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谢府厨房门朝哪开,她都不知道。更何况谢家人也不会没眼色到让公主去厨房。
等到摆起家宴,只因席间全是晚辈,谢家向来规矩不及文臣森严,便摆了一桌,谢弦左手边坐着程旭,程智以及三公主,另外一侧坐着才睡起来的谢羽,以及孟少游。
按理说,三朝回门,姑爷算是娇客,理应坐在上首,不过谢羽三日未曾见谢弦,攒了一肚子的话说给谢弦听,又回房美美睡了一觉,身边没人聒噪,清静自在,才睡醒入席,直接坐到了谢弦下首。
谢弦瞧了孟少游一眼,见他不以为意,全然没有被谢羽坐在前面的举动生气,笑嘻嘻坐在她旁边,还关切的小声问了一句:“阿羽可睡醒了?”她这才放了心。
谢羽嗔他一眼,亦小小声回他:“你不在身边,我睡的可香了!”
孟少游立刻做出心碎欲绝的表情,悄声道:“你再说我可伤心了啊!"
他日日说伤心,谢羽可没把他的伤心当一回事儿:“一会席上要是有羊心鸡心,你多吃点补补心啊,省得你天天伤心!”自己也绷不住笑了,眼神里满是调皮之意。
程旭敲敲桌子:“咳咳!桌上可不止你们两个人啊!”放眼看去,竟然只有他一个光棍儿,弟弟妹妹都成了亲,真是越想越心塞!
还好弟弟上道,并没有赶着在他面前刺眼,与三公主坐的规规矩矩的。兄弟多年,他也不知道骂了多少回程智的假模假式,也只有在今天这种场合,被妹妹与妹夫的恩爱模样刺的眼睛疼,才难得一回觉出程智的好。
他哪里知道,程智与崔晴成婚这些日子,互相冷嘲热讽,都快赶得上相敬如宾了。他们倒是没分房而居,可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榻上,与分房而居也没差了。
日常相处,都是互不相让。
所幸公主府里没有长辈,他们俩便是主子,公主与驸马如何相处,梅妃也懒得过问,谢弦不好插手儿子房中事,根本就不知道,还当他们过的不错。至少每次崔晴跟程智来谢府,互相都相处的不错,在她面前都是客气有礼的,她也就不曾深想。
谢羽自己尚不觉得与孟少游相处如何恩爱了,但瞧在崔晴与程智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宴罢,崔晴拉着她的手说悄悄话,言语之间颇为羡慕:“我瞧着妹夫待你可好了,你们夫妻真是恩爱。”
谢羽颇为苦恼:“他这个人烦死了,脸皮又厚,你生气也不管用,打起来……”这简直是提起来就让她心塞的事情:“是一点便宜也占不上!”她如今可成了孟少游的手下败将。
他倒不会对她拳打脚踢,可就算是她动起武来,却也被他压制的死死的,他一面禁锢住了她的手脚,一面还臭不要脸的蹭过来亲她,美其名曰:被娘子粗暴的行为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需要亲亲来安抚他受伤的心!
崔晴愤愤——妹子你别花样秀恩爱行吗?!
她就算是之前对程智各种看不上,可真等成了亲,谁不愿意夫妻恩爱和美?更何况程智其实皮相生的着实不错,只要不张口说话,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
可惜程三公子只要一张口,那张嘴能气的崔晴忘了自小学习的礼仪风度,直奔着暴力女而去,若非她只是个花拳绣腿,都恨不得动粗,用拳头让程三公子闭嘴了!
“我方才可是瞧见了,吃饭的时候妹夫一直在给你挟菜不说,他是不是悄悄在桌子下面拉你的手了?”
其实这并非三公主瞧见,而是她身边的侍女恰巧进来服侍她漱口,而谢羽与孟少游坐的方向又是进门的那一边,那侍女目光只往新人处瞟了一眼,便瞧见了桌子下面紧握着的双手,当下脸都有点红了,而当事人还一无所觉。
谢羽更为苦恼了:“你也瞧见了,他有多不要脸多烦人!我都觉得这几日在四方馆里脸都丢光了,走到哪都要挨过来拉手,骂也没用说也没用,当着公公的面儿都不忌讳,我就差哭给他看了!”她颇为惆怅:“不过哭起来也没用,我还没张口哭,他先西子捧心心碎欲绝……装相!我都要被气笑了,哪里哭得出来啊?!”以前真是小瞧他的脸皮厚度了!
崔晴听的目瞪口呆:“……这也太……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不能跟着骂妹夫脸皮太厚吧?
她算是瞧出来了,小姑子是真真切切的在苦恼妹夫的没脸没皮,可是……她心里不由自主便想到,若是她被丈夫这般缠着不放,大约不是烦恼,而是欢喜了吧!
能被人这样缠着不放,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在一处,不是深爱是什么?!
