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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今她跳不了舞了,这处境便艰难起来。稍有些身份的便能逼着她做陪,据闻倾月坊坊主还与平城第一青楼红袖招暗中商议,要以个天价把凌云转手。凌云是被朝廷贬至贱藉,她若是被人赎了从良自是不可,但她若是身份更贱一些,却是没人会理的。
    薛池听了大吃一惊,一时忘了自己那些伤心事,替凌云着起急来。
    ☆、第91章 心疼
    薛池想起青书还有个表兄,并不在府里当差,在外头做点小买卖,据青书说挺机灵。
    她一时拿了主意:“这事儿不好多让外院的小厮跑腿,青书,你去问问你表兄,愿不愿意替我办这差事,若愿意,就去打听打听行情,倾月坊的潘娘子到底准备卖多少银子。”
    青书听了,连忙应下。
    她表兄不想入奴籍,主要是为着子孙后代出身着想,其实原先青书还在荣恩公府当差时,她表兄就常借着她们一家的关系,与府中管事攀个关系。这年头,有主人势可借的奴仆,其实活得比寻常百姓舒坦。
    如今薛池又并不是喜欢让人签了身契握在手中的,替她跑腿,青书她表兄怕是梦里求来的差事。
    果然青书与她表兄一说,她表兄就忙不迭的应了,将手中那点小活计一放,专心专意的打听起来。
    不过几日便传回了消息,薛池特意的出了府,在茶馆叫了个雅间,听青书的表兄姚东回话:“……原先她们买个小丫头回去,不过一、二两银子的事,但一经调|教价钱就不同了。如今那些楼子里,略有些姿色的,赎身都喊出了百两银子,再漂亮些的就要三百两往上,一等的漂亮姑娘少说也要一千两,称得上是绝色的,那是不卖的。就是遇到了不得不卖的情形,这价钱也不好说,愿意为之一掷万两的都有,全看遇到什么样的人。”
    薛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钱,她是出得起的,就是凌云是被卡死了不许脱藉,这却不好办了。
    她让人赏了姚东,决定入宫去问一问小皇帝,从前总是有所忌讳,如今却到了不得不问的时候。
    薛池回府更衣梳妆,正正式式的打扮起来,犹豫琢磨了半晌才道:“将那卷《神机谱》取来,用个锦盒装了。”
    青书吃惊:“姑娘,这可是摄政王殿下赠的……”
    薛池当然知道!时谨见她棋艺弱,特意送了几本棋谱给她。其中最珍贵的就是这本《神机谱》,录了十局棋,相传两百年前代朝宰辅刘应之棋艺独步天下。某日行走于山中,见两老翁对弈,刘应之大惊,自愧不入,废寝忘食的连看十局,终于身体不支倒地。醒来却不见老翁,只得出山,将这十局棋入了《神机谱》,被后世人称为七大绝世棋谱之一。
    时谨这一册还是原本,先前是皇家珍藏,每年都有专人养护才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后头先帝给入了时谨的私库,转而又被他送给了薛池。
    实际上,薛池看见这本书就根本不敢翻开——两百年,一翻纸张脆了碎了脱页了怎么办?更要紧的是,她就是把这书给吞了她棋力能涨点吗?
    她一向是将这册棋谱束之高阁的。可现在,虽然珍贵,但也不如救人要紧。
    因此只牵了牵嘴角道:“他给了我,便是我的了,从皇家来,归皇家去。我送给皇上,也不算对他不敬。”
    几个婢女一听,这话也对。又不是要毁了扔了,皇上名义上说比摄政王身份还高,倒是挑不出错处来。
    因此小心的拿了个锦匣装了棋谱,陪着薛池入宫去。
    薛池先去向曹太后问安,曹太后笑眯眯的望着她:“怎么气色不好?”
