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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赢想了一晚上缘由,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她本来打算第二天就拿着补品去探望他的,但是如今这样,再联系他昨晚的态度,她反而有些不太敢冒冒失失去了。
    事情在她掌握之外。自然没办法游刃有余。
    不过她虽然顶着黑眼圈,之前答应下的任务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完成。
    去徐府抄家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一。
    参与的人员主要有刑部尚书王准怀,按察司副使苏赢。协同抄家的主要有镇抚司和司礼监诸人。
    苏赢几日来都闷着心事,皇帝特准告了她病假,她也几日来从不曾出屋。
    如今到了抄家的日子,她穿着的朱红色的官袍,更加衬托着她五官娇致,不过她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抬头看了看,还默默地伸出了一条手臂遮住了暗淡的太阳。
    一旁的刑部侍郎小声的和王准怀说:“下官听说这苏副使最近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如今这一见面,怎么瞧着有些病恹恹的。”
    王准怀横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目光转向一旁的正骑着马和苏赢并排走着的清瘦男子。这人是司礼监掌印,名叫陆泽。
    “瞧这小脸儿惨白,来说说,谁惹你了。”
    苏赢神色憔悴着看了一眼陆泽,似乎费了力气才回他的话:“陆掌印何等的大忙人,居然还有工夫来瞧着这小女子的脸色,看来陛下给你的工作还是不够多啊咳咳咳。”
    陆泽见她咳嗽,忙问:“这天儿越来越热了,你怎么还受了寒了!”
    苏赢摆摆手:“咳咳咳,一言难尽啊!”
    陆泽脸上变了变神色,声音却没来由的变低了许多,带着一丝的哀伤:
    “如今你是和我疏离了,这都多久了,也不来瞧瞧我。我等你等的心疼,你却连话都懒得和我提一句。”
    见他就要发作,苏赢急忙小声安慰说:“咳,我不来瞧你,你现在升了掌印,哪里瞧得见我这个四品小官啊。”
    本来打算恶人先告状,一句话就封住他的口,却不想对方更加哀怨的看着她:“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我如今年老色衰,怕是早就留不住你的心了。”
    苏赢见他开始说些有的没的,赶紧做贼似得左右看了一眼。语气也变得恶狠狠地:“陆泽,人多眼杂的,你可别乱说。”
    他却好像并不惧怕一样,坦然的看了周围一圈,眼角都是笑意:“我哪句话说错了啊苏副使?”
    苏赢惯是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今儿个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个样子来给自己母亲看看。可不能让他捣乱了。
    于是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道:“陆大人何等仙人之姿,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说你人老珠黄,那是完全没有的事儿!”
    见她说的信誓旦旦的,陆泽抽抽嘴角:“说到见风使舵,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
    苏赢忍笑拱手:“还是你这个恩师教的好啊啊……”
    陆泽斜她一眼,却没做声回应。
    半晌,他声音放低,皱着眉头问她:“你和陇山公主又闹别扭了么?”
    “哼——”
    一说到那丫头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苏赢鼻子里边哼了一口气,表情颇为不屑。
    见她这样,陆泽表情更凝重了:“她是个没心思的,你我都知道。你还偏偏去硬碰硬,该让着她的时候,就让着些,否则吃了苦头还不是自个儿吞。”
    这话说的……表面上听着都是为苏赢着想,可这字里行间的意思怎么就越听越觉着微妙呢……
    苏赢扬了扬眉,“陆泽,我说你还敢再偏心么?”
    他抬头看着她:“我怎么了?”
    “哼,我就纳闷了,从小到大,怎的你老是护着她。”她说着表情忿忿不平起来,“说到底我还是你徒弟呢!论亲疏该着咱俩是同一战线啊,不成,这事儿是你不占理!”
    他眉扬唇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苏赢本来还等着他的反击,
    可他却微微垂下眼眸,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带着一丝乞求,问她:“她还好么?”
    苏赢愣了愣看着他,却也知道他心中至今,怕是还有一份遗憾。于是换了份轻松语气:
    “虽说当初她大婚,你在外地办事儿,给错过了。但是我担保啊,陇山公主绝对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记恨你。恩师你啊,就放宽心好了……”
    他听了却摇了摇头:“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你去陪陪她……她一定不好受的。”
    苏赢差点被他气得吐出血来!
    从小到大,陇山就和“心思单纯”这四个字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怎么在他口中,陇山反而变成了楚楚可怜的那一个,想到前些日子差点折在了公主府,苏赢的膝盖又隐隐约约开始作痛。再联系那肩膀的伤,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问,她当年十四岁来京,直到十五岁父母归京。算是整整在宫中待了一年。
    那一年她过得还算是愉快。老祖宗庇护,表哥照拂,和陇山的矛盾也没有像如今这么糟糕。
    那时候两个人在宫中还有个朝夕相处的玩伴,就是陆泽。
    苏赢记得,那时候陆泽总喜欢摆个一副老成的表情教她们两个读书,她自己不爱读书,学问也不好,只能在下面干坐着,急的抓耳挠腮,而陇山是个更笨的,只能傻乎乎的对着陆泽笑。
    还记得某一日,她终于决定不耻下问:“陆泽啊,今日表哥问我了一些问题,我不懂。什么叫做如蜩如螗,如沸如羹1?”
