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光的视线不屑的在那些妇人身上滑过,将目光重新落回场中。
鼓声越发密集,南诏国的勇士跳跃、动作,与阿依秋的柔美身姿结合,一柔一刚,竟显得格外协调,动人心魄!
一舞结束,众人早从最初的不屑到后面的视觉冲击,震撼不已。
顺平帝拍手,大赞,“好!南诏祈福舞,果然名不虚传!好!”
阿依秋微微喘息,上前道谢。
赵启光与有荣焉,爽朗大笑,“早说过,定不会让大安陛下失望,赵某人没有说谎吧?”
“哈哈,二皇子快人快语,说话更是爽直,朕喜欢你这性子!来啊,大碗的酒倒上,朕与二皇子再饮一杯!”顺平帝显是心情极其愉悦,大声吩咐一旁的宫人。
“陛下请,赵某人理当奉陪!”赵启光抚胸颔首。
顺平帝招手,赵启光大步上前,阿依秋随宫人去换衣裳。
早有宫人端了胭脂水的大碗过来,满满的斟满了酒,赵启光端起,看向顺平帝,顺平帝却摇头,“朕老了,可比不得你年轻能喝!来啊,给朕准备酒杯。”
赵启光愕然,正要开口说话,“陛下……”
顺平帝却笑着举杯过来,“预祝我们两国联姻一切顺利!”
赵启光未完的话瞬间吞了回去,面露微笑,眸底郑重,轻轻碰上去,“定会一切顺利!”
两人一饮而尽,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连生伺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心口砰砰直跳,两个端托盘和倒酒的小太监更是僵住了身子,动弹都不敢。
连生正要找个理由撵了两人退下,却又听赵启光道,“陛下,这驸马的人选不会中途变卦了吧?您要是给我这么好的妹子寻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白斩鸡,这亲事我们南诏可是不会应的!”
说着,目光就看向了场中唯一稳坐如山的五皇子,眸底微微掠过满意之色。
顺平帝哈哈大笑,“这也要看他们两人是不是有这个缘分!总归不会让南诏吃亏!不会委屈了阿依秋公主!朕这么多儿子,总有一个能得阿依秋公主喜欢,哈哈……”
连生额头的汗突突冒了出来,皇上这话说的,是要让南诏公主自己来选驸马?
两个小太监更是呼吸都屏住了,待连生催他们离去时,走出好远才敢狠狠喘了两回气。
顺平帝与南诏二皇子赵启光的这段对话没多久就传到了三皇子与六皇子的耳朵,两人勃然大怒。
三皇子拍桌道,“我就知道,父皇这时候召南诏的人来没好事儿,居然打着这样的算盘!老五到底有什么好?早年懦弱的被我和老六排挤到边关,吭都不敢吭一声!老四一死,他倒成了香饽饽?真不明白,父皇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当年的上位教训还不够吗?就算他把老五推上去又如何?我们难道还不能把他给撵下来……”
“殿下!”房谋士立时出声,扫了在坐的几位文武大臣,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几位文武大臣瞬间黑了脸,面色不善的看了房谋士一眼。
三皇子却对房谋士的话很是忌讳,闻言便冷冷的扫了诸人一眼,诸人忙表忠心,“殿下,我等的性命前程早与殿下一体,绝不会往外吐露半句。”
三皇子也是想震慑一下诸人,听罢就歇了心思,叹了一声,坐回太师椅上,看向众人,“诸位觉得这件事咱们该如何应对?”
众人互视,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
六皇子这边,一群谋臣则直接替六皇子拿了主意,“快刀斩乱麻!皇上想把南诏公主嫁给五皇子,咱们就来个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南诏公主给……咔擦了,没了公主,南诏国也没奈何!”
“你说的倒轻巧,南诏公主真死了,那赵启光能跟咱们大安愿意?”有人嗤之以鼻。
有人却道,“妙!就算赵启光想如何,他人在咱们大安皇城,就凭他带来那千把名南诏士兵,还想跟咱们大安来个鸡蛋碰石头?赵启光不是个傻的!”
“依在下看,事情还没坏到要与南诏为敌的地步,不如咱们先略施手段,让那赵启光知难而退,绝了联姻的念头,既不伤和气又多个邦交,何乐不为?”有人持中庸之道,自得道。
六皇子听的头都要爆炸,不耐烦道,“你们给本王商量好了再说,不要一窝蜂的一个人出个主意,让本王听谁的好?”
众人面面相觑,几人一波,几人一波,凑到一起商量去了。
只有一人稳坐一旁低头喝茶,六皇子蹙眉斜过去一眼,声音泛冷,“苏朗,本王的话你没听见?”