    薛池摸了摸脸:“许是炕烧得太热,夜里反倒睡不舒坦……”
    曹太后点头:“这倒也是,冬都快过完了,皮裘都快穿不住了。让他们熬些清热润躁的汤水来饮才是。”
    薛池应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正喝着呢。”
    曹太后点了点头,倒也不再多说,只道:“这时辰估摸着太傅正授完课,皇帝该是回养心殿了,你去养心殿的偏殿书房寻他说话罢。他紧了一日,也该松泛松泛了。”
    薛池应了一声,曹太后历来是喜欢她与皇帝多亲近的,因此她也不以为意,起身去找小皇帝。
    过完年,小皇帝就十一了,虽只大了一岁,但个子却高了一截。许是因为吃食好的缘故,又或许是身在皇家眼界不同,他比民间的同龄少年看着大了许多。目光清正,神情沉稳,步态端方。仿佛是一夕之间,他就已经不再是个笑嘻嘻的孩童了。
    薛池去的时候,小皇帝正在看一幅地图,听见传禀,立即让人请了她进去。
    薛池走了过去,顺便看了两眼。
    小皇帝不以为她看得懂——能看懂地图的女子实在不多。
    其实古代地图的绘制和现代有很多不同,薛池确实看不大懂,横竖她又不是想做女帝征服世界,自是不大在意了。
    她笑着道:“师傅,徒儿来讨教棋艺了。”
    小皇帝精神一振,跃跃欲试又强行做出沉稳的样子:“也好,朕就来考校考校你。”
    两人笑着对坐,薛池先是耍赖要小皇帝让了十步,这才开始落子。
    薛池此番是为了凌云的事才强打了精神,实际脑子里空落落的,指头都透着股虚弱无力,慢说她根本就没用心练过棋,就是练过,眼下都下不出水平。
    一局棋下不到一半,小皇帝就发现了问题,他按住了薛池的手:“表姐!你这是来讨教棋艺的?你这是来气朕的吧!可不许在外头说是朕的徒儿!”
    薛池讪讪的笑:“我得了本棋谱,翻了几页,还以为自己长进了呢!”
    小皇帝狐疑的看着她:“什么样的棋谱?”
    薛池唤了一声,青书便恭敬的将锦匣呈了上来。
    薛池掀开了盖,推到小皇帝面前。
    小皇帝一看,果然双眼发亮,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给你是糟蹋了。”又道:“不应该呀,这样好的棋谱,你怎会越看越笨了?”
    薛池瞪了他一眼:“我原本还想着要送给皇上呢,你说我笨,我就不送了!”
    小皇帝敛了神情:“朕说笑而已,表姐是心中有事罢?”
    终于说到了正题。薛池便收了笑意,双手合什,做了个央求的样子:“皇上,求您件事。”
    小皇帝斜着眼看她:“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古人诚不欺朕。”
    薛池又拜了几拜,小皇帝看她可怜,这才松了口:“有什么事,表姐不去求王叔?也罢,说来听听。”
    薛池便将凌云种种一说:“……我瞧她品性上佳,又是个弱女子,受她父亲牵连也受了这许多年的罪,即便现在脱了苦海,这一世也是毁了的。皇上能不能法外开恩,私下赦了她?”
    小皇帝目光在她面上流转,笑容都收了起来,一时竟显得有些威严。
    薛池心下一紧,强忍着与他对视。
    然而下一秒小皇帝调笑道:“表姐,原来是她,怪道表姐不愿意去求王叔。”
    薛池一听,脸都快扭曲了:咱能不要总往时谨身上扯吗?人家心里还滴着血,你总捅刀子做什么?
    小皇帝又十分诚恳的道:“表姐讲义气,朕很喜欢。往后对朕也要如此才是呀。凌姑娘虽未作恶,然而受父兄供养,金银珠玉、绫罗锦缎。因此她说是无辜,又未必无辜。只是正如表姐所说,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受过惩罚了。”
    薛池闻言一喜,万没想到这般顺利:“皇上,那您可以……”
    说话中,小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叫我如今便下旨赦了她,却是不能。”
    薛池一怔:“这又是为何?”
    小皇帝慢条斯理的将棋子收回,叹道:“表姐糊涂。平白无故的,朕出手去赦了个歌舞伎,公然的与父皇作对,旁人怎么看朕?”
    薛池闻言觉得有理,便觉失望。
    小皇帝又道:“但也不是完全无法。”
    薛池没好气的瞪他:“您就直接说了吧,非要拐弯抹角的,我近日头疼得很,没法闻一知十!”
    “自己笨,还要推说头疼。”小皇帝虽是这般说,但仔细看了看薛池的脸,发觉她确实气色不好,便不再卖关子:“现在不是时机,你就想办法拖着,等到时机便是啊!你先去与那倾月坊主商议,也不与她买卖交割,只管给她银子,让她给这凌姑娘报个养病,就在倾月坊附近养着。这凌姑娘只要为人不坏,这坊主总与她有两分香火情,赚谁的银子不是赚?都一样赚银子,却能显得她有人情味,坊中其余人看了也对她多两分心服,何乐而不为?!再等到朕大婚,大赦天下,顺带赦了这凌姑娘不就是了?”
    薛池听了目瞪口呆,简直对他刮目相看:“皇上您简直,简直太英明了!”
    小皇帝掩示不住的得意一笑,抿了抿唇道:“都是王叔和太傅教得好。”
    薛池望天:又提他!
