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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愿意去试试。”王殊下定决心。他不能永远地活在哥哥的庇护之下,他也是王家的男人,也有他不得不去承担的责任。
    王阙有些意外,不由得审视着王殊。在他心里王殊还是个孩子,小时候,王殊流着鼻涕抓着他的袍子,嘴里一直喊着哥哥。后来长大一些,成天顽皮惹事,缠着他要这要那。学武艺也是三心二意,对什么都只是短暂的热度,从未对什么事认真执着过。
    可现在,王殊用这么坚定的口气回答他,愿意去参选禁军的指挥使,他忽然之间觉得,这个弟弟长大了。
    晚间吃过晚饭,王家人坐在一块儿说了一会儿话,王阙便牵着兰君回公主府了。
    夏季的夜晚很是闷热,兰君额头上出了很多汗。王阙拿来扇子,轻轻替她扇着,询问她一整天都做了些什么。
    兰君刚好有很多谜团未解,正愁找不到人倾诉,就拉着王阙在池塘边坐下来,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白天事情的始末都说了。
    王阙微笑着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可案子,我该从哪里下手呢……”兰君拧着眉,不得要领。
    王阙拿着手帕给她擦汗:“那个苏星儿是哪里人,忠勇侯是怎么认识她的?忠勇侯和长乐公主相互爱慕,但最后没能在一起。那如果有个人长得很像长乐公主,是不是就很容易靠近忠勇侯?”
    兰君震了一下,抓着王阙的手臂追问:“你是说,苏星儿有问题?可是她总是被我八姐欺负,宋府上下都看见了。”
    王阙温柔地说:“我没说她一定有问题,只是提出一种假设。你想,一般大户人家的马厩里都有好几匹马,出行的时候,肯定是随意挑一匹马出来,永安公主真的要派人给马下药,怎么会刚好挑到苏星儿用到的那一匹?你去国公府的时候,没有听说他们马厩里的其它马有问题吧?那么真正下药的人,肯定是苏星儿坐上马车之后才动手的。”
    兰君一边听,一边张大嘴巴,最后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王阙。
    王阙好笑道:“怎么了,为何这么看着我?”
    “我怀疑你跟师傅都不是人。”兰君极其认真地说道。
    王阙哈哈笑起来,那笑声仿佛空谷里的幽幽风动,连带着跟在不远处的随从们脸上也都露出笑意来。有的人,仿佛春雨一样,润物无声,存在便让人觉得舒适。
    天气晴朗,兰君早起梳妆之后,便去了百草堂。她作妇人装扮,头上戴着帏帽,告诉小厮来看望病人。小厮把她引到苏星儿的房间前面,却听到里面传出东西落地的碎裂声。
    “你到底要干什么!”宋昭文怒斥一声。
    永安愕然地站在床边,而苏星儿缩在宋昭文的怀里,嘤嘤地哭泣。
    宋昭文厉声说道:“青天白日的,你还想杀人灭口吗?我已经放过你,你却不肯放过星儿,非要我动手才行吗!”
    永安不由地喊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是这个女人让我来这里,然后,然后忽然拉着我的手摔在了地上……”
    “一派胡言!你这个毒妇,我真该……!”宋昭文怒极,想起对兰君的承诺,又把后面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
    苏星儿虚弱地说:“夫君,公主只是好心来看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
    兰君看着屋里的苏星儿……这一幕跟在马场的时候,自己使用的招数何其相似。若是昨晚她对王阙说的话还心存一丝疑虑,那么今天看到苏星儿的表现,便再也不相信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了。
    永安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是毒妇?……好,就算我是,谁将我变作这般?从你回京到现在,可曾迈进公主府一步?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女人只是个妾!她在我之前怀孕,你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颜面?你吵得宋府不得安宁的时候,顾虑过颜面?你使计害人的时候,顾虑过颜面?现在跟我提这两个字,你不配!”
    永安被他刺激的心神俱裂,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捶打起他来:“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负心汉!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兰君再也无法袖手旁观,进入房中拉住永安,强行把她带出了房间。永安还在挣扎,兰君直把她拉到花园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八姐!你冷静一点!”
    永安却不理她,转身又要冲回房间。兰君叫道:“八姐,这里是药堂,不是国公府。你想让多少人看笑话?这样闹下去,非但不会让忠勇侯回心转意,反而只会让他更厌倦你!”