若是十一娘在此,定能一眼认出,化名苏朗的人正是失踪几年的云州清水苏家大少爷苏少楠!
苏少楠一袭褐红色长袍,袖口滚着白色毛边儿,缓缓起身,身形颀长,眉目舒朗,眸底淡漠,微一抱拳福身,轻声道,“六殿下,其实诸位已把最合适的法子说了出来,小人愚见,六殿下有朝一日是要继承大统的,实在不宜得罪南诏这个国风强悍,兵力强大的国家,这是其一;其二,想破坏南诏与大安联姻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夜烧驿馆,比如黑夜闯入南诏公主房中,比如派人堵杀,比如酒力下毒……”
六皇子拧眉打断他的话,“你说这些不都是废话吗?夜烧驿馆、派人堵杀、酒力下毒……但凡一个被那赵启光发现,告到父皇那儿,我就是有三张嘴也说不清楚!不行不行,换个法子!”
苏少楠淡淡一笑,“若动手的不是殿下的人,谁能栽到殿下头上?!殿下若觉得还不够保险,那不如来个一石二鸟,把事情都推给那一位!”
他伸手比出三个手指头,定定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的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坐回了位置。
几个围城一圈的谋臣见状,看向苏少楠的目光就多了几分不善,苏少楠毫不在意,凛然而立,任人看。
是夜,处于皇城一角的驿馆突然从马棚开始着火,几息功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到临近的房屋,不过几刻钟,使馆处于一片火海之中。
南诏国公主阿依秋与二皇子赵启光的房间更是被火吞噬,人出入不得!
驿馆负责接待的官员吓的脸色发白,一边组织人救火,一边派人去皇城递消息。
这点小阵仗,显然没被赵启光放在眼里,他早把阿依秋和自己的房间与南诏使臣的房间做了调换,大火一起,他就带着阿依秋寻了安全的地方。
至于房间里的官员也都是能武的人,一点火还吓不倒人,他们兜头浇了冷水,虽狼狈但却有惊无险的从火海里逃了出来。
顺平帝得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几乎就要指名道姓骂三皇子与六皇子等人,“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再有诸如事情发生,朕一个不留,全关去慎刑司,你们等着一个个被剥层皮再出来吧!”
话落,拂袖而去!
连生只得边跑着跟出大殿,边喊退朝。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面色淡然波澜不惊的五皇子身上,同时蹙眉,狠狠在心里啐了一口!
牛气什么,不就是仗着父皇现在把你放心上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五这些日子的状态越发的好,甚至隐隐露出上位者的气息,怎能不让二人心生烦乱!怒生杀意!
顺平帝设了宴席给南诏二皇子与南诏公主赔罪,却不想,阿依秋公主一杯酒入腹,人立时陷入昏迷。
赵启光冷脸摔了酒杯,大怒,“这就是大安的诚意?是定要我妹妹的性命不可了?”
“来人,宣莫殇!”顺平帝的脸色更难看!
那些人可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刚在朝堂警告过,晚上就敢再下手?!实在可恶!
赵启光瞪大了眼睛,怒气不平,顺平帝不得不拉下面子安抚,“二皇子放心,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莫殇乃我大安神医,定不会让阿依秋公主有半点闪失!”
“那倒要感谢陛下金口玉言了!”赵启光说话不阴不阳,眉宇间少了初时的恭敬,多了几分傲慢!
顺平帝闭了闭眼,吩咐连生,“去在芳龄阁附近寻一处院子,让阿依秋公主住进去养伤!”
芳龄阁是芳嫔住的宫殿,皇上这一举动,怕宫外某些人又要坐立难安了。
“是,皇上。”连生忙躬身应诺,疾步出了宴席厅去外面张罗。
莫殇比预期来的更快一些,几乎是一路骑马狂奔而来,直到宴席厅外才勒住缰绳,从马上飞跃而下,“草民参见……”
“免了!莫殇,阿依秋公主似喝了毒酒,你来看看。”顺平帝摆了手,召莫殇近前。
莫殇点头,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阿依秋身边,示意阿依秋身边的人扶了她起身,以手搭脉,先看了阿依秋的脉象,微微蹙眉,又动手掰开阿依秋的眼睛看了看,拿起桌上的毒酒杯闻了闻,略沉思片刻,起身道,“回皇上,阿依秋公主所中之毒并不罕见且不足以致人死地,草民这里有配好的解药,与阿依秋公主服下,两日内即刻恢复如常。”
顺平帝稍松一口气,点了点头,就要叫了小太监去接药,赵启光已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抓过莫殇手中的解药,冷冷嘲讽道,“莫殇莫大夫,可真是神医!未卜先知!人没见着就知道舍妹中了什么毒……”
这话一出,明白着就是谴责大安对阿依秋公主的中毒是有意为之,不然怎么可能人没见着就知道中了什么毒!
