸灾乐祸的跟大老爷说道:“都说刚过世的伯爷最是个正经不过的人,跟着他去福建的王姨娘病死之后,咱们的伯夫人要再给他送一个姨娘过去,硬是被他给辞了,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咱们伯夫人的好福气呢!没成想,原来人家早就金屋藏娇,不但纳了个外室,还生了好大一双儿女,如今拖儿带女的找上门来了!”
“依我看,那个外室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先前报信的人是怎么说的,不是说二叔的灵柩要到明天才到吗?怎么今天就到了,给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然的话,若是咱们在郊外迎灵的时候发现这对母子,倒还能悄悄的打发了,如今被她母子三人披麻带孝跟在灵车后头在咱们伯府门前哭闹这么一嗓子,这是要硬逼着咱们家认下她来。”
说着又朝东边努努嘴,“这下那边可有得瞧了,原先想着二房没有儿子,这些日子那边四房和五房为了这个伯爵的位子,争得那叫一个热闹,五老爷连他嫡亲的外甥女都不顾了,自个快马加鞭的跑回来,不就是为了跟他亲哥哥争这个爵位吗?
这时大老爷才说了一句,“虽然四弟为长,可他也实在太不成器了些,又素日不得母亲欢喜,倒比不得五弟声望极佳。”
“那老爷是觉得五房更有胜算些?”
大老爷摇摇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汪氏忍不住道:“那这爵位,咱们……”
大老爷与她做了多年夫妻,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立时道:“快息了这份心罢!我再是长子,也只是个庶长子,就是二弟死了,那边也还有他一母同胞的两个嫡出弟弟,还有那几个嫡孙,哪里就轮得到我了。”
口中虽如此言道,但是一想到二十多年前父亲去世时自己离那伯爵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却功败垂成,到底是心有不甘。哼!就算这爵位和自己无缘,也要给那边添些乱子才好!
大老爷勉强压下胸中那一口闷气,想起一事来问道:“今日在上房,你如何说要接周家那丫头过来养,他们那边是素日和我们不大亲近的,你又何苦去自讨没趣,被母亲给了个当众没脸。”
汪氏一脸委屈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一房想着,我是想这丫头的父亲当了那么些年二三品的高官大员,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纵有一半的产业依律要交归国库,下剩的那一半想来也是极丰厚的,若是……”
“这丫头的嫁妆只怕也没多少,听说她父亲临终上表将大半家产都上交国库了,这才被追赠了个三公之一的太傅,谥号文忠。便是还有个几万两银子,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四房和五房早盯上了,当时为争谁去蜀地料理三姐夫的丧事直吵了一天,到底是五弟赢了。结果他前几天一回来是怎么说的,他说姐夫生前早有安排,请他一位好友处理一应产业,除大半上缴国库外,余下一小部分由那人亲自送到燕京给外甥女做嫁妆,因近日路上不大太平,所以那人便推后几日跟着蜀地运送钱粮的官车一道进京,过些时日就到。”
汪氏听了撇嘴道:“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假话,若只是个托词呢?他若是早把银子卷到手了,另编出这么个人来假说送嫁妆,最后消失不见,把个赃名儿都扣到个假人儿身上。”
不独大太太心里存着这个疑问,就是五太太罗氏心中亦有几分是这样想的,她正第三次问五老爷,“我的好老爷,难不成真有那么个人专门给周家丫头送嫁妆,那周家的产业你就一个指头都没碰着?”
五老爷一脸的烦闷,“都跟你说多少回了,我到眉州的时候,姐夫都已经过了五七,他之前早把一应后事安排妥当,家业田产早已清理完毕,只说会托人送来燕京面呈给母亲,留给我的只有一千两路费银子,谢我万里奔波来接他女儿。”
罗氏叹道:“唉,也不知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少嫁妆,可是就算她有再多嫁妆,到底也是无父无母。若是周姐夫不曾辞官,又长命百岁的话,她倒是铭儿的良配,我瞧她这几年倒是出落的越发好了。”
五老爷此时一门心思都在那一件大事上,不想自家夫人因今日见了周采薇,勾起了心中两件心事,便只顾着唠唠叨叨,不由烦躁道:“别尽扯这些有的没的,到是想想正事要紧,早知这趟蜀地之行劳而无功,当初我就不该同四哥去争这份苦差事,反倒险些坏了我的大事。如今二哥那边突然冒出一个野孩子来,这爵位的事儿只怕……”
五太太却不以为然,“怕他怎的,不过是个外头养的奸生子,连个庶子都算不上,纵然长得再像二伯,可这户籍上没他的名,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母亲又是最不喜小妾庶子之流的,便是认下她母子,这爵位也不会给他一个庶子,等二嫂有了正经嗣子,哪还轮得到他。何况那野孩子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只怕不用我再去跟母亲说,二嫂就会先想着立个嗣子了。”
“这长幼有序,咱们要想明着跟四伯争只怕有些难办。要想得这个爵位,就只有立嗣子这一个法子,到时候嗣子对庶子,可是有极大胜算的。倒是四伯那里,他一个兄弟跟人家儿子争,这会子只怕正头大呢!”
