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福身,“奴婢记下了,一定好好劝三小姐。”
霍嬷嬷满意的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海棠,“拿去分给三小姐房里的丫头,让她们都警醒着点儿,有了三小姐才有她们,懂了吗?”
“是,霍嬷嬷。”海棠笑着接了荷包,目送霍嬷嬷沿着墙根儿出了三小姐的院子,才从耳房出来,抓了一把铜钱给小丫鬟,小丫鬟笑嘻嘻的接了。
海棠自去打点人不提,院子里的丫鬟得了银子,又被海棠敲打了一顿,自是小心谨慎,倒是再没出乱子。
骆姨娘与霍嬷嬷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
待到半夜,海东青终于带来了落星湖的消息。
十一娘看着信,脸色大变!
夙重华接过信看了,亦是满脸凝重,“风月门的人惯以暗处查探消息出名,我派去的几人也都是身手敏捷的,纵是慕家人再精明,也不可能两拨人都避开而把人悄悄转移走的!”
十一娘的双眸冷若冰霜,吐字间似有牙齿磨合声,“除非慕家人知道我们派了人去且查探到了什么,才会贸然将人转移去其他地方!”
“顾子洲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夙重华也冷了脸。
十一娘摇头,“若是能见到顾子洲,风月门的人不会一点消息也不在信中透露。”
两人陷入沉默。
研夏开门进来,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笑着道,“姑娘,洗把脸……青儿回来了?可是落星湖那边有消息了?”
十一娘霍然抬头看向研夏,研夏一怔,垂头打量了自己一遍,“姑娘,怎、怎么了?”
十一娘扯了扯唇角,摇头,“没事,你去准备点吃的,我饿了。”
研夏嗳了一声,放了盆,扫了夙重华放在桌上的信一眼,慢慢走出了房间。
门刚一关上,十一娘便冷着脸坐在了太师椅上,夙重华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朝厨房而去的研夏,低头探视一般看十一娘,“十一娘?”
十一娘抬手扶额,轻轻闭了眼,轻叹一声,夙重华走过去,半弯了腰,“怎么了?可是研夏有哪里不对?”
十一娘闭着眼蹭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衣料香气,摇了摇头,“我从没当着研夏的面提起过落星湖,也从没告诉过她我爹娘在落星湖。”
夙重华的眼神瞬间变的冷凝,“她刚才……”
“她张嘴就道落星湖,可见是早就知道我爹娘他们在落星湖的。”十一娘从夙重华的怀中探出头,深吸一口气,退离,回到太师椅旁坐下,“研夏跟了我五年,除了中间我让她来京城探我三姐的事,其余时间再没离开过我。”
夙重华在十一娘一旁的太师椅上落座,提了茶壶倒了一杯茶给她,十一娘轻啄一口,继续道,“她突然没了音讯,我请三姨夫身边的江一帮我找到她并把她带了回来。江一说,她曾被关在慕家的地牢里,问她到京城那几个月她都经历了什么……”
十一娘抬眸看夙重华,“她……什么都不记得!”
夙重华倒茶的手一顿,“她什么都不记得?”
十一娘点头。
“她被关之前,曾在忠勤侯府呆过一段时间,喜欢自称奴婢,我强调很多次都没有用,可近些日子,她总喜欢自称我。”十一娘垂了眸子,她不是古人,对这种下人的称呼并不十分在意,她只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夙重华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大概是云州府被攻陷我们在江淮的时候?亦或是我你受伤我们去边关的时候……”十一娘苦笑一声,眸底有些晦涩,“我已经记不清了,等我察觉到不对劲儿,开始避着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十一娘,这不怪你,她是被慕家……”
“怪我!怎么能不怪我?我知道盛家不对劲儿,就应该自己去,研夏那会儿功夫底子并不比我好,才会被慕家抓住关了起来,才会……”
“姑娘,你想喝粥还是吃饭?太晚了,喝粥可好?”研夏远远的朝她招手,“我刚跟厨房的婆子学了一道菜,做给姑娘就粥可好?”
