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副院长此刻并没有欣赏她那婀娜娇态的心情,他这位子可是令人如坐针毡,心中烦闷担忧不已。
“有事么?”副院长头也没抬。
陆昔华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怒气,她有些挫败,但随即又用那婉转的声音道:“我是陆昔华,副院长,是这一期医院的实习医生。”陆昔华加重了声音里委屈的成分,她慢慢道:“我来打扰副院长,只是想问问,为什么医院要将我另作安排?”
副院长终于抬起头来,心说这事我也不知道啊。然后他的眼睛便黏在了陆昔华的身上。
副院长年过五旬,虽然家中也有些薄产,可总归过了吸引女人的年纪,他的钱也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家中一妻一妾都已经人老珠黄,如今瞧见眼前这位颇为清新脱俗的美人儿,不由得心中蠢蠢欲动。
但他到底谨慎,没太表现出来,只是问道:“哦?院里没有这样的安排啊。”
陆昔华注意到这半秃男人的目光,心中不屑地冷笑,面上却半分不显,只更加放柔了声音,带上了些恳求的味儿,道:“您真的不知道么?我也不想让您为难……”
副院长瞧着着旗袍美人身材婀娜,声音婉转,又带着些有事相求的意思,不由得便浮想联翩起来。他的目光一边在陆昔华漂亮的身段儿上逡巡,一边开口道:“不为难,不为难。”却又不往下说了。
陆昔华咬了咬牙,知道还得下点狠药,于是袅袅娜娜地往前走了几步,声音也带了些哽咽,泪水在眼眶里蓄积起来。
“我……我真的不想离开医院……”陆昔华低声抽噎道:“昔华本来只是一腔报国的热血,希望能在这里练好技术,救死扶伤,可哪成想……哪成想医院里竟有人这样容不下昔华一个女子么……”
已经半秃了的副院长只闻到一阵一阵的馨香从年轻女子的身上传过来,已经足以让他意乱神迷,而那仿佛近在咫尺的美人一副伤心垂泪的模样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叫他心旌动摇。
“别哭了,别哭啦!”副院长一个劲地劝道,“像陆医生这样的姑娘,现在可是少有啦。”
他从桌子后头绕过来,却又有些不敢跟这陆昔华靠的太近,有些局促地道:“昔华你别着急,万事都有我这个副院长在呢!”副院长信誓旦旦地道,心中琢磨着这美人儿可真没准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呢,心中顿时美滋滋的,称呼也顿时从“陆大夫”变成了“昔华”。
陆昔华擦去腮边的泪水,忍着心里头的恶心,柔声道:“那昔华可就全靠副院长了呢。”她成功地用声音里的崇拜和欣喜让副院长露出一副得意的模样。
她不能离开医院。她没有陆霜年那样的运气,如果想要分配到更好的医院去,便只能忍受这危险简陋的战地医院。如果她连在这里的实习都没能完成,又有哪家国内的大医院会愿意接受她?!
今天陆霜年态度的骤然转变实在出乎陆昔华的意料,那个早已今非昔比女子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的锋芒几乎要割伤陆昔华的皮肤。如果陆霜年一直是恨着她的,陆昔华又怎么敢相信她那什么“想去哪所医院都可以”的话?!
“我都没批准的事情,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让你离开医院!看我把他揪出来!”副院长很努力地在陆昔华面前撑起了威风。陆昔华破涕为笑。
副院长正要再说什么,却只听得外头两个卫兵“啪”地一声齐齐立正,持枪礼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军人的精气神儿。
军靴从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就如同一下一下踏在人心上一样。
女人的声音冷淡:“是我。”
副院长和陆昔华同时僵住。
半秃的男人眼睁睁地瞧着陆霜年从门外走进来,如同瞧见了恶魔。他反应不算慢,自然听出陆霜年那两个字里的意思。豆大的汗珠已经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陆昔华也是一愣。她怔怔地看着陆霜年。女人换了一身衣服,准确的说,是一身军装。军绿色的制服让她看上去身姿颀长笔挺,那股子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坚硬气质毫不掩饰地透出来。裤线笔直,军服挺括,银色带橄榄枝的扣子系到领口,显出一种带着禁|欲的高傲来。黑色的高筒军靴光亮可鉴,显得她一双腿格外修长笔直。
“陆、陆长官?!”副院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战战兢兢地观察着陆霜年的表情。
女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没有纠正副院长的称呼。
陆昔华心中突突乱跳,她显然注意到了这半秃的男人对陆霜年的态度。——“陆长官”?!陆昔华克制着心里的怨怼,将目光投向陆霜年。女人的军装领花肩章齐全,她的军衔并不是部队医生的文职。墨绿色的硬质肩章上头是两颗银色的星星。
——她竟然是个中校!