四老爷此时果如五太太所言,正头大如斗。在他一个宠妾的房里急得来回走圈。
那宠妾柳姨娘便道:“老爷这是急什么,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最多不过让二房分他些财物罢了,这爵位上哪里争得过老爷呢?”
四老爷道:“真真是无知妇人,你还当这是前些年,我瞧上头的意思,自打在律法里明定外室子亦可分得在室子一半家产后*,就很有些抬举外室子的意思,去年有一个外室子因其父家再无近亲,只几个远亲,因荫袭之职给了远亲,他一纸状纸告上去,居然将那荫袭之职给争到了手。”
柳姨娘惊诧道:“居然真有这样的事儿,这上头怎么会抬举外室子呢,现如今说的好听叫外室子,我记得先头都是叫做奸生子的?”
四老爷把她拉到床上,放下帐子,等两个人窝在被窝子里头脸对着脸,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当今坐在最上面那位就是外室子出身,能不抬举外室子吗?”
“老爷我告诉你,这可是皇室秘闻,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据说当今的生母最先不是过是个在茶馆卖唱的,不想先帝爷爷微服出游,不知怎的看上了她,因她身份实在低微,不好弄进宫里,就养在外头专门的宅子里。不想过了几年,在先帝爷爷养在外头的那些女子中独她一个有了身孕,还说是梦日入怀。”
“于是先帝爷爷也就没管早先永嘉皇帝留下的嫡长子五岁后才能生庶子的宫规,带她去见了当时的皇后,然后让她先做了皇后身边的宫女,等孩子生下来,一见果然是个儿子,这才封了她为选侍,后来一路晋封到了妃,如今居然母以子贵,荣升成太后娘娘了!”
☆、第三回
那柳姨娘听了这等皇室秘闻,简直是兴奋的两眼直冒光,她此前只知道当今不是正宫皇后所出,是个妃子生的庶子,这才在继位之后一力提高妾室的待遇,先前若庶子为官为其母请封诰命,都得先给嫡母,等嫡母死了才能轮到其生母,可如今则是嫡母庶母一并受封。还有先前嫡子可是不用为庶母服丧的,如今也得服一年的丧,妾室原要为正室守一年的丧如今也减到了三个月。
先前律法明定妾室是不许扶正为妻的,便是皇室里也是如此,想那孝德太妃亲生的儿子当了光宗皇帝,结果活着的时候始终只是个太妃,等死了才被追封为太后,还是入不了太庙的那种。可到了当今的生母孙太后这里,跟朝臣们吵了三年硬是从太妃给升级成了太后。
没想到这等厉害的女子最开始居然连个妾室都不是,还是个养在外头的!这样的一个外室最后都能扶正成太后,那她这个良妾说不得哪一天也能扶正当个正室太太,若能是个伯夫人那就更美了!
于是柳姨娘忙问道:“若上头真这么抬举外室子,难不成这爵位就真给了那个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野种?”
“这——”四老爷沉吟了一下,“这可不好说,总之还是得继续打点,还有五弟那边,也得防着他弄出什么妖蛾子来和我争。总之还是得找人打点啊,可是这打点的银子……”
柳姨娘赶紧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淌了两滴泪出来,“看到老爷这般着急,奴家真是恨自己不是个大富人家的女儿,不能带给老爷丰厚的嫁妆,若是奴家能有万金的嫁妆,奴奴一定全都拿来给老爷使费,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可恨奴家是个没钱的。明儿奴家就去太太那儿跪着求她,求她看在这事关老爷前程,合家前途的份上,把她的嫁妆拿出来救救急,先给老爷使费。”
四老爷见爱妾如此为他着想,急他之所急,心中大为感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明儿还是我去要吧,你去了,我怕她趁机又刁难你,让你受委屈。”
这夫妾俩在被窝子里头亲亲热热的谋划着,只可怜了夜夜独守空房的正室太太李氏,此时还不知自己的那点儿嫁妆又被人给盯上了,还在可怜她二嫂。她素日是极羡慕她二嫂与五弟妹的,只因二伯虽也有几个妾室却是最给正妻体面的,不像四老爷那般,眼里心里就只有个妾室柳姨娘。
哪成想,那样尊重正妻的男人居然也会在外头养外室,真是让她大失所望,如今看来,妯娌里只有一个五弟妹是有福的,五老爷房里连个妾室姨娘都没有,就只守着五太太一个,这才是当真难得的好福气。
而被可怜同情的伯夫人卢氏,此时心中所余却只有愤怒。
下午在太夫人的上房,当她听到那个女人说是她夫君的外室时,她只觉得这是哪里跑来的疯女人在这里胡言乱语,可是等她看清那两个孩子的相貌时,她一下子呆住了。
