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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紫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替姑娘做事是应该的,奴婢不敢算功劳。”
    薛池见她比自己还矮一个头,再怎么装着沉稳也显得稚气,不由笑着去摸了摸她的头:“算我硬赏给你们的,好了吧?”说完也是兴致勃勃的转身弯腰去看地上:“唔……我也来找。”
    重紫感觉到额上残留的温度,不由愣住了,过了一会两眼亮晶晶的,抿着唇笑,略露出了两分活泼上前两步:“草丛里蚊虫多呢着,又怕弄脏姑娘的裙子,您站一边,让奴婢来罢。”
    薛池一想也对,毕竟她是来做客的,依言站到一旁小径上,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重紫。
    两人越走越远,到了一处紫藤花墙边,听得花墙后头人声嘈杂。
    薛池心道今日已经惹了事,还是不要乱闯了,正准备叫了重紫换个方向,就见花墙后头有一行人绕了出来。
    薛池微微一愣,看见几个粗壮婆子抬着箱笼走在前头,后面出来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子。仔细一看,凌云竟然也在其中。
    凌云一抬眼,也看见了薛池,她脸色一变,忙向薛池使了个眼色。薛池心中没想明白,却已经是本能的转过身去了。
    这紫藤花墙后头是一所偏院,今日权且给凌云等人更衣歇脚的,此时倾月坊已是表演完了,又被赏了顿寿宴,用完膳收拾箱笼领了赏出府。
    潘娘子掂了掂荷包,觉得刘尚书府上手面不如上月的白侯府大,但也算不轻,眯着一双笑眼只恍惚间看到了薛池的半张脸,她一时住了脚,总算不敢放肆,低声疑惑道:“我怎么见这姑娘有些面熟?”
    凌云嗤了一声:“娘子你且看看她的穿戴,也敢和她说面熟,仔细被人赏几板子。”
    潘娘子见薛池身着牙白的短襦,宽宽的袖子镶了三寸的纱边,一条越绫俏绿裙,纤腰上束着织金串珠腰带。两髻上绕着珠网,一副细致的童子骑鹿耳环。
    通身的华贵气度,必是官家千金。一时便以为自己平日领着众人献舞,见多了贵人,贵人姻亲颇多,见到容貌相似的不为奇。当下不敢再直愣愣的盯着看,领着一群人贴着墙边出去了。
    凌云待走了一路,猛然的摸了摸头道:“咦,先前我洗脸,将那琥珀额饰摘了,竟落下了。”
    潘娘子道:“小晋又没进来服侍,让小英替你去取。”
    凌云琢磨一会,蹙着眉头:“不用了,我一时拿不准放在何处,似有两三处都有可能,她去了找不着反倒耽搁些时候。我自己去寻了来,横竖你们抬着箱笼也快不了。”
    潘娘子不以为意道,素日就嫌凌云不好伺候,此时落得轻省:“那你快些。”
    凌云淡淡的嗯了一声,往回走去。
    旁边一名舞伎翻了个白眼:“瞧她那矜持样儿,走路也怕踩死了蚂蚁,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潘娘子啐了她一口:“她就有这本事让人求着她,只要能赚钱,老娘就把她当千金小姐供着。你有这功夫,多费些心思练练歌舞!”
    凌云待一绕过她们的视线,立即拎起裙摆向前奔跑,跑回原处果然见薛池还站着呢。
    薛池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不由露出个笑容来:“凌云姑娘,你后来无事罢?”
    凌云心中一暖,也微微露出笑意来:“我无事,不必担忧……”
    旋即面色一整:“倒是你要仔细。”
    薛池笑:“你说那肥猪啊?回头我一家去,他必没机会见着我的面,便也无事了。”七爷也是一样,反正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吧,而且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个多管闲事的。
    凌云心下稍安,又道:“多谢融姑娘救我这一回,只是往后看见我,远远避开才是……若让潘娘子认出你来,对你名声有碍。”被山匪打劫过,怎么都该瞒着。
    薛池摇摇头:“我那时形容狼狈,她未必认得出。就算认得出了,谅她也不敢胡言乱语。就算她胡言乱语了,我死不认账,她还拿得出证据不成?刘叔刘婶托我照应你呢,待我此间事情平息了,再使人约你出来说话。”
    凌云神色黯然的看着她:“融姑娘,今日你救我一回,咱们俩不相欠了。我……是个歌舞伎,你是官家千金,怎能相交?刘叔刘婶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薛池知她心结,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身份是面儿上的事,相交贵在人品。我们本已相识相交,倒还要与你绝交不成?再说来日我想法暗里让人照应你,私底下再请了你出来说话,旁人也不知道,惹不了麻烦!”