不过谢羽似乎并无所觉,还向她讨教她是如何让程智这么规矩的。
崔晴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哪儿啊!你三哥你还不知道?让他不顾面子似妹夫一般,他哪里做得出来!他不是最重规矩嘛!”
谢羽默默扭头:果然脸皮厚是天生的!似孟少游这朵大奇葩,还真是万中无一啊!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三朝回门之后,蜀国使团便要打道回府了。
两国和平盟约已经签定,而关于开通商路也已经协议成功,剩下的就是派遣官员前往两国边境之地,正式实施,并组织民间商队前往蜀国进行贸易交流。
谢羽跟孟少游成婚三日回到谢府,除了回门,还有辞行。
谢弦心胸开阔,女儿未嫁之时尚有惆怅,但见她成婚之后,与孟少游相处融洽,生活无忧,也算是完成了一桩人生大事,倒又少见的高兴了起来,还对依依惜别的谢羽道:“等娘去了蜀地,一定住到你家里去。”
程旭在旁接腔:“二哥也去!二哥也去!到时候你跟妹夫可要好好招待我!”
崔晴唯恐天下不乱:“我也跟着娘去!”
程智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好像被家里人抛弃了一样,冷冷瞟了崔晴一眼,但崔晴却毫不犹豫送了对白眼给他,以示不屑。
程智:“……”这种被家人老婆抛弃的感觉肿么破?
数日之后,魏帝为蜀国使团设宴饯行,新婚的蜀国恒亲王世子带着世子妃进宫赴宴,在席间见到了周王崔晋。
彼时已经成为世子妃的谢羽的目光无意之中与周王相接,但见他面色随阴郁,只是在瞧见她的时候略微颔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他又回到了两人初识时候的模样,冰冷、漠然。
孟少游瞧在眼里,心里顿时灌了一海子的醋,一口大白牙都要被酸倒了。他
在桌子下面忍不住掐了下谢羽的手,谢羽瞪他一眼,声音压的极低:“孟少游你做什么?”
孟少游向来皮厚如山,笑嘻嘻为她挟菜,嘴里要表达的可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阿羽,你已经成亲,别眼睛跟钩子似的频频往别的男人身上瞟了!”
谢羽给气的:“你眼睛才像钩子!”
他却不以为意:“是啊是啊,我眼睛像钩子,也只钩着你,省得你去钩别人,你怎么不学学我?"
谢羽:“……”
她已经放弃跟孟少游讲道理了!跟他讲道理就是个笑话!
“你怎么不把我眼睛蒙起来,省得我还能看见东西呢?”
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宴席之上低头吵吵,二人又是习惯性争执,面上并无怒意,相反谢羽还被孟少游都气笑了,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小两口恩爱,只顾低头窃窃私语。
崔晋看在眼中,惟觉刺心不已,殊不知二人却是因为他而起了争执。
送行宴之后,蜀国使团踏上了回国的路途,谢羽带着陪嫁的春和等人,跟着孟家父子前往蜀国。
她以前也曾经跟着谢弦去过很多次蜀国,只是那纯属观光,却不似此次要扎根蜀国。对于她来说,之前说再多离别,也并未有实际的感受,但是等到送行的谢弦程旭等人在城外送行,她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此次分离的不同。
好在孟少游是个旷达不羁的家伙,见她微露伤感,立刻揽着她的肩膀取笑:“我倒不知道阿羽还是个奶娃娃,离不得岳母!”
谢羽嗔他一眼:“你才是奶娃娃!你才离不得父亲!”
“是是是!我是奶娃娃,我离不得你!”
他这话颇为不要脸,谢羽忙着谴责他的不要脸,那点离别的伤感早被丢到了后脑勺:“孟少游!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孟少游朝程旭得意的使个眼色,后者一脸惊愕,暗道:这办法可不错,一下就转移了小丫头的注意力!
程智虽然不喜欢孟少游的轻佻随意,狂傲不羁,但瞧见他们夫妻俩亲密无间的打闹嬉笑,似乎也从中悟出了些什么,若有所思的瞧了崔晴一眼。
崔晴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谢羽身上,对她能够远离京师,前往遥远的他乡向往不已。她长这么大都从来没离开过长安城,以前长居宫城,也就嫁给程智之后,才可以随意到处行走,不必向任何人报备。她恨不得明儿就启程,去体验一番外面的生活。拉着谢羽的手不放,絮絮念叨:“阿羽,等娘出门的时候,我一准也跟着去外面玩玩,至少也让我见识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儿的。你在蜀国等着我,我很快就来了!”
很久之后,三公主才知道……她想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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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国使团车马队离开大魏京师,孟藏刀一马当先,孟少游与谢羽紧随期后并辔而行,她骑着胭脂赤兔马,又是新嫁娘,连披风也是红的,当真娇美俏丽,英姿飒爽。
她骑术好,到得山远偏僻之途,安营扎寨,还跟孟少游比拼箭术,看谁猎物多。等到侍卫清点战果,她比孟少游还足足多了几只野兔,顿时得意大笑。
孟天宇在旁摇头,拍着孟少游的肩膀连连叹息:“少游啊,你也差的太远了!”
