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有好处?雪蜂蜜的好处比玉青柠还大,只是你自己觉察不出来,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明夷君从前总是这般,在湛露耳边吹气儿说话,逗弄得她面红耳赤,自从两人明确了心意,他反倒极少这样做了。此时故态复萌,让湛露羞的不得了,脸上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她轻轻蹙着眉,摇着头,带着点儿撒娇的语气问他:
“雪蜂蜜又有什么好处,你又怎么知道了?”
明夷君诡秘一笑,却不答话,一双朱唇贴上了她雪白的后颈轻轻吻着,一直吻到前面的锁骨,轻轻吸吮,留下了个红印儿,才道:
“那雪蜂蜜味道最为香甜,你尝了之后,那雪蜂蜜的味儿几乎要从你每个毛孔里透出来了,现在的你满身都是蜂蜜味儿,比我当初刚见你的时候味道还甜,若不是我如今离不得你,早就一口把你吞下肚去。
说起来,天下可以助你恢复味觉的甜食很多,当初我特意挑了雪蜂蜜,就是为了这般。谁能想到如今真叫你吃了雪蜂蜜,我却又舍不得了。”
湛露明知道他是戏言,面颊却还是飞红了,带着点薄怒嗔道:
“想不到你竟怀着这样的坏心思。如今你也快要走了,留我独自在此,若是引来什么妖魔鬼怪,将我一口吃了,你岂不是什么也落不下?”
明夷君伸出舌头,舔舔她的下颌,笑道:
“你身上可不止有雪蜂蜜的甜味儿,你身上还带着我的味儿呢!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自己找不痛快?”
湛露笑道:
“如此倒是我被你骗了。我只道你身为四大凶兽之一,自然不屑用鬼蜮伎俩骗人,想不到你竟也这般狡猾。”
明夷君伸出手指轻抚她嘴唇,她的双唇如此柔软,惹得明夷君不住摩挲,说道:
“本来是不屑的,只是见了你之后,我就如换了一个人了。每日里不去想别的,只想要怎么哄你到手。”
“既是如此,第一次见我那时候,就一口吞了我岂不是好?那时我家里又没有旁人的,就算你吞了我,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听见湛露的戏语,明夷君一怔,想了想,又摇头:
“按说也该如此,只是那会儿偏偏舍不得。那时候哪能想到,我堂堂饕餮,到底是叫你个小妞儿诱去了神魂。早知要如此,那会儿定要先吞了你。”
两人正这般缱绻着,嬉笑着说些没意思的话,忽听见窗外铃响。湛露以为是酒客,连忙去窗边看,招呼一声:
“客人是要打酒么?”
外面那人却不答话,天色已经有些暗,湛露看不清那人模样,又转头提了灯来,却见那人衣袍华贵,并非寻常客人。仔细看他面容,似乎有些许面熟,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有些疑惑,张口问道:
“你是……?”
她提着灯,外面那人看清她面容,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求姑娘救在下性命!”
☆、第43章 朱敏
湛露吓了一跳,她听见那人声音也有些熟悉,又看他衣上花纹,突然想起,这人……不就是那个去取东海盐的富商之子么!
如今他身上衣衫依然堂皇,却形销骨立,异常消瘦,他的面色青白,仿佛将死之人。谁也想不到,不过一月有余,他竟然会变成了这般模样。此时他跪在地上,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要把他吹死在这儿似的。
湛露赶紧开了门迎他进来,他一进来看见明夷君,就把一个小口袋放在了他面前,随后又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郎君,这就是您要的东海盐,全在这里了。”
明夷君打开口袋看了看,那东海盐晶每一块都是同样大小,色白如雪。他取出一块盐晶放在灯下照,只见那盐晶的颜色转为透明,将灯光折射出奇异的光彩来。湛露吃惊地看着,不觉瞪大了眼睛。
明夷君检验完毕,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确实是品质最好的东海盐晶,东海盐民果然守信。”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那男子手臂,取下此前扣住他手腕的手镯,随后又取了一只碗,随手抓了一把盐晶放在碗里,把那袋子往那富商之子身前推了推:
“本座要这许多盐晶也无甚用,其余的这些你拿回去,一路上卖给饭馆酒肆,一定获利千倍,足以弥补损失,还能大赚一笔,定能讨得令尊欢喜。”
却见那青年男子仍不起来,只是不住叩首道:
“郎君就算是把这些盐晶都拿去也无所谓,只求郎君救我性命!”
明夷君却摇头:
“我要这许多盐晶又有何用?你的性命也与我无干,我为何要救你?”