顺平帝有些反感赵启光的态度,微微蹙眉。
莫殇却丝毫不在意,态度淡然,不卑不亢,颀然而立,“莫殇自幼学医,不说精通各种毒草毒药,这么简单的毒药还不至于不知道怎么解!至于为何随身携带解药,是因为知道两国联姻必定会破坏某些人的利益,而某些人既然要下毒,总会有几种常规毒药可选!我随身携带的解药恰是这几种常规毒药的解药。不知道我这个答复二皇子可满意?”
赵启光冷哼一声,看向顺平帝,“陛下,你们大安的神医可真是一身傲骨,我只说了一句,他就有这么多话等着我!”
顺平帝看了莫殇一眼,淡淡道,“二皇子不先把解药给阿依秋公主服下吗?”
堂而皇之的维护起了莫殇。
赵启光眸底掠过一抹诡异的光芒,似笑非笑的瞥了莫殇一眼,吩咐阿依秋身边的侍女,“去寻干净的水来喂公主吃药。”
侍女应声,顺平帝看了眼连生,“让连生亲自跟着!”
他可不想再看到好好的一个人再出什么乱子。
赵启光点了点头。
连生忙带着侍女出去,不多会儿,拿了水进来,扶着阿依秋公主喝了。
芳龄阁很快打扫出来,阿依秋公主住了进去,赵启光一心要留在宫中陪妹妹,不知与莫殇说了什么,怒气冲冲的出了宫。
按说,三皇子与六皇子若聪明,怎么也该明白顺平帝圣意已决,再怎么蹦跶也解决不了问题,该是消停消停的时候了,可人家偏不!
赵启光刚出皇宫打马往驿馆而去,就在大街上被人堵住,堵进一条死胡同内,蜂拥而上!
赵启光正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见状哈哈大笑,飞身从马上跃下,迎入人群,双拳对敌,身手利落丝毫不落下风!反倒是持剑的人吃了几个闷亏,接连损失了五六个人后,掉头逃窜,被赵启光紧追不舍,一路跑出了城!
待第二日,城巡处在胡同和郊外发现十几具尸体时,惶然上报。
顺平帝冷笑连连,对着连生大骂,“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人这样的脑子朕如何把江山交到他们手里?!你去,让城巡的人给我查!查清楚那些死掉的人到底是谁的人,一经查实,立刻把人给我抓了下到慎刑司!两国联姻没有确定下来之前,谁也别想出来!”
连生不敢不应,此处也断没有他一个太监议论国事的份儿,他躬身就要退下,顺平帝又重重叹了一声,头疼的扶了扶额,“先让城巡的人去查吧,查清楚来报给朕,多半是那两个混账东西!”
“是,皇上。”连生应了,低头快步出了上书房,将顺平帝的口谕传达给城巡处的负责人。
待连生回来,顺平帝疲惫的坐在太师椅上,半个身子靠在大枕上,眉头紧蹙,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额头,连生见状,忙丢了拂尘,上前接了手,轻轻柔柔的给顺平帝按摩起来。
好半响,顺平帝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朕可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皇上正值壮年,不老……”连生试图缓和气氛,笑道。
顺平帝却没那么轻易被他忽悠过去,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两次中毒,要不是有莫殇在,朕这条命早就没了,哪里来的正值壮年!”
连生脸上的笑生生僵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顺平帝自顾自语道,“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唉,临了临了……”
临了临了什么,顺平帝说的含糊,近如连生都没听清楚,连生手下越发轻柔,顺平帝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平稳,竟这样睡了过去。
连生轻手轻脚的拿了毯子给顺平帝盖上,又将屋内的炭盆往顺平帝身边挪了挪,小心的站在一旁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连生瞧了眼还在熟睡的顺平帝,蹑手蹑脚的出了上书房,到外面才发现是南诏国二皇子赵启光正被人拦着。
他忙走上前去,躬身,“二皇子。”
“连公公,陛下可在?我有事找陛下!”赵启光声音淡冷,隐隐有怒火要爆发的迹象。
连生为难的看了上书房一眼,将赵启光引到一旁说话,“敢问二皇子可是为了被人堵杀一事而来?”
赵启光挑了挑眉,“看来陛下也得了消息?”
连生点头,“皇上已令人去彻查此事,定会给二皇子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