陆昔华不甘地咬紧了嘴唇,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她在陆霜年转过身来看她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女人身上的威压实在太过强大,陆昔华几乎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一身上位者气势的女人根本不是自己那个自小沉默的妹妹。
陆霜年只是淡淡地看了陆昔华一眼,她看着那一副柔弱无害的女人在自己目光里头颤抖了一下,心中有些好笑。
她转向副院长:“副院长刚刚似乎找我有事?”
副院长哆嗦了一下——昨天夜里那一屋子的血迹和面色冰冷的女人的画面还让他心有余悸,此刻看着陆霜年,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后脊梁直窜上来。——刚刚自己和这陆昔华的话,她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啊、啊?没有,没有,陆长官事务繁忙,我又怎么能随意打扰呢?”副院长陪着笑脸道:“我只是在和这位陆医生解释,医院的决定不可能随便更改。”
——美色和性命,副院长同志可不是傻子,他知道该选哪个。
陆昔华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这一回可并不是假装了。她心中的怨恨和挫败几乎已经满溢,只觉得委屈又气愤之极,泪水便不知不觉地淌了出来。
而陆霜年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副院长倒是有心了。”她凌厉的眼神从半秃的男人脸上划过去,对方不由得弯低了腰。
副院长这时那里顾得上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陆昔华,他面前这尊大佛若是供奉不好,只怕不光自己,他全家都得遭殃啊!他心中早没了刚刚的怜香惜玉,此时只恨陆昔华给他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漂亮女人果真都碰不得!
陆霜年看都没看陆昔华一眼,淡淡对副院长道:“让陆医生离开是我的决定,希望副院长能好好执行。”她忽地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昔华毕竟是我姐姐,如果可以,还请副院长为她写封推荐信。”
那笑容看得副院长浑身发冷,他可对那个在一地血泊中微笑可亲的女人记忆犹新,只怕这个笑容过后便是一颗子弹。听见只是写封推荐信这样简单,不由得大出一口气,忙不迭地答应,连陆昔华和陆霜年的关系也顾不上好奇了。
陆霜年声音平淡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麻烦副院长了。”女人说罢,转身离开。门口的士兵齐齐敬礼,随后又恢复了雕像般的站岗姿势。
陆昔华腮边还挂着泪水,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副院长,您……”女子的声音怯怯的,柔弱可怜。
副院长坐回桌子后边扯出一叠纸来就开始写推荐信,对陆昔华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陆昔华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也摇晃了一下,如同承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一样,看上去楚楚动人。
“副院长,我是真的想留在医院……”
她话还没说完,那半秃的男人就抬起头来,一脸厌恶地说:“陆长官说了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只是这医院的临时行政领导,真正说了算的,都是人家陆长官!”他喘了口气,又大声说道:“你知不知道陆长官现在在这儿意味着什么?她就是天!就是王法!她让你走你就得走,我还没活的不耐烦呢!”
副院长一把撕下写好的推荐信,将那轻飘飘的信纸塞进了陆昔华怀里,一脸的不耐:“赶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跟大家请个假……作者有事要出一趟远门,所以最近一个星期不能更新了,下周回来一定用粗长的更新君来补偿大家!
请大家谅解!