那一儿一女,居然长得都和她刚刚亡故的夫君极为相似,那个女人还拿出了一封信,是她的好伯爷亲笔写的承认她们母子三人身份的书信,结尾处居然还请她善待她们母子……
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外室,她居然一点儿都不知情?这十几年来,他长年镇守海防,留她一人上下里外掌理这诺大一个伯府,上孝婆母,下教女儿,可是他却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生儿育女,怪不得不肯让她再送姨娘过去,才不是体恤她独自理家的辛苦,而是人家早就有了合心意的。
最最令她痛心的是,那个叫赵宜铴(qin)的男孩,居然是在她的钦哥儿亡故的时候出生的,她的钦哥儿死了,那个时候她的夫君不在她身旁,而是在跟另一个女人生了另一个“铴”哥儿……
那是怎样一种锥心之痛,一下子让她昏了过去,上一次她昏倒是因为得知夫君病死的噩耗,可是这一次,却是为了他的私生子又昏死过去。
卢夫人真恨不得干脆就这样眼睛一闭再也不睁开才好,可是耳边女儿的哭声渐渐由远及近,这可是她仅存的骨肉,唯一的一个孩子了。
卢夫人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宜蕙见母亲终于醒了,反倒哭得更是厉害,“娘,娘你终于醒了,我好怕,真的好怕,女儿已经没有爹了,不能再没有娘……”
卢氏伸出颤巍巍的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勉强笑道:“蕙儿放心,娘不会有事的,娘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以后,再不会了,娘再也不会想不开了……”
“娘——!”宜蕙觉得醒过来的母亲似乎有哪里和先前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夏荷,你去拿个炭盆进来。”卢氏吩咐她的大丫鬟,又对女儿道:“好孩子,你去把娘妆盒里第二个抽屉里那个用红缎子捆成一束的信函给娘拿过来。”
等宜蕙取过信来,卢氏早已自己坐起,接过那一捆书信,并不解开缎带,只是拿在手中怔怔的瞧着,良久,才道:“蕙儿,你知道娘为什么会又昏过去吗?”
宜蕙嗫嚅道:“女儿,女儿方才听丫头们说了……”
卢氏点点头,“那就好,我也不用再费唇舌跟你说一遍。不管那两个孩子将来有没有名份,我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见夏荷将炭盆端了来,卢氏也不再说话,一扬手就将手中那捆书信扔到了炭盆里。
吓得宜蕙发出一声惊呼,她知道这些书信都是父亲写给母亲的,母亲一向极为宝贝它们,珍而重之的收藏在她的梳妆匣子里,可是现在居然——
她自幼与父亲相处时日无多,在她心中自然朝夕相伴的母亲更为亲近,不由惊恐又担心地问道:“娘,你——”
卢氏定定的看着那捆书信在火中渐渐化为灰烬,轻轻地道:“你放心,娘没事,娘的病也会很快好起来的,便是为了你,娘也会长命百岁的。”
是啊,她怎么能死呢?枉她之前还为没了夫君那般伤痛?为了这样一个负礼忘义的夫主伤心而亡,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更何况若是她死了,那她唯一的女儿宜蕙怎么办,难道也要她的女儿如周家那个小姑娘一般无依无靠、寄人篱下,被人欺负算计吗?
窗外隐约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打更声,卢氏将女儿紧紧的抱在怀里,虽然眼中仍有泪水滑落,却再不是为她的亡夫而流,而是为她自己,还有她可怜的女儿。
直到过了三更,宜芝才一脸疲惫地回来,周采薇急忙迎上几步,“姐姐回来了。”
宜芝见她因为等自己这会子还没安歇,心下微有些歉意,“真是对不住妹妹了,劳你等到这么晚。实在是今儿的事真是……,咱们先洗漱吧,然后躺到床上也好说话。”
一时二人洗漱完毕,换了寝衣,并头躺到宜芝所居北次间的楠木拔步床上。宜芝先道:“今儿晚了,劳妹妹先和我挤一晚上,等明儿我让她们把南次间收拾出来,妹妹先住那里,咱们姐儿俩一人一间。对面东厢房从十几年前起就被祖母用来做了库房,住不得人了。”
“劳姐姐为我费心了,今日我还要多谢姐姐,若不是姐姐邀我同住,我还不知——”她如今虽已不像头回在这府里住着时那么爱哭鼻子了,但想到下午上房里的那一番情景,仍是眼酸鼻涩,心中酸楚。
宜芝幽幽叹了口气,“我也只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我比起你来又能好多少呢!”
