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路。”
“罢了罢了,天都黑了,客栈还有多远?”
“还有很远。”
“啊?”
“今日只能在这野外过夜了,康捕头将就一晚吧。”
康捕头很不高兴:“年轻人做事毛手毛脚的,你怎么不早和我商量?这地方能睡人吗?蚊子毒蛇老鼠蝎子,什么没可能有啊?要是遇到狼群呢?”
小元宝望着夜色中远方山的轮廓,答道:“有狼群最好。”
“你说什么?你疯了吧?!”
小元宝回头看了康捕头一眼。
月光下,他的目光冰冰凉凉的,波澜不惊,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康捕头心里一惊,本能地感觉不妙,他立刻调转马头想跑。
小元宝突然从马背上跃起,腾空而过,与此同时钢刀出鞘,仿佛苍鹰展翅一般,雪亮的刀片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弧影,那康捕头慌忙一手握在腰间佩刀上,未及拔刀,颈间突然喷出一蓬献血。
仿佛枯叶一般,他从马背上落了下去。
小元宝踩了一下他的马背,借力往后一腾身子,一招干净漂亮的鹞子翻身,坐回到自己马背上。
与此同时,钢刀归鞘。
他策马,奔向茫茫夜色之中。
第30章
那韩牛牛尽心尽力,把林芳洲照顾得很好,闲时就做鞋和绣花,林芳洲觉得很新奇,啧啧称叹。
韩牛牛更觉新奇,“公子你都没绣过花吗?”
“没有。不过我会补鞋袜。”
小元宝自从习武之后,每日勤学苦练,又跑又跳,衣服鞋袜很费,隔不多久就破个洞。他还有些富家公子的习性,东西坏了就扔,林芳洲看得好不心疼,抢过来给他补上。
第一次补得很难看,小元宝也不嫌弃,非常给面子地穿着去上学了。胡四郎以为他脚上落着大蜘蛛,吓得不敢坐在他前面,小元宝又懒得解释。后来同窗们瞎传,莫名其妙地就说林芳思开始养蛊了……
再后来林芳洲多摸索几次,补的也就很像样了。
韩牛牛说,“公子,以后你的鞋袜都由我来补。”
林芳洲赞道,“牛牛,你真是一个好姑娘。”
韩牛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芳洲又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改嫁?”
韩牛牛摇了摇头,“我生是我亡夫的人,死是我亡夫的鬼。”
林芳洲心道:现在他是你的鬼。
俩人正说着闲话,王大刀来了,一手提着几包药。
“王捕头,又麻烦你帮我取药。”
“这是哪里话,我反正顺路,正好取了,也省得你们麻烦。”王大刀将药放在桌上,问林芳洲,“小元宝走了几天了?”
“七天。”
他便沉吟不语。林芳洲看他神情有些不太对,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小元宝出事了?!”
“不是不是,”王大刀连忙摆手,“你不要急,我只是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王大刀往窗外望了一眼,答道:“你家门口,东边一个卖栗子的,西边一个卖西瓜的。”
林芳洲点头道,“是呢,卖栗子那个根本不会炒栗子,半生不熟,我今日买了一些,不好吃。”
王大刀愣了一下,“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那俩人,都很面生。”
“这有什么,全永州县有那么多人,王捕头你也不可能个个都认识。”
“但是这两人不简单。面生还罢了——他们都会功夫。”
“是吗?”林芳洲觉得很新奇,也伸脖子看向窗外,“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在刻意隐藏,寻常人可能无法察觉,不过我练了多年武功,这点还是能看出来。这两人不止会功夫,且功夫还不低。”
“武功这么好,还卖炒栗子?而且炒得又不好吃,是哪里来的落魄好汉?”林芳洲喃喃念叨了一下,也觉说不出的奇怪。
王大刀神色有些戒备,道,“这是我能看到的,我看不到的,还有没有其他人,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番话把林芳洲说得有些紧张,“连你都看不到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韩牛牛听着他们俩谈话,立刻说道,“我今天在后门看到一个乞丐,我还给了他一口吃的。有个经常在附近行乞的,想要打跑他,被他拎起来轻轻一扔,摔出去一丈多远!”
