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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鹭的眼睛在她提及亲生父母死亡的时候迅速窜起烈火,初三中考前夕,原鹭的父母在晚上出去练摊的时候在警察和赌徒的追逃厮斗里意外被赌徒砍致重伤无救身亡。原鹭当时年仅五岁的弟弟跟着父母在逃亡的过程中也被砍伤,一刀扎在离左心房三公分的位置。
    父母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了生命特征,但是弟弟被送进手术室六个小时,她在第五个小时的时候从家里一个人赶到医院,明明听见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生和护士台的护士说如果进行心脏搭桥的话弟弟是可以活下来的。
    她去求叔叔婶婶给弟弟做手术,他们却一口咬定是那个医生胡说,她在手术室外跪着求他们,哭得撕心裂肺,甚至要把自己的命给他们,他们都始终无动于衷。
    最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弟弟也永远地躺在了手术台上。
    那时候的原鹭还小不懂为什么叔叔婶婶不肯救弟弟,现在她懂了。心脏搭桥的手术费在当时来说是一笔巨款,她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为了二胎弟弟的出生家里已经债台高筑,这笔钱就只能从叔叔那里出,原鹭当时以命相求其实这笔债可以等她有能力以后慢慢还。但是弟弟还小,如果活了下来就会成为叔叔婶婶的负担,他们作为弟弟唯一有能力的近亲势必要承担起监护人的责任。
    一个孩子的负担,手术加上术后修复,加上以后的生活开支、学杂费开支,这对夫妻根本无需考虑什么,他们甚至还毫无人性地说:“阿弟跟着你爸妈去了是好事,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懂了会高兴的,女孩子带着个拖油瓶嫁都嫁不掉,你呀这是造化好。”
    令原鹭更没想到的是在她心急如焚地守在医院的时候,婶婶早就去她家把家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但凡值钱的都被洗掠一空,就连灶头刚买的一瓶还没开封的酱油都在被洗劫的物品名单里。
    婶婶跟她说家里遭贼了,但是什么贼能清楚地知道她家把钱放在床头暗格的油桶箱里?除了家贼还能是什么?
    原鹭要把父母和弟弟的遗体运回乡下的老宅里去,她想鸟恋故巢,狐死首丘,生前没有得到安息,人没了总要落叶归根的。叔叔婶婶得知她有这个想法后,立即联系了火葬场把父母和弟弟的尸首拉去火化了。
    她还没有好好地看看他们的最后一面,还没有准备好和这世间她最亲的三个人道别,他们就这样无情地把遗体拉走,还给她的只是三盒冰冷的骨灰。
    是啊,乡下的老宅子有一半是叔叔的,叔叔忌讳把死人运回去,可是他想过没有那宅子的另一半是与他一同长大的手足哥哥的?想过他的哥哥在死后连个停放尸首的地方都没有?
    原鹭总不相信人的亲情能淡漠至此,在她以为随着父母弟弟的骨灰落葬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她的婶婶又利用她,亲自给她今后的人生补上了完美的一刀。
    陈如敏对媒体说原鹭的父母是为了协助警察追捕暴徒们才死于非命的,她呼吁社会向原鹭捐款,求求社会给这个无家可归成绩优异的女孩一条生路,那年的助捐报道轰动了全市,所有的善款都进了陈如敏的口袋。
    等陈如敏的谎言被揭发,纷纷被人们指责诈捐的时候她又无情地把原鹭顶了出去,从那开始,原鹭所经历的舆论暴力噩梦远非常人能忍受。媒体煽风点火地把原鹭写得如何工于心计,如何一步步谋划诈捐,甚至口诛笔伐地要她还出所有的捐款。
    所有的正义在那段时间仿佛全都集体失声了似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她被长短的相机镜头、摄像机镜头恣意曝光,没有人为她打上这个年纪该有的马赛克。
    那些媒体从来没有想过她一个年仅15岁的孩子,刚经历了毁灭性的家庭变故,除了绝望和心死还能剩下什么。
    家里被掏空了,家里的米吃光了,连油瓶里的油都不剩一滴了,她蜷缩在角落熬过了原本该去参加中考的那一天,从天亮坐到天黑,佝偻着全身,双手抱着双腿。
    她饿得想哭,想就此滴水不进自生自灭。但那个女人来了,那个从头优雅到脚的女人,把她从地狱里拉了出来,她带她逃离这里的一切噩梦,带她回家,甚至将她庇护在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姓氏之下。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此时此刻的陈如敏凭什么在她的面前还能大呼小叫着要她做这做那?