    凌云暗忖她年幼,又是才刚回到平城,不懂其中凶险。虽心中这般想,看到薛池的笑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心道时日一久,她必定明白其中的要紧之处,局时不用明说,两人也自没了来往。
    因此并不扫兴,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37章 太后
    重紫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不过多时就拔了满满一篮子的草。
    薛池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道:“走了,咱们回去。”
    重紫直起腰,小脸红扑扑的,抬起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笑着道:“姑娘,咱们准能赢!”
    薛池挑眉:“是嘛!”
    两人说笑着越走越远,这一角渐渐寂静下来。
    突然空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呼哨声,划过整座尚书府。
    随着这声音,旁边一棵茂密的樟树上头的枝叶剧烈的摇动起来,不一会儿竟然从中钻出个人来,他身一沉,利落的跳到地上直起身来。
    这人二十岁出头,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拔腿就大步往园中一方走去,不多时来到一座八角亭下。
    亭下须臾之间就聚来许多这样的侍卫。摄政王每到一处,他们都会分散隐匿到各处暗中警戒。
    摄政王缓缓的步下台阶,刘尚书微躬着腰背一路相送,直到了尚书府大门外。
    摄政王回身淡淡的道:“刘大人留步,本王不在朝时,有劳刘大人了。”
    刘尚书深深的作了个揖:“但凭殿下吩咐,微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摄政王似乎微微勾了勾唇角,转身上了马车。
    今日刘府一行一切如常,侍卫统领简略回禀后便无话可说,然而他握了握拳,略有些迟疑。
    摄政王似乎没有看他,却漫不经心道:“还有何事?”
    侍卫统领想到那女子言行古怪,又一副认识摄政王的情形,还是开口禀报:“今日殿下在园中所见女子,是敬安伯府的大姑娘融妩,由敬安伯妾室曹氏所出。她今日解围的是凌云姑娘,据袁林回禀,她与凌云似有私交。”
    一个伯府姑娘与歌舞伎有什么私交?摄政王终于从文书中抬眼看向了他。侍卫统领一凛,忙一字不漏的将袁林回禀之话学了出来。
    私心里侍卫统领是觉得这薛池很傻缺的,一个贵女不讲规矩讲什么义气,但这样的人不坏,也不讨人厌就是了。
    侍卫统领别看五大三粗的,有张会说话的脸,一五一十的把心思写在上面了。
    摄政王随意一瞥就扫描了他脸上的文字,长眉一挑道:“待吃过苦头了,才学得乖。”
    **
    不得不说重紫和叠翠还真有两把刷子,竟然真的助薛池得了个第三名。
    整整一大盘子物件,由头名先挑了十件去,第二名挑了九件,最末还落了八件到薛池手里。
    薛池乐呵呵的,白得的谁不喜欢啊!回家的路上一个劲的夸重紫和叠翠,又一定让她们各挑一件喜欢的饰物。
    重紫挑了个碧玉镯子,叠翠挑了块玉佩,薛池又令她们马上佩上,然后连声夸“相配、好看”!
    把两个小丫头一腔热血都鼓得蹦蹦哒的,亮晶晶的睁着眼看着薛池,恨不得让她再交待下任务来表现表现。
    薛池回了院子就见信娘站在外头伸着脖子等她,见她回来便笑着道:“大姑娘可回来了,因是姑娘头一回出门做客,夫人心焦得很。”
    薛池上前去拉了拉信娘的手:“今日发了一注小财,回头也要分你一份。”说笑着就往里头去了。
    小曹氏当然不至于心焦,但也确实有些担忧就是了,见薛池喜气洋洋的回来便问道:“今日可不曾有事罢?”
    薛池心道自己戳了人家的腊肠这事可羞于启齿,便摇了摇头道:“无事无事,一群姑娘家,说话秀秀气气的,能有什么事。我斗百草还得了彩头呢!”