十一娘强扯了一个笑,点头,“好。”
研夏笑嘻嘻的去了。
夙重华握了握她的手,“我找人看着她,再去信问问顾子洲,像研夏这种是什么情况。”
十一娘闭着眼点了点头。
夙重华深深叹了一声,凑过去在十一娘耳边低语几声,十一娘看了眼远处忙碌的身影,点了点头。
两刻钟后,研夏端着两碗粥并几碟小菜进来,“姑娘、三爷,可以吃了。”
“辛苦你了。菜和粥的卖相不错。”十一娘淡淡夸了研夏两句,却是很没食欲的样子。
研夏也换上思虑的脸,凑近了,“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菜和粥不合你胃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不用,跟你没关系。”十一娘笑笑,看了眼临窗的书桌上的信,道,“是风月门传回来的信,说是刚查到我爹娘的下落,就被慕家人发现,将他们连夜转移了。”
“啊?”研夏吃了一惊,“风月门不是自诩江湖第一密探,怎么会被慕家人发现?”
十一娘略垂了眸子,没有出声,夙重华回头看了研夏一眼,研夏又连道,“姑娘不用担心,老爷和抬头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十一娘抬头朝她笑了笑,嘱咐她先去休息。
研夏担忧的看了二人一眼,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间。
十一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夙重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没事。”十一娘扯了扯嘴角,朝夙重华摇头。
做她们这一行的,队友有时候就是要自己命的人,除了金钱和利益,杀手界没有朋友这一说,她亲手杀死的队友就不下十个,都是从小一起训练长大,一起从生死堆里爬出来的!
所以,才有萧卓的嘲讽,“做我们这一行的,谈爱……不觉得可笑吗?”
或许因为这具身边的主人太过善良,也或许是她太过渴望平安简单的生活,以至于她对一起生活了五年朋友一般存在的研夏……心软了!
夙重华看出她眼底的纠结,抬手抚摸着她的脸蛋儿,“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若能挽回我绝不动她,可好?”
十一娘缩进他怀里,半响,闷声道,“不必!她既做出这样的事,以后必然是留不得了!我明日会寻个机会漏个破绽给她,你派人盯紧了她,小心别让她和慕家人发现,我要看看她是怎么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把消息透露给慕家人的?!”
夙重华应了一声,牵了她的手到另一侧的饭桌旁坐下,将粥推到她面前,又夹了菜过去,“喝点粥吧,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救人也是需要体力的,你不吃饭怎么能行?”
“好,吃!”十一娘深吸一口气,拿筷子夹了夙重华夹过来的菜,眼睛一眨,“嗯,好吃!你也吃。”
夙重华露出微笑,微松一口气。
用过饭,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夙重华回屋歇息,十一娘也歇下不提。
只说第二日,十一娘刚把她要去寻顾子洲的消息透露给研夏知道,三娘让人传了书信,约在一家客栈的后院见面,说是清水的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夏芳菲与程老板?
他们来京城做什么?
三娘与八娘都不知道落星湖的事,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索性应了下来,让送信的人回去回话,她一定准时到。
送信的人恭敬的行了礼,十一娘赏了一块碎银子,让人送他出门。
三娘寻的那家客栈的后院并不需要从客栈正门入,在一条隐秘的小巷子三绕两绕的,才寻到一个小小的后门,两个不起眼儿的马车停在巷子里。
有小厮从马车前的车辕上探出头,瞧见有马车过来,忙小跑着上来帮忙牵马,“姑娘,您来了,夫人和瑶姑奶奶、八姑奶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他笑着作揖,“小的白青。”
十一娘就笑了,在自己肩膀处比了比,“先前你刚跟三姐的时候才这般高,如今已经长这么高了。”
白青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又朝十一娘身后和周遭看了一遍,“姑娘,快进去吧,免得让人瞧见。”
十一娘笑着点头,抬步进了客栈的后院。
有婆子迎在门口,见到十一娘进来,忙撑开一把伞挡去头顶的燥热,“姑娘,里面请。”
却是白青的娘,当年给三娘做陪房的田妈。
十一娘笑着打了声招呼,田婆子高兴的道,“姑娘还记得老奴,真是老奴的荣幸。”
十一娘笑着问了她家里的近况,田婆子笑着答了,才稍稍遮了伞,低声道,“夫人有话要老奴转告姑娘,一会儿夏姑奶奶无论说什么,如何做低伏小,如何哭求姑娘,姑娘都不可应下任何一件事。”
十一娘略抬了眸子,思忖一息,问道,“小姑求三姐她们什么事了?”