    原鹭不想生气,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但却总是遏制不住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算是她的道行不够吧,她很粗鲁地张口吐了个字:“操!”
    操这个字,说的真的很爽。
    原鹭操完后,神清气爽的感觉从脚底一路蹿到头顶。
    陈如敏简直不敢相信一向斯文乖巧的原鹭嘴里会说出这个字眼,一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原鹭。
    “带着你和你的无耻给我滚,你再不走我马上报警了。这里是c城,这里是我的学校g大,你想在这里毁了我,我绝对会先把你毁了。”原鹭阴冷的眼跟薄刃刀子一般片着陈如敏。
    陈如敏被她恶狼一般的气势吓得还真有点怕,眼瞧着今晚是搅不起什么波澜了,还不如先退一步,不然没讨到好反而惹了一身的腥。
    原鹭看着陈如敏夹慌的逃走步伐忽然就笑了,以那种居上位者俯瞰蝼蚁的视角去嘲笑。
    原鹭去前台加了几个菜,前台小姐早就被她刚刚的霸气威吓得点头如捣蒜。回到二楼,吴津还趴在走廊尽头的窗口上打着电话,原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吴津回过头。
    吴津以为她是要说菜已经点好了,没想到她一下就把他夹在指尖的烟抽走了。
    原鹭猛吸了一口,吐了口烟雾,把烟抛到地上用靴子狠狠踩灭。
    “我进去了。”
    吴津彻底目瞪口呆。
    原鹭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醉酒就这样奉献给了初中同学会,来者不拒,喝到最后都没有人敢跟她喝了,她就自斟自饮,吴津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根本劝不住,只好对林慕进行了急命连环call。
    原鹭醉的不省人事,隐约间觉得有人在胳肢窝给她挠痒,她咬了咬唇,伸出手想去挠痒,人却一下被抱了起来。
    感觉不到脚上的重心,原鹭拧起了眉,嘴里醉兮兮地含糊着:“滚滚滚,给我搭火箭滚,麻溜儿地滚……”
    一直让人滚。
    她把头靠在一个肩膀上,微微掀起了眼皮,眼睛看的花里胡哨的,迷迷糊糊地说:“林慕,你来了。”然后彻底把头的重量倚在了那个厚实的肩上。
    乔正岐的眉一锁再锁,如果不是罗诱在一楼大厅里看见了原鹭在和人争执又在打电话跟他约时间的时候顺便提了这么一嘴,他肯定不会在这里看到原鹭这么精彩的一幕。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一种敬畏者眼光看着乔正岐。
    乔正岐问:“她的东西除了这个包还有什么?”
    原鹭听到这句话突然跟死灰复燃一样,脑袋从乔正岐的肩头弹了起来:“糖葫芦。”
    她带着浓浓的哭腔说:“我的糖葫芦。”
    ☆、第十四章
    吴津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乔正岐,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
    说不上来的怪,原鹭那么横七竖八地倒在他的怀里,乔正岐面上寡淡,眼睛里却有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幽暗。
    吴津摸出手机迅速地给林慕发了条微信:到了没?
    林慕很快就回了消息:路上,马上。
    吴津皱了皱眉,想给林慕通个气儿原鹭已经有人接了,但是乔正岐却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他看着他平静地说:“今晚鹭鹭给你们添麻烦了,她那一桌的帐等会我下楼结了当作是失礼给大家赔罪。”
    乔正岐瞥了眼原鹭那一桌的十来个啤酒瓶,十几个瓶子都堆在她餐位前的桌子上,洒溅出来的酒水弄得正菜一片狼藉。
    底下有人窃语:“这是原鹭男朋友?”