孟藏刀听得比试结果,都要失笑:“到底是将门虎女,少游你可得再练练!被阿羽比下去也实在有点丢脸!”
孟少游却不以为意,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对嘲笑他的太子殿下捅刀:“我娶个媳妇儿都是少有的文武全才,太子殿下这是嫉妒我吧?!”
孟天宇回想东宫里他那些娇滴滴只知描眉画唇争宠的女人们,还有各自背后代表的家族势力,顿时心塞不已。
途经西南驻军营地,孟藏刀带着两小见程彰,只因他未及参加女儿出嫁仪式,两小还特意向他磕头。
程彰来到西南之后,魏帝召梅家入京的旨意也下来了。梅纳英的几个儿子虽然在军中各有要职,但因嫡庶之别,竞争的厉害。平日有梅纳英在军中坐镇,倒也能弹压得住,自梅纳英入京之后,营中老将便有点镇不住场子。
魏帝的旨意来的正是时候,倒让营中老将们大松了一口气,送了几位小爷离营,心中还疑惑,就算梅纳英回京入阁,但小将军们大可留在西南军营。
除非梅大将军弃武从文,入阁之后准备改换门庭,往后梅家子也要转为文职,不然何至于要全部回京。
他们心中忐忑,猜测魏帝召梅家人入京,到底是梅纳英本人的意思呢,还是皇帝的意思,这后面所隐藏的大有不同。
不过,自太子被贬为英王,听说安王颇受魏帝宠爱,周王又向来身子骨不好,营中老将也会猜测梅家将来或有可能出一位太子,那梅家子倒也不必非要拼死拼活再上战场以命相搏换取军功了。
况且,蜀国与大魏已经订立和平盟约,往后进行贸易合作,西南一地恐再无战事,且有可能会大幅裁军,无论是谁来掌军,也无建功立业的可能,倒也不必耿耿于怀。
因此,自梅家几子带领家眷离开西南之后,他营里的交接倒顺利,并无人与他做对,他又是领军大半辈子的,军中各种门道熟透,很快便将营中诸事协调,又拿“两国通商,此地乃是首冲,各位往后还要维护商贸繁荣,防盗降匪,切莫懈怠”来诱着将士们,展望未来。
聪明人立刻听出了话外音。
维护商贸繁荣,那是什么?
那就是银子啊!
白花花的银子!
路过的商队因为此地驻军而获得商路平安,难道不应该多少拿些孝敬来?
有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西南军里略微一两个刺儿头也被袍泽给弹压了,根本不必程彰出手。
他送孟藏刀一行人离开驻地之时,骑马送出老远,谢羽回首去看,这个爹虽然是半路上捡来的便宜爹,从小也没享受过在他身边的日子,不过自相认之后,倒也渐渐的相处融洽了。
她回首去看,程彰头发胡子都白了一半了,或者谢弦还看不出老态,头发乌黑,身体康健,但程彰却已经显出了老态。他孤零零站在山岗之上,乌衣黑马,唯有须发染了霜色,竟让她意外的觉得鼻酸。
她倒是想过,让父母复合之事,可谢弦自由已久,而且程彰又是个固执的老头儿,万一这两人凑到一起天天吵架,岂非是好心办了坏事。
谢羽索性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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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她在蜀国都城芙蓉城抱着黄铜锅子涮羊肉,听说了大魏的最新消息。
闫皇后终究没有拖过八月,到了月底还是咽了最后一口气。办完丧事之后,英王就带着妻小前往封地。
九月中,有北镇抚司下属在御前举报千户苗胜利用职权,歪曲事实,欺君罔上。魏帝闻奏大怒,将苗胜打入诏狱,连带着相关人等一同关押,由三司会审,鲁承志主审。
九月底,苗胜一案再起波澜,原本以为只是一人所为的案子,竟然牵连到了安王,就连梅阁老也被波及。
朝中一时议论纷纷,依附着安王与梅氏一族的官员们心头发慌,在朝堂之上对凡是参奏此事的官员撕咬不住,一盆盆的污水往主审鲁承志的头上泼。
若非鲁承志向来清正廉明,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连魏帝的帐有时候都不肯买,君臣梗着脖子争执,换个官员恐怕早被梅氏一党给拉下马去了。
魏帝这时候就开始庆幸自己有仁君容人雅量,这才能够留下鲁承志应付眼前的局面,但凡稍微谨慎退缩一点,这件案子便不能彻查明白。
苗胜一案,对于闫氏一族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原本应该秋后问斩的闫国熹及其党羽子孙,险险与牛头马面擦肩而过,总算是留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