    永安垂下手,看到周围的人探究的,嘲笑的目光,只觉得十分难堪。她爱这个男人,爱到这么卑微,这么不要脸面,他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她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居然有朝一日沦落到像个泼妇一样在大庭广众闹事,真是可悲至极。
    她回头看着身后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子:她梳着凌云髻,插着凤蝶鎏金步摇,身上是如意云纹绣衫,臂上缠着水色的披帛。她的容貌像是沧海明珠一般,熠熠生辉,有着不能直视的光芒。特别是她眉梢眼角的风韵,俨然是个被丈夫精心呵护的人儿。
    京里早就有传闻,说靖远侯疼承欢公主疼得跟眼珠子似得。吃穿住行一一亲自打理不说,还每天都宿在公主府里,身边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甚至都不舍得让她管事分心。而且王家的人也都特别疼爱这位媳妇,上到崇姚大长公主,下到普通婢女,都对她赞不绝口。
    永安仰头苍凉地笑,她明明有那么风光的身世,却活得连个歌姬的女儿都不如。
    兰君看着永安萧索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娘。还想再劝几句,永安却是沉默地离开了。
    三七问:“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忠勇侯走了,我们找苏星儿单独聊聊,现在先不去打扰他们。”
    兰君和三七到了百草堂正对门的一家茶摊喝茶,等了半天才看到宋昭文从里面出来。他生得高大英俊,器宇轩昂,引得过往的路人频频侧目。
    小厮牵来他的马,一个婢女从百草堂里追出来,在宋昭文耳边低语了几句,宋昭文调转了马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兰君这才走进百草堂,可苏星儿的房间里没有人,床铺上空荡荡的,连婢女都不知所踪。
    ***
    是夜,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沉浸在黑暗和静谧之中,偶尔深巷里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还有打更人敲更锣的声音。
    两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飞速地掠过街道,直往百草堂而去。
    他们轻松地越过围墙,直奔苏星儿的房间。房中黑灯瞎火,黑衣人从腰中抽出了明晃晃的刀,摸到床边便砍了下去。
    刀发出闷响,另一个黑衣人趋步上前,猛地掀开被子,底下却根本没有人。
    他们对看一眼,心中察觉到不妙,连忙要退出房间。这时,一群士兵举着火把冲了进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李玉珂负手走进来,沉着声音说:“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黑衣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么隐秘的活动竟然会被人知晓,他们看着重重的包围,知道逃不出去,举起刀就要抹脖子。
    “抓住他们!要活口!”李玉珂下令,士兵们蜂拥而上,一把将两人押在了地上。
    两个士兵分别捏着他们的下巴,防止他们咬舌自尽。李玉珂的声音夹杂着夜的肃杀:“何人派你们来的,老实交代!”
    那两人皆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李玉珂冷冷一笑:“押到大理寺去,我就不信他们不开口!”
    士兵得令,押着两人出了房间。门外,苏星儿面容苍白,对着李玉珂拜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李玉珂看了她一眼,目光放向前方:“不知苏姨娘可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你?”
    苏星儿抿着嘴摇了摇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为防止贼人再下手,本官派人送你回国公府吧。”
    “多谢大人。”
    李玉珂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领着大批人马走了,只留下几个士兵护送苏星儿回宋府。
    等出了百草堂,李玉珂挥手让士兵们先回京兆府,他自己则拐到一条小巷子里,看着打更人把头发胡子等伪装都卸下来。他拜道:“大人,卑职幸不辱命,抓住了两名刺客,也把苏星儿送回国公府了。”
    那打更人转过头来,面庞消瘦,五官清秀,眸子黑如墨汁又锋利如刃,正是谢金泠。他点了点头:“很好。”
    “大人怎么知道,今晚有刺客要杀苏星儿?”李玉珂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只不过带着几分崇拜的口吻。
    谢金泠轻描淡写道:“猜测。”
    李玉珂心中嘀咕,哪有人仅凭猜测就逮到了这么大的猎物?想那入夜时分,苏星儿带着婢女要逃走,看见官府的人出现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分明也知道今夜有人要来杀她。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务必让那两个刺客开口。我还得回去睡个好觉,只怕不过几日,赤羽国的使臣就要来了。”谢金泠笑眯眯地说。
    李玉珂脱口而出:“这也是大人猜测的?”
    谢金泠没有回答他,只优哉游哉地走远了。
    谢金泠所言不差,三日之后,拖拖拉拉的赤羽国使臣团终于入京。庆帝见过他们之后,把他们安排在万国馆下榻,并派了谢金泠为东青国的代表,专门接待他们。
    赤羽国的使臣团长官是兵部尚书蒙昭,此人凶狠狡诈,心中对东青国恨之入骨。主政的香淳太后派这样的人来,可见并没有什么和谈的诚意,只不过是被宋昭文逼得没办法了,才用谈判来拖延时间。
    谢金泠对使臣团的态度不冷不热,他们提出什么生活上的要求,尽量满足,但也不主动去接见。他现在没有公务傍身,不用上朝,便在家里养养花弄弄草。
    谢府后院开辟了一处菜园,种了一行小葱,他宝贝得跟什么似得。
    夙玉提来水桶,谢金泠拿瓜瓢舀了水,仔细地浇在还不高的葱地里,嘴里念念有词:“以前读揠苗助长的时候,总觉得那农人疯癫。可到了自己种起东西,才明白他的心情。这些小葱,恨不得它们一日蹦起老高,三日就能收成。”
    夙玉忍不住笑,看着谢金泠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心中未免酸酸的。
    仆人跑过来禀报:“大人,门外有一位公子求见。”
    谢金泠头也不抬地说:“请。”
    夙玉有些吃惊,谢金泠素来不爱见客,一般会详细询问来者的身份,考虑下见不见。这样问也不问就请人进府来,还是第一次。
    夙玉正想着,却见那仆人已经把人领了进来。来人身量高挑,眉目俊秀,头发束于冠中,脖颈颀长优美。他身上穿着月黄色的锦袍,用银线绣着暗纹,并不十分华贵,但腰间的玉带和垂挂下来的玉佩,显露他非凡的身世。
    来人拱手一礼,开口却是女声:“大人,我在黑市暗访,有了些收获。”
    “哦?有劳方小姐了。不妨把结果说来听听。”谢金泠漫不经心地拔着杂草,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来人。
    方宁看着他的身影,镇定地说:“迷迭香的药效很古怪,黑市里也不常见,只一家有在卖,而且上个月刚好卖掉了一盒。但买主没有留下身份,我花了些功夫,那卖家才肯透露,买主是个女子,但戴着帏帽。”
    谢金泠终于抬头看方宁:“没有其它的?”