    在场的只有吴津一个人是知情的,乔正岐是原鹭名义上的哥哥,但现在的情形却实在古怪的让他不得不沉下心思去琢磨乔正岐这个人。
    吴津的唇角勾起一个有深意的笑容,回视着乔正岐,说:“那就替那桌的女同学谢谢乔大少了。”
    他这一声带有挑衅意味的乔大少是替自己兄弟的叫的。原鹭是林慕看上的女人,他为什么从纽约调来中国吴津心里总有个疑影,而这个疑影里就有原鹭的影子。
    都说一个男人喜欢的女人无论怎么变来变去,最后回头一看总能发现其实是一个套路。林慕身边的女人来来回回换了那么多个,吴津瞧着每一个身上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去年开始林慕到纽约证券所工作了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他打听原鹭,吴津才明白过来原来林慕那个菀菀类卿的“卿”真的是原鹭。
    也是那会吴津才真正相信了初三那年关于林慕转学原因的一个原本自己当做是笑话的传闻。
    乔正岐面无改色,表情始终寡淡,让人看不懂他的喜怒。
    乔正岐抱着原鹭下楼,吴津给自己倒了杯酒灌下,一口闷了后吐出酒气:“操,这人真他妈邪行。”
    “那个人就是乔正岐?”女生之间总是八卦消息灵通,打原鹭被乔家收养的那一刻开始,多少双眼睛就盯在了“乔”这个字上。
    “难怪了,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咱们初中那会新闻里不铺天盖地报道过么?中国首位仅18岁就被mit录取硕博连读的少年,那会的报道电视、报纸、广播,多地毯式轰炸啊,那阵儿但凡一到吃饭的点我妈准在饭桌上念我怎么就没人家那样的脑子。”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得快十年前了吧?”
    “嘿嘿,以前一直以为是神,今儿瞧见才觉得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看他对原鹭还不错的样子,真羡慕原鹭有这么个哥哥啊。”
    “那又不是她亲哥。”
    “……”
    吴津对女人堆里的杂舌很不耐烦,从酒桌起身,走到外面给林慕拨通电话:“到了么?”
    “刚停好车,会馆门口,马上到。”
    吴津叹了口气:“原鹭被人接走了。”
    “……我知道。”
    “嗯?”
    “我看见了。”
    吴津一愣,在门口撞上了?
    林慕挂了电话,吴津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挂断界面一阵出神。
    没过多久林慕就上来了,众人围着他要他罚酒,吴津挡着说:“人开车来的,这酒就省了吧,再说人周六还加班,只能明儿周末休息一天,这要是把人灌倒了得祸祸一整天。”
    “老同学不够意思啊,找个代驾又不是什么难事,至少得来点儿意思意思。”
    吴津牛脾气上来要把那酒给挡了,林慕却推开他的手一把接过酒杯闷了一大口。
    吴津沉默了,看出来刚刚在楼下林慕肯定不愉快了。
    “少喝点,我还有正经事要跟你说。”吴津把他手里的酒杯摘了,又转头对其他人说:“我和林慕去要几间ktv包厢,今晚不尽兴不准回去啊!”
    说着用眼神把林慕支到门外,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呆着。
    吴津点了支烟,看了眼林慕,问:“你当年转学的事是不是真和原鹭有关?”他心知肚明,却一直没和林慕捅破那层纸,林慕不想说,他也就没问。
    林慕眼神平静:“算是,也不全是。”
    “当年你打的祝茂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当他说疯话没搭理他,现在却要变得深信不疑了。林慕你当年真为了原鹭这个土包儿差点打死人?”吴津瞪着眼,初中时候的原鹭,那得多重口味,他实在不相信自己兄弟的眼光拙到这地步,虽然现在的原鹭今非昔比,但那会别人口口声声说他兄弟喜欢上了原鹭,吴津简直觉得这他妈是在侮辱他兄弟的人格。
    林慕瞟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打人?”