    小皇帝把锦匣里的棋谱取了出来:“这谢礼,朕就笑纳了。这是王叔给你的吧?表姐啊,往后你大婚了,朕可就得改口叫你婶婶了,长了一个辈儿。得趁现在多唤几声‘表姐’才是!”皇家其实是关系最乱来的一家,还有皇帝娶了姑姑娶侄女儿的,像薛池这样只是变了辈份的,都不算事!
    薛池一手撑着额,一手捂着胸口:好吧,捅啊捅啊的,好像也习惯了……
    薛池讨了主意,匆匆的出宫去了,想着赶紧安排姚东去和那倾月坊主潘娘子接触,免得功败垂成,被人截了胡。
    她却不知她才走了小一刻,时谨便来了养心殿小书房,将今日挑出来的一些折子送给皇帝,要听听若是小皇帝来批复,会是怎么个批复法。
    谁知他一走近书案,眼一扫便看到了上头摆着的那本《神机谱》。
    他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拿了本折子递给了小皇帝。
    小皇帝抬手接过,一抽之下却抽不动。不由疑惑的抬眼看他:“王叔?”
    ☆、92|5.31更新
    小皇帝喊了几声,见时谨眼神淡淡的扫过来,心中不由一紧。
    对这个王叔,他感觉很复杂。
    太后怕他年纪小,对他将话说破了会令他在王叔面前露了样子,但话里话外藏的意思无非就是暗指王叔狼子野心。
    但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日日在朝堂上听政,又有太傅教导,早明白了许多事理。
    王叔待他虽不大热情,但该放的地方一定会放给他,该教给他的一定也教给他。按规矩办事,并不敷衍。
    因着太后的话,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借着孩童的天真样子,仔细的观察过王叔。他觉得王叔其实不喜政事,看折子的时候微垂着眼帘,他从低处看去,总觉着王叔眼里带着些不耐。能分派给下头官员的事,王叔也绝不揽着。
    王叔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觊觎王位的,否则早年先帝要传位于他,他正正当当接下便是,何苦到今日再来周折,将官盐当了私盐卖?
    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叔当真是在暂时监国,待他到了年纪,便会还政于他。日后会不会有变化不好说,至少此刻王叔的意思是很分明的。
    因此小皇帝对着这王叔便存了几分敬意,无奈王叔总是十分冷淡,积威甚重,实在教人亲近不起来,每每相对,心中便有些犯怵。
    只是前段时日传出王叔与表姐的好事,许是爱屋及乌了,王叔对着他柔和了许多。小皇帝当着他的面,也能多说两句,但此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王叔今日似乎……心境不佳?
    时谨手一松,小皇帝抽过了折子,翻开打量一番,奏的是淮安郡守纵容妻舅仗势强买强卖一事。这样参人的折子,每日总少不了七、八道,没什么好稀奇的啊。难不成问题出在这淮安郡守身上?
    时谨走到一边坐了,端起茶来,面无表情的问:“皇上以为该如何处理?”
    小皇帝琢磨了一阵,不知道王叔恼的是有人参了淮安郡守,还是恼淮安郡守的为官不修?
    他想了一阵才道:“先令淮安郡守自查自辩才是。”算是比较温和的做法了。
    时谨冷冷的眼神扫过来,面容竟如玉石一般不似真人:“皇上为成国之君,当自有主张,端正、清明才是。行事岂可先来揣度我的心意?如此机巧小道,不是为君者所为。上行下校,日后朝中为官的岂不都是媚上之辈?”
    小皇帝心中一凛,脸上有些发热,连忙恭敬的一揖:“谢王叔教朕。”
    时谨微微点头:“就这么写上去,回头我再来用印。”
    小皇帝:……所以方法并不算错,错的是态度?
    待小皇帝用完笔墨,时谨又冲着奏折堆一挑下巴:“下一份。”
    小皇帝翻开一份,见是户部侍郎所奏,因着开春后新粮未出,旧粮不济一事,恐米价上扬,奏请朝廷平抑。
    小皇帝苦思一番才作答,先将户部侍郎肯定一番,然后因着自己近来由太傅领着多有了解民间诸事,对米价几何成竹在胸,便信心满满的定了个米价。
    时谨一勾唇角:“皇上虽需了解民间诸事,却只需做到心中有数,不被臣下唬弄便是,倒不必挽了袖子自己上阵,非得算清分厘。只消准奏,令户部侍郎拟个章程上来便是。”
    这一下又把小皇帝贬得小家子气起来。偏他说得有理,小皇帝生不起气来,只得垂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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