那青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不起来,跪在明夷君面前不断叩首,泪流满面。湛露虽然厌恶他伤了那盐民的女子,看见他这般模样,却也动了恻隐之心,便对明夷君说道:
“就算这人性子讨厌,到底还是替我寻回了东海盐。就算是不先答应他,听听他说什么也好。”
明夷君听了湛露这话,才点了点头,道:
“本座看你如今虽然清减了许多,身体却并没有什么病症。在本座看来,你并没有什么需要被本座搭救的。不过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便来听一听你到底想做什么。说来你替本座取来了东海盐,你我也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瓜葛,然而本座竟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那青年听明夷君这么说了,又磕了几个头,才道:
“在下姓朱,单名一个敏字。白姑娘本来对在下极为怨恨,此前郎君差在下送白姑娘回家,白姑娘待在下的态度便和缓了许多。在下与白姑娘朝夕共处,只觉得此生所遇的一切女子,都不及白姑娘娇艳动人,温柔婉娈。只是郎君既然发话,在下再不敢对白姑娘有一丝一毫的唐突。”
那朱敏说到这里,不觉又叹息了一声:
“在下既然知道了白姑娘是海中仙人,就知道自己本来不该痴心妄想。将白姑娘顺利送回家,换得了东海盐晶回家,也能得到父亲的另眼看待。可是自从与白姑娘分别之后,在下夜里辗转难眠,白日里茶饭不思,不过一月工夫,就瘦成了这般模样,若是不能再见白姑娘一面,大约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在下知道郎君是有大神通的,因此来求,求郎君让在下能再见白姑娘一面,倾诉相思之情。若能再见白姑娘一面,在下死也甘愿了。”
明夷君听了他此言,不觉笑道:
“你要见她,自然应该去东海边上徘徊呼唤,她若有意,自然肯出来见你。她不肯见你,你来找我又有何用?况且她身为东海盐民,本来就不能在东海以外的地方生存。就算你有情,这件事也是没有意义的啊。”
朱敏苦求道:
“当日她送回盐来,我便求她多驻足一刻,听我心曲。然而她不肯停留,径自去了。我于海滨徘徊数日,呼喊许久,也未曾得到半点回应。在下还想驻留,却怕误了归期。在下心里想着,郎君是她恩人,若是郎君去了,她自然愿意露面。在下也不求其他,只求她能听听我心中肺腑之言。无论结果如何,在下便也能死心了。”
明夷君听了他的话,露出一点微笑来,转头去问湛露:
“阿露,他说的这些,你也都听见了,你想要如何?”
湛露蹙着眉看了看那朱敏失魂落魄的模样,说道:
“我本来极讨厌这人的,如今看他这般为情所苦,却也讨厌不起来了。这人与我昔日的心境有些相像,我与他倒有几分同病相怜。再说若不是有他的机缘,我们也找不到东海盐。他所求亦不多,我们助他一次,也算是了却了一场瓜葛。”说到这里,她抬头望着明夷君,“此地离东海本来不远,我却从来没有去过。如今郎君将要离去,若是我能在郎君离去之前,与郎君同游东海,大约能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吧。”
明夷君想到此事,看见湛露眼中悲凉,不觉也有些难过,开口道了一声:
“既然阿露这样说了,我又怎么能不应呢?我们在这里再停三日,待你吃过了东海盐,我便带你出发往东海去。”
那朱敏面露喜色,连连叩首相谢,暂时辞别了湛露与明夷君,自去旅店投宿去了。湛露听明夷君应了,也十分欢喜,抱住明夷君脖颈,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明夷君信手拈起一枚盐晶,丢进她口里。
那小方糖块儿一样的盐晶被湛露含在嘴里,湛露用舌头顶着那小方晶块玩儿,足足让它在她嘴巴里晃了一刻钟,可那小小的盐晶块好像还是一点儿也没有融化,而湛露也没有尝到一点咸味。
正当湛露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出了问题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点点味道在刺激着她的舌头。这就是咸味吗?是东海的味道吗?她阖上眼睛细细体察,感到那奇妙的味道一点点布满了她的舌头。这味道没有甜味那么让人满足,也没有酸味那么刺激,显得更为质朴,但湛露对厨艺的独特认知让她隐隐约约领悟到,咸味似乎是菜肴之中必不可少的味道,比甜味和酸味都要重要。
她含的时间越久,她的味蕾也就被激发得越敏感。那一点点令人愉快的咸味似乎慢慢又带上了点其他的味道,仿佛东海上吹过来的风。
而这清新的风的味道到底还是渐渐变得沉重,盐的咸味越来越重,终于到了让湛露忍受不了的地步,她皱着眉把口中的盐晶块吐掉了。
“无论是多么美妙的味道,如果尝得太多,还是会变得很难吃啊。”
明夷君微笑:
“只要更精确地掌握用量,将各种各样的味道好好配合,就可以做出味道奇异的美食来了。等你适应了咸味,这世上大多数的菜肴,你就都能尝出味道来了。如此这般,你又能做出怎样的美味来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听见他这样说,湛露笑着去吻他的唇。东海盐那奇异的咸味从她口中过到了他嘴里。湛露不觉得,明夷君却尝到了盐的苦涩味。
即使是这世上最好的东海盐晶,给人带来的味道也不会是纯粹的咸味,到底还是苦涩的。然而此时明夷君尝着这苦味,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
☆、第44章 马车
有了东海盐晶,湛露的味觉恢复得很快。到了第三天,她对于咸味的感应也已经到了正常状态。
自从湛露的味觉恢复了大半,每一次吃东西对她来说,简直都是一场惊人的新体验。
真的……好奇妙!