采薇听了有些不解,“姐姐为何这样说,我如今是父母兄弟皆无,姐姐虽然生母去的早,可到底还有父亲、祖母、你那继母又是你姨母,况外祖母又疼你。”
却听宜芝低声道:“别看如今我面儿上父母双全,可所能依靠者也只有一个老祖母了。”继母虽然待她不错,可到底不是亲娘,且性子又懦弱,反倒时时要她小心护持。祖母虽然疼她,可只怕有些事儿祖母也做不了主。至于她那个亲爹,她早就不指望了。
周采薇细细回想先前她住在这府里时宜芝和她父母之间相处的情形,心中隐约有几分明白,就听宜芝又道:“还有一件事儿,先前咱们回西厢房时不是见到三个穿齐衰丧服的人吗,那个妇人原来是二伯的外室,那一子一女是她给二伯生的孩子。我之所以服侍祖母到这么晚才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儿闹的。”
“啊?!”周采薇实是吃惊不小,她外家这几个舅舅,她父亲最为推崇的也就是她这个二舅舅了,带她回祖籍福建泉州时还特地带了她前去拜见这位舅舅,说他品性仁厚且颇有才干,镇守海防、抵御倭寇,于国有功,想不到竟——
周采薇定了定神,小声问道:“外祖母没让姐姐先不要说出去吗?”
宜芝“嗯”了一声。
“难道外祖母打算要认下她们母子三人?”不然的话定是会尽力不让这个消息散布出去的。
“不认又如何?二伯是祖母最心爱的儿子,她能忍心见他的骨血流落在外?更何况,那个妇人是个有心计的,今儿在大门前命她一双儿女摔丧哭灵,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看见,只怕不认也得认,只是苦了二伯母。”
“咱们用饭时,宜蕙姐姐匆匆而去,是不是二舅母有什么不好?”
“二伯母一气之下,又昏过去了,她先时的病还没好呢!”
周采薇除了长叹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还是宜芝道:“早些睡吧,你也累了一天。”
周采薇应了一声,她虽然旅途劳顿,但此时却怎么也睡不着,在一片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只管胡思乱想,一忽儿想到二舅母,一忽儿想到宜芝,最后又想到她自己。
她父亲临终时曾对她言道:“那伯府里虽有些不如人意之处,但有你二舅舅二舅母在,为父去岁又带着你亲去福建托付于你二舅,他们总不会亏待了你一个孤女。”
不想如今被父亲认为可堪托孤的二舅舅急病而亡,二舅母又自顾不暇。家中最大的长辈——外祖母,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她,便是上回她来伯府,所有人都疼她宠她,待她极好,外祖母也仍是待她淡淡的。至于五舅母,先前待她何等亲热,如今却是客气里透着些疏远……
想她七岁那年来这里住时,虽然因为接连失去了兄长、母亲,又被父亲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都来,可是那时这些亲戚都是待她极好的,况且到底还有父亲可以依靠。
可如今呢?这安远伯府没了二舅舅这个主心骨,正乱成一团,偏她这个孤女又在此时到来,无依无靠、寄人篱下,没有半点倚仗。她只觉放眼望去,除了一片漆黑,不见丝毫光亮。父亲既然知道这府里有不如人意之处,她也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为何还定要她来投奔舅舅家呢?
☆、第四回
第二天一早,采薇和宜芝起来洗漱完毕,一起去上房服侍太夫人用饭,方到了门口,却见王嬷嬷出来说是太夫人因昨晚睡得晚,这会子还没起来,请两位姑娘自用早饭。
二人回去用过了早饭,宜芝便道:“我要去看看二伯母,你去不去?”
采薇点头道:“二舅母身子不好,原该去问安的。”
二人各带了两个丫鬟跟着,宜芝走着走着,想起一事来,“昨儿太过忙乱,忘了跟你说,如今二姑母也住在咱们府里,带一个表弟两个表妹住在西边那处小跨院里,就在三姑父接你回去那一年,二姑父过世了,二姑母既无公婆,小叔子又去了云南任上,她便带着儿女回了府里来住,因这几日正是二姑父的三周年祭日,她带着表弟表妹回乡祭奠去了,过些日子就回来。”
周采薇与这位姨母只见过几面,略问了几句,又问道:“不知大姨母身子可好?”
“前几日大姨母带着表哥们来看过祖母一回,想来身子康健。”
表姊妹俩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慢慢走到卢夫人所居的正院,行到正房前命丫鬟先去通报一声,不一会儿就见宜蕙亲自迎了出来,将二人请进去。
二人见卢夫人虽仍是一脸病容,但眼中却再没有之前那种哀恸,反透出一种淡淡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