爱你们╭(╯3╰)╮
☆、第29章 告别
第二十九章
走的人不止陆昔华一个。
顾宸北来告别了。
陆霜年着实有些惊讶,毕竟这战地医院每天不知要接治多少伤员,又不知有多少人从这里重新回去战场,也都是来去匆匆,没见有哪个特意来向主治医生辞行的。
“顾先生可真是太客气了。”
男人身上的蓝白色条纹病号服早已经换成了神色军装,那笔挺制服衬得他整个人肩宽背直,带出一股子军人与生俱来的陡峭峻拔。他神色平和,身上的力气收敛的很是干净。
——这表示顾宸北顾准将是真的相当客气。
“总要来打声招呼才是。”顾宸北淡淡道。
女人坐在医生办公桌后头,她靠在椅背上,唇角带了些冷淡的笑意。陆霜年微微仰头,语气干脆,“再见。”
顾宸北被她噎了一下,倒也不生气,只是道:“你救了我。”
陆霜年懒洋洋地瞧着他,“哦,只是职责所在而已。”女人道。
她穿着白大褂,军绿色的衬衫领子有点凌乱地从白衣边上露出一角来,看上去有点儿邋遢,可连带着她那副略带懒散的神情,竟莫名地显出些诱人的风韵来。
而这女人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后头却全是无尽的深冷。
顾宸北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平淡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陆霜年也勾了下嘴角,她手里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柳叶刀,极薄的刀片在女人修长的手指间飞转,白亮的刀锋翻转自如,几乎要被她玩出花儿来。
“你不过是押对了筹码而已。”女人说。
男人倒也直白:“对。”
他押陆霜年肯为他动手术,押她所属的势力还不会对自己做“其他”事情,押她顶得住上面的压力配得上自己的信任。
——或许他们之间谈“信任”还太早,可总归没有失望。
被人有意无意“落”在他床边的几页纸顾宸北自然看到了。他面色平淡地读完了上头密密麻麻的情报,全部是关于第三集团军的兵力部署的。
这显然是超出了陆霜年的“职责”的。
顾宸北笑了笑,他低声道:“谢谢。”
陆霜年手上那把锋利的刀子在她的手指间漂亮地打了个转,她似乎懒得再抬眼看顾宸北,“哼,你别死在战场上就很好。”
顾宸北笑容的弧度扩大了一些。他的军帽被夹在胳膊底下,男人的手指慢吞吞地划过黑色的硬质帽檐,他眼里的光芒一闪而过。
“放心,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顾宸北说这话的声音依旧平淡,脸上的笑意也格外诚恳,就好像他说出的话是某种真实的承诺,而非促狭的调笑。陆霜年嘴角一抽,抬起眼来看他,男人笑眯眯地瞧她,就好像在等他的下文。
——他们是在严肃地探讨陆霜年将来守寡的可能么?!
陆霜年歪了歪头,她也语气平淡地道:“就算你死了,我一辈子记着你就好了。”
顾宸北愣了一下。女人的眸子黑沉沉的,像深沉无尽的漩涡,沙哑的声音也仿佛有了某种诡异的魔力,叫顾宸北一时失神。
顾宸北抬手戴好军帽,他又看了陆霜年一眼,到底没再说话,转身便离开了。
女人抬起眼来,顾宸北已经走得看不见影了,从办公室的门看出去,只有一院子飘飘荡荡的白色绷带和纱布。陆霜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手术刀在她手中飞快地闪过,她一扬手,那薄薄的刀片就直直地飞了出去,挟着一股劲风,“当”的一声钉在了对面墙上的一张展示板上,连晃都没晃。女人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看不清里头的神色。
谁不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不可能是玩笑。
战地医院在三天后也撤离了这处小镇,战火很快便蔓延而至。然而第三集团军很快在镇子外头筑起了防线,竟是固若金汤。夏泽方面原本势如破竹的气势被这么一阻,行动也迟缓下来,原先对汶鼎军队部署的熟悉被悉数打乱,而第三集团军主力师已经开始反击。
陆霜年记得这场战役,过不了多久,目前汶鼎的败局就会被彻底扭转。这一仗汶鼎军队死伤五万余人,却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来,收复了失地。有人化为枯骨,有人成为传奇。
一个月后。
女人一身制服,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将手里的报纸合上,轻飘飘地扔在了旁边。大标题上“战神”俩字扎的人眼疼。算起来,这名头落在顾宸北身上,要比她记忆中的早上两三年。
孙裕坐在陆霜年对面的办公桌后头,他并不掩饰自己审视的目光。
“你的汇报我看过了。”
陆霜年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她笑了一下,道:“那处长这次叫我回来,有什么吩咐?”
孙裕也笑,他瞧着这个自己从军医学院一手提□□的得力干将。虽然是个女人,却分明是个杀伐决断的料子。这个女人称得上心狠手辣,又是个会演戏的,心性坚韧非同常人。疑人不用,这道理孙裕自然清楚,可怀疑已经成为他们这样的人的天性。太锋利的刀刃,有时候难免会伤到自己。
陆霜年越来越强,孙裕也愈发心存忌惮。这个女人很“懂事”,她的野心表现得恰到好处,不惹人怀疑。但孙裕知道那是假的。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陆霜年就是他亲手喂出来的狮子,这样的食肉动物,不会永远甘心在孙裕手底下吃些残羹冷炙的。
孙裕语气温和:“看了报纸,有什么感想?”
他并没直接回答陆霜年的问题,而对方显然也对这样的对话模式习以为常。
“这一仗打得不容易,不过漂亮。”
孙裕哈哈一笑:“顾宸北的确是如今的将才。”他话锋一转:“只不过,他的态度还很模糊。”瘦削的男人说道,他一只手玩着桌上的钢笔,看上去漫不经心,可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陆霜年的反应。
女人脸色平淡,她道:“顾宸北恐怕不会喜欢这些派系党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