    陆泽斜她一眼,看向陇山,“公主你会么?”
    陇山傻呵呵的冲着陆泽笑:“陆泽,你眼睫毛真长,你真好看……”
    苏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陆泽没做声,却一手牵着一个,拉着她们两人在傍晚偷偷去了御花园一处僻静角落蹲下。
    炎热的仲夏之夜,一丝风都没有,耳边的蝉鸣更显得聒噪。
    苏赢不懂为什么要在御花园活受罪,陆泽却回头看着她俩,眼神亮晶晶的:
    “蝉鸣,人静。残日旁,小窗明。”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笑的清朗儒雅:“这就是答案。”
    ……
    ——
    1取自《诗经·大雅·荡》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摆桌子讲故事。
    小陆的烦恼之一
    陆泽最近比较烦。简单点儿说其实就两件事儿。
    一件事是他的一个学生,实在是太笨了!《诗经》《论语》都背不全,都说她的父亲是状元郎,怎么她这么笨!
    第二件事,他的另外一个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变得……一天比一天更漂亮了。
    ☆、玉戒
    苏赢被勾起了过去的一些回忆,狠狠瞪了陆泽一眼:“咳咳你咳咳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傅!”
    吵闹间,一行人已经到达徐府门口。
    刑部尚书王准怀是这次查抄的主管,他跳下马看着苏赢:“苏副史,到了!”
    苏赢赶紧回礼:“王大人,今日您是主管,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王准怀摸了摸额头的汗,笑道:“苏副史是陛下亲自下旨来督导这次查抄的,刑部诸人自然是翘首期盼的。说起来,这京中现在,谁人不知苏副史威名啊,前些日子擒获那徐茂的大管家,全是苏副史和按察司的功劳。我啊,以后还要仰仗您呢。”
    一旁的刑部侍郎心中暗暗啐了一口,你王准怀是堂堂刑部尚书,居然对这个黄毛丫头点头哈腰的。简直是郁卒郁卒啊!
    不过苏赢却仿佛对他的话很是惆怅:“若当真是‘威名’远扬也就好了。”她说着轻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准怀:
    “王大人,你我同殿为官,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哪怕是受再多的委屈,又算得上什么……”
    天地良心她说的话句句都是满怀真情啊!
    王准怀自然也是和她一样,摆出一副悲天悯人大义凛然的表情,恨不得当下就为国捐躯表达忠心。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请”
    “请!”
    抄家开始了。
    苏赢说到底就是个旁观的,她坐在徐府的正厅里边,清风愉悦,感觉咳嗽都减轻了许多。
    一边做着陪同的,是王准怀。他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稳坐的黄毛丫头,胸中也憋着一口气。
    抄家是个肥差,可轮到他了,怎的陛下就派了这么一臭名远扬的纨绔子弟给他!!
    关键是这货还是常山公主的小女儿,惹到了谁他都不会有好下场啊……
    莫非陛下有意试探?
    郁闷啊!王准怀捶了捶胸,长随上前小声问道:“老爷,身子不适?”
    王准怀瞥他一眼:老爷我,心里苦啊!
    不过他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此刻还是压住心底不安,捻捻须,笑道:“苏副史,这茶,可还满意啊……”
    苏赢忙着吞下口中的茶水:“京中谁人不知王尚书是素爱烹茶,我今个儿能喝到,当真幸运。这不,只吃了一盏茶,我就感觉喉舌生润,这咳嗽也减轻许多。”
    如今京城中,有出了名的“三痴”,其中王准怀是为“茶痴”,苏赢的上级,按察使周正是“马痴”,另外一个就是驸马陈酉,是为“画痴”。
    果然,一说到茶,王准怀脸上也得意起来:“苏副史,我和你说,烹茶品茶,最精妙的地方在哪儿,你知道么?”
    苏赢摇摇头:“我对品茗领会不多。”
    王准怀凑上前,掰着手指头说:“最妙之处,不在茶,在水。茶要用活水烹,猛火煮……何为活水……何为缓火和猛火……”
    他讲的唾沫横飞兴致勃勃,苏赢却听的头昏脑涨摇摇欲睡。无奈王准怀讲到情绪激动处,还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这样,苏子瞻所说的,烹茶品茗的最高境界,坐听荒城长短更……就出来了!”
    苏赢被吓了个激灵,赶紧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苏赢受教了!”
    王准怀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这时候有人护卫跟了上前,脸色颇为难:“还请两位大人前去清点,便于封箱。”
    苏赢随着这位护卫,到了徐府一间颇为气派豪华的厅堂内。不过她刚刚进门,身后就有随从把门紧紧关闭了。
    她注意到屋内门窗紧闭,油烛高烧,这地方应该是徐茂宴请宾客的地方,
    苏赢有些不解:“王大人,这是何意啊?”
    王准怀笑了笑,“这些东西,都是查抄出来的一些稀有物件,还请苏大人清点清点。“
    苏赢低头一看,一排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折叠妆奁的上盖都已经打开。里边放着的,都是一些苏赢从来不曾见到过的华丽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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