田婆子正要说话,伞下突然出现一双碧青色绣了只莲花的绣鞋,一道笑意满怀的声音也在下一刻响起,“哎哟,姑娘可算来了,我们家奶奶都等了许久了……”
说着,亲亲热热上来就要扶十一娘。
田婆子忙把伞打高,看到来人时,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若媚,你怎么来了?这大太阳的,你也不怕把脸给晒皱皮了!”田婆子虽带着笑,说话却很不客气,十一娘眼神一闪,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若媚的手,快步上了堂屋前的台阶。
三娘、瑶娘、八娘已是闻声站了起来,等在堂屋门口。
“十一娘……”
十一娘抬眸,瞧见那熟悉的笑颜,唇角就忍不住勾起微笑,双眸弯成月牙,眸底笑意盈盈,“瑶姐、三姐、八姐!”
拎起裙摆跳了两个台阶,到了堂屋门口。
三娘嗔瞪了她一眼,手中捏了帕子给她擦额头的汗,“都多大了还这么皮实?也不怕丫鬟婆子们笑话你?!”
十一娘还没说话,那若媚已笑道,“不敢不敢,姑娘是主子,我们做下人的可不敢笑话!”
不敢笑话而不是不笑话?
十一娘斜眼看了她一眼,似不经意的问了句,“三姐,这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若媚笑着上前,屈身行了礼,就要开口说话,被八娘从半道截了胡,“你以为是谁?三姐和瑶姐家敢有这样不要脸的狐媚子,我第一个拎着剑砍过去!”
很是不屑的瞥了那若媚一眼,一把拉了十一娘过来,“磨磨唧唧的,等你老半天,你小外甥都饿哭了!”
瑶娘呸了一口,“我看是你饿了!一天八顿饭,还专挑犄角旮旯里的店的东西吃!也就李妹夫好脾气惯着你,小心给三婶知道,打了你!”
八娘嘿嘿笑,“我才不怕!李婶儿说了,我怀身子我最大,我想干嘛就干嘛,谁也不能说我,谁说我她就跟谁急!就是李书文也一样,娘要是说我,我就躲李婶儿背后,嘿嘿……”
十一娘忍俊不禁。
三娘哭笑不得,抬手在八娘头上打了个暴栗,“胡说八道!什么李婶儿,那是你婆婆!刚说十一娘这么大没个大人样,你倒跟妹妹比起孩子气了……”
“哎哟!三姐,你怎么真打啊,疼……”八娘忙抱住头,缩到瑶娘身后,“打在娘身,痛在儿心,你小外甥要抗议了……”
听八娘一口一个小外甥,一套冠冕堂皇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都理直气壮的,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八娘就嘟起嘴瞪十一娘。
十一娘忙举起手做投降状,指了指八娘的肚子,“八姐,胎教!注意胎教!”
八娘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朝十一娘努了努鼻子。
三娘与瑶娘抿着唇笑。
那若媚被八娘臊的敛了笑,忿忿的瞪了嬉笑玩闹的几个姐妹一眼,小步走到了屋内唯一端坐着的小妇人身边站定,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太,您还是长辈呢,也没见人把您放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