    “卧槽,林慕你他妈能啊,那会就他妈慧眼识珠了,原鹭这明珠蒙尘的时候居然还有你这么个“林卞和”护着,亏我还傻逼了这么多年见着祝茂那小子就喊人傻帽儿,我了个大x,敢情我才是傻鸟。”
    林慕:“一块打球又抢不过篮板,就跟个娘们儿似的在我耳边叽叽歪歪,这种人欠收拾。”
    吴津把嘴一撇,那哪叫欠收拾?都把人打得牙都没了五颗,内出血,眼睛也差点没保住,人父母在学校里闹得鸡飞狗跳,就差没在学校门口泼狗血了。
    那会林慕的父亲还是镇级市的市长,刚要被升调到c城就出了林慕这种事,据吴津所知林慕被他爸拿棍子杖得都快没了半条命,后来还是他爸亲自到人家家里登门赔罪,又拿了十来万的现金和一个重点高中名额私下和解这事才算过去了。
    林慕很少有动怒的时候,此生最荒唐的事大概也就是初三那一回了。
    大约那会的男孩子多少都有些嘴欠,祝茂就是个嘴欠的典型例子。球技压不过林慕,边上的女生又都在旁边看着,他面子觉着有些挂不住,就在球场上私下用言语刺激林慕,说林慕喜欢原鹭这个人见人恶心的土包子,原鹭除了学习好点,性格孤僻冷硬,平时又总不搭理人装清高,别说男生敬而远之了,就连女生见了都会退避三舍。
    林慕平时虽然也不太认可原鹭的性格,但至少原鹭是他的同桌,而且还是一个女生,一个男的用这么恶毒的言语侮辱一个女的算什么本事?林慕在抢篮板的时候就重重地撞了下祝茂,祝茂被撞了下来膝盖擦地皮儿立即见红,瞥到林慕嘴角的一丝冷笑后就跟发了疯的牛似的找林慕拼命。
    两个人在球场上疯狂扭打,边上的人上去拉架一个就挂彩一个,等到谁也不敢上去劝架了,祝茂被林慕打得也快不行了,还是边上的女生反应过来叫来老师,打了电话给救护车。
    其实林慕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一时脑热把人打成了这样,不过这件事他到现在都没有一丝的后悔,毕竟这世界总是有这种不知死活欠收拾的人。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
    “不知道,也许从没喜欢过,也许一直喜欢着。但我知道她一直在心里的某个位置。”林慕说的话他自己也困惑。
    初中时的原鹭,确实不讨喜,甚至让人很难产生好感。原鹭是初二下学期转学过来的,她在乡下唯一的亲人奶奶去世了,她就被父母接到了市里一起生活,可是户口却落在了叔叔婶婶家,她叔叔婶婶家的房子属于一中的学区房,为了上好的初中,原鹭的父母求着她的叔叔婶婶把原鹭的户口挂在他们名下。
    在这之前,原鹭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农村的基础教育并不怎么样,就算是在村里成绩优异的原鹭,在转学后的第一次月考里排名也是一塌糊涂。
    班级里有学习互助结对子活动,原鹭被老师分到和林慕同桌,原鹭很快就发现了林慕学习与常人的不同之处,她开始背地里默默地向一个天才靠近,试着去模仿他的学习方法。但原鹭慢慢就发现这个法子行不通,天才的学习方法适用的前提是你的硬件条件也是天才的配置。
    在这个过程中林慕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虽然有些嗤之以鼻,但没多久就被原鹭的执着和天分所惊讶。她虽然没再继续模仿他,却总结出了一条适合自己的学习路子,并且很快就适应了一中的学习节奏,初二下学期那年的期末考,她从倒数一路跃到年级前三十。
    不知不觉,他开始在课后问她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杜尚的画,尤内斯库的《秃头歌女》,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他为什么会同她聊这些书本里根本没有的东西,而且他觉得只要他说,她就会懂,这种默契虽然不是天衣无缝,但至少也对得起“同桌”二字。
    “原鹭其实很聪明,她一直觉得自己天赋不高,觉得自己底子薄弱,全身上下武装着一副从乡下泥土里带来的卑微,大约就是这点卑微让她一直看不透自己,等到后来她没有必要再卑微的时候,她的聪明足以让她成为众人眼里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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