“前门有,后门有,屋顶上会不会也有啊?”林芳洲突然很没有安全感,“怎么我家里突然围上来这么多人,是不是那个杨仲德派来监视我的?外边有一个捕快还不够吗,那杨老虎以为我能长翅膀是怎的!”
王大刀立刻摇头,“不会是杨仲德的人。县衙里的人手是什么水准,我比杨仲德清楚。那两人虽有些深不可测,但看起来并无敌意,我感觉不是杨仲德能驱使的。”
“那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小元宝找来的人?”
“我与你想到了一块,小元宝走了这些天,可有音信?”
“没有。这臭小子,好歹让人捎句话回来啊……”
仿佛是专等着打她的脸,林芳洲这话刚落,冷不防外边一声异响,韩牛牛跑去看,回来时拿着一封信并一个暗器。
林芳洲拆开那信,点头道,“是小元宝的笔迹。”
三个人中,只有林芳洲是个半文盲,另外两个全盲,于是这封信便由林芳洲来读。大概是考虑到这一点,小元宝的信写得很简单,他写的字,林芳洲竟然都认识,怪难得的。
信的内容无非是报个平安,让林芳洲不要惦念。
念完信,林芳洲思索道,“难道真的是小元宝花钱雇来的人?这么多好手,要花多少钱呀?唉,我都快要死的人了……”
王大刀劝道:“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林芳洲到底是不太放心,到夜里睡下后不久,突然高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第三句还没喊完,呼啦啦——屋子里突然闯进三条大汉。
虽早有心理准备,林芳洲还是被他们吓了一跳。她缩在床上,韩牛牛勇敢地挡在她面前,她数着那突然闯进来的三人,“你是卖栗子的,你是卖西瓜的,你是乞丐吧?……你们还有别人吗?”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卖栗子的恭恭敬敬朝他一拱手,问道:“公子,方才为何高喊救命?”
“我……做恶梦了。”
“公子请安歇,我等告退。”
“等、等一下,”林芳洲叫住他们,问道,“那个,小元宝最近在做什么呢?他给我信里也没写。”
“我们不认识小元宝。”
“他大名叫林芳思。”
“也不认识林芳思。”
“那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一个小孩,十六七岁,长得很俊?”
“我等……无可奉告。”说着又要走。
林芳洲忙说,“等一下,急什么,聊会天再走啊……”
他们不打算和她聊天。
林芳洲说,“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来监视我的还是来保护我的?”
“保护你。”
“会偷看我吗?”
“不会。”
林芳洲感觉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神秘,简直莫名其妙。
最后她思考一番,还是倾向于这帮高手是小元宝雇来的,江湖豪杰嘛,总要为雇主保守秘密,可以理解。
韩牛牛问道:“公子,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们是小公子派来的?”
“因为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这样好。”
这样过了有将近半个月,林芳洲的日子还算太平。在韩牛牛的指导下,那个卖栗子的终于学会炒栗子了,林芳洲很满意。她每天都在家门口蹭他们的栗子和西瓜吃,吃了还不给钱。
栗子需要韩牛牛给剥,西瓜呢,林芳洲可以自己吃。她用两个手腕的顶端托着弯弯的一条西瓜,吃得又快又干净。
像个猪八戒。
骆少爷看林芳洲吃得那样香甜,也过来买西瓜,买了西瓜他就蹲在林芳洲旁边吃,又一个猪八戒。
一边吃西瓜,骆少爷对林芳洲说,“芳洲,听说了吗?最近朝中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林芳洲对朝廷的事情不太上心。就因为朝堂上搞风搞雨尸位素餐,才有杨仲德那样的狗官当道。
所以她觉得朝堂就是乌烟瘴气的。
不过永州县距离京城并不远,所以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情况下很容易就传到永州。
骆少爷说,“前阵子蒋国舅从河里淘到一个六十八斤重的大狗头金,这事你听说了吗?”
提到”蒋国舅“时,那个卖西瓜的低头扫了他一眼。
林芳洲点头道,“听说了,六十八斤呢,澄黄澄黄!老天也太不开眼了,一个国舅,又不缺钱花,为什么让他淘到狗头金!”
“他淘到了也不是他的,论理,这是祥瑞,要献给官家的。”
“哦,这样啊?”
“对,官家迷信道教,他养着好些个道士,你想啊,他是不是特别喜欢祥瑞?”
“对对,唉,那句话怎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