    方宁连忙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那女子出手阔绰,但衣着什么都是很寻常之物,用的也是官银。只那女子身上的香气有些特别,根据卖家的形容是铃兰香气,却又比铃兰浓郁许多。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线索了。”
    谢金泠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这些就够了。”
    他每当露出这种自信的笑容,就仿佛猎人看到了在劫难逃的猎物,没来由地让方宁和夙玉心中都是一凛。
    另一边,赤羽国的使臣在京中好吃好喝地玩着逛着,丝毫不谈和谈的事情,见谢金泠也没有要提的意思,他们就更加地心安理得。蒙昭听闻宫中要举行禁军指挥使的选拔,便兴冲冲地领了几个使臣进宫了。
    崇武广场是先帝时期大军出征的开拔地,也是逢特大庆典皇家对于军队的校阅地。宠物广场上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四方形比武台,台的东面和西面都摆放着兵器架,各式各样的兵器陈列在架上,放着幽幽冷光。
    蒙昭被小太监领着到四面的看台上入座。他们的身边坐着的多是别国留在东青国的使臣,或是访问或是学习。
    庆帝和崇姚大长公主坐在主看台上,两个人正在亲切地说话,其它的帝妃皇子皇子妃都坐在他们的身后,也是三三两两之间交谈。
    朱璃跟卫王还未完婚,但她是卫王妃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所以她的位置安排在杨雪薇和崔梓央的旁边。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插着团云珍珠卷边金簪,金簪垂下金色的流苏,直到耳际。面上淡施薄粉,眉目描摹得精致,大气高贵。
    杨雪薇和崔梓央虽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但跟朱璃的美相比,却有显绌之势。崔梓央生性淡泊,并不以为意,倒是杨雪薇银牙暗咬,很是不服气。
    人人都知道太子本来要选的太子妃正是这朱璃,因为各种的原因,才退而求其次地娶了她。现在朱璃要成为卫王妃,太子本就不痛快,眼看着朱璃如此貌美高贵,杨雪薇生生地被比了下去,心中更是郁卒难平。
    她嫁入东宫的时日也不短,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所以东宫的长史幕僚们已经给太子出主意,要广纳良媛良娣,父亲也送信来,说希望她把庶妹引荐到东宫,这样杨家才能更为巩固……
    朱璃看到杨雪薇阴郁的脸色,笑着问道:“太子妃觉得今日会是谁赢?”
    禁军指挥使虽然官只有四品,却是个举足轻重的职位,各家都选送了最优秀的年轻子弟来参加比武,朱家也不例外。朱赛清就是朱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他武艺不俗,在冀州军中担任校尉。北五州平乱之时,他身先士卒,硬是把撒莫儿砸死在山谷之中。
    反观杨修似乎没派得力的人来。杨修应该是四个总督中最为低调的一个,不好争名夺利,反而醉心于佛家道学,还学着苦行僧四处化缘修行。
    崔梓央见杨雪薇面色难看,解围道:“听说朱校尉在北五州平乱之时立了大功,自然是有力的竞争者。”
    朱璃谦虚道:“哪里,崔家的世济小兄弟才是英雄出少年。”
    崔氏嫡系只剩下崔梓央一个,但旁系也还是有男丁。崔世济天生神力,效力于肃州军,是宋昭文的手下,担任前锋大将。曾经以区区百人力战赤羽国万人军队,成功守城一日,有勇有谋,是令赤羽国将领闻风丧胆的一号人物。
    第一轮是混战,所有参加选拔的人都站在比武场上,以规定时间内没有被打趴下者为胜,而后进入第二轮。比武开始,比武场上汇集了上百号的人物蔚为壮观。铜锣一响,喊杀声不停,不断有人被打到场面□□,爬不起来。
    为了不惹出人命,太医院和京中组织起来的大夫都在一旁侯命,不断地把伤者抬走。
    场面厮杀激烈,很快只剩下几个人。其中以王殊和朱赛清打的最难舍难分。
    朱璃道:“这位可是定远侯的七弟?”
    崔梓央点头道:“正是,想不到小小年纪,功夫却十分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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