为什么糖这么甜醋又这么酸?为什么只要有了盐的味道一切食物都变得这么鲜美?这几种味道以不同的方式组合起来,就会变成不同的味道,给人不同的感觉,这一切简直太奇妙,让湛露对厨艺的热情空前地高涨起来。
从前她只是为了要保住酒肆,要给自己设立一个活下去的目标,因此决心要练好厨艺。可是当她品尝到食物的美味,成为天下第一的名厨这个愿望,似乎成为了一个更明确的目标。
做出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实在是一件想一想就让人觉得愉快的事情呢!
不过她到底还是要先停一停,等一段时间再施行这个伟大计划,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她由于过度品尝那三种味道,导致口腔受了伤,无论是喝水吃饭,嘴里都丝丝的疼。
要以最快的方式解决这种问题,只有一个办法:明夷君扶着她的脖颈,吻着她的唇,伸长了舌头舔遍了她的口腔。
虽然湛露害羞得脸都红透了,但是必须得说,明夷君的这个办法的确很有效果。被他舔过之后,她就一点也不觉得疼了。
出门必须要带的行李也收拾好了,朱敏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一起出发。或许是对未来还怀有一丝希望,朱敏这几天好歹多吃了几顿饭,惨白的脸上此时总算是带上了一点血色,整个人显得有精神多了。
若是明夷君带上他们两人御风而行,大约只需要一两天就能到达东海。但明夷君最终还是决定低调行事。朱敏说可以和他乘同一辆马车一起去,明夷君只说不方便。他不知从哪弄来一辆马车,剪了个纸片人吹一口气,就变成个车夫坐在车前面赶车了。
湛露还从未坐着马车出门旅行过,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新鲜极了。她披着母亲的旧披风,拎着行李上了车。车子从外面看起来不大,装饰也十分朴素,走进里面却别有洞天。
马车内部的空间十分宽敞,足有从外面看上去的两倍大。车壁装饰着的锦缎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车厢底下铺了一张兽皮,极为温暖软适,几个靠枕随意地在车厢里堆着,一看就知道舒适极了。
除此以外,还有炭盆散着暖意,香炉燃着暖香,车子里不仅不冷,甚至比起酒肆里还要暖和不少。湛露自小在酒肆长大,见过的最华丽的地方不过是对门得意楼的装修,此时她看见一辆小小的马车居然也能装饰得如此豪华,不觉惊呆了。
车厢中间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柿饼、杏脯、大枣、核桃等诸般干果,另有一盘黄澄澄的鲜果,阿露没有见过,猜想大约是福橘。还有一坛好酒。湛露一闻,就知道那是她亲手所制三年的佳酿,被她秘藏在酒窖深处的,想不到居然被明夷君找到,放在了这儿。
她放下行李,寻了个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地方坐着,刚坐好,就见明夷君也弯腰走进车子里来。她信手拈起一枚大枣,向着明夷君丢过去。明夷君也不躲,任由那枣子打上了他的头。
只听见湛露嗔道:
“你这小贼,怎么偷我的酒?”
明夷君听她这样娇嗔,随手捡起那枣儿塞进嘴里,抬眼看见那酒,便笑道:
“这你可冤枉我了,这酒不是我偷的。”
“这车子是你的,里面的布置也是你准备的,不是你,又有谁?”
明夷君撩开车帘子,一指前面的车夫:
“他偷的。”
那车夫听见叫他,回过头来,一脸的憨直:
“郎君说得没错,那酒是小人偷的,露娘子可不要冤枉了郎君。”
湛露撇了撇嘴角,向着明夷君道:
“这车夫是你剪的纸片,还不是一切都听你的?就算是他动手偷的,说到底也是你教唆的。你是主犯,他只能算是个从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