    小曹氏微微一笑:“那便好了。”
    薛池犹豫了一下,小曹氏心下发奇,道她咋呼呼的人,扭捏的样子可少见了。
    因此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薛池道:“我回来的路上想了件事,不知可行不可行,先向您讨个主意。”
    小曹氏吊起了好奇心:“你说罢。”
    薛池道:“今日在刘府,听人提起了凌云,便想出这一桩事来,不知可不可赎她出来,替她消了乐藉?”
    小曹氏面色一整,盯着薛池。
    薛池扁了扁嘴:“知恩需图报嘛。”
    小曹氏叹口气:“你为何不听劝?你们身份有如云泥之别,你如何能与她沾惹上?”
    薛池道:“我自然不会亲自去替她赎身,不是可以遣人去么?无碍的无碍的,娘,您帮帮我。”
    小曹氏见她一片赤诚,心中也软了三分,仍是没好气道:“此事却帮不上。她家是先帝亲自定的罪,因她素日里有些才名,原本要贬为官妓,网开一面贬为歌舞伎,已经是天恩了。圣命难违,因此她并不同寻常歌舞伎,不许赎身销藉的。”
    薛池一听,大失所望,原本她还以为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今日凌云的处境她看在眼中,虽然凌云是凭本事吃饭,然而身份低贱,不然那肥猪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辱她?
    小曹氏看她失望,心中一动,想到皇家的旨意,也只有皇家才能改,此事求到太后与皇帝身上却是容易,只是……她怎会为一个歌舞伎而去向太后低头罢了,因此轻叹口气,并不多说。
    薛池有些郁闷的回了房。
    她虽然有心帮助凌云,然则如今身上的一针一线、身边所有服侍的人都是小曹氏给的。小曹氏不愿意,她便没有任何能量可用。只得叹了口气,将之放在一边,日后再图他法了。
    此时迫在眉睫的,却是嫁人这一桩事。
    自从赴了刘家之宴后,薛池便因为到了不得不相看人家的年纪,频频被领出门做客。时日一久,她是太后侄女儿的身份便也渐渐为人所知,虽是庶出,但谁也不敢小瞧了去。因此薛池每每要被一波x光透视一次,照得次数太多,她老怀疑自己会得癌了!
    唯一算好的副产物便是也有了几个合脾气的手帕交,偶尔也会下了帖子相邀游玩,令她更深的融入了古代。
    这日她关着门一套健身操练下来,不免汗流颊背,令人抬水来沐浴一番,却不料头发还未干,信娘便捧了一个匣子过来:“姑娘快来看看,明儿早早起来就用这些头面,还要先将衣裙配好,免得乱了阵脚。”
    薛池唬了一跳,连连摆手:“可不要再去赴宴了罢?昨儿才出去过!你看看我,腰身都吃肥了一圈!”
    信娘被她惊恐万分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拿手点了点她道:“您就贫罢!”
    薛池忙道:“好信娘,你就说我不舒服啊。”
    信娘看她果真坐到床边要躺下了,连忙拉住了她:“大姑娘,这回不去也得去,可推不得的。”
    薛池奇道:“谁这么大脸面啊?”她如今在平城也算一号人物,就连融妙等人也顶多暗里瞪她两眼,并不敢口出恶言。融妁几个甚至暗里还向她示好。
    信娘托她站了起来:“是宫里派人来传了话,让姑娘和夫人明日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呢。”
    薛池微微一愣。先前太后几番赏赐各种珍宝下来,按说小曹氏该自请入宫谢恩,然而小曹氏东西照收,却并不理会这一桩。
    此番太后点明了,确实也是推拒不得了,因此也不多废话,令婢女开了衣箱,几人翻捡起来。
    最末选了件霜白镶湖蓝边的宽袖上衫,下边配一条湖蓝长裙,裙边以滚针绣了水波纹。信娘拿去给小曹氏看,小曹氏也道可。几名婢女忙将裙子仔细的熨了一遍。
    小曹氏并没叫薛池过去说话,早早的就熄了灯歇下。
    薛池心中对太后好奇已久,反倒添了些心事,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一阵才睡着。
    只是第二日她起床一看,小曹氏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就明白小曹氏并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平静。
    **
    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太夫人已是醒了好一阵。
    翡翠见她神情肃然,手下梳头的动作便放缓了许多,不敢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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