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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心不在焉的林沈氏并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母女俩一路沉默的回到位于义宁坊的林宅。
    东贵西富,义宁坊就坐落在信都西边,住在这里的有些财富有些关系,却多是依附东边贵人。
    直到下车看见熟悉的屋宇,林嘉玉终于回过神来,也发现了林沈氏的不同寻常。待送她回到正屋,让奶娘把两个弟弟带下去玩耍,林嘉玉方问:“是大哥的婚事出岔子了吗?”林沈氏秉性柔弱,遂自来到信都后都是林嘉玉掌家,是以很多事情,林沈氏都不瞒她,还会询问女儿意见。林嘉玉知道母亲这次去沈府便是为了林嘉志婚事,故有此一问。
    林沈氏怔了怔之后才摇头:“不是,”又补充了一句:“你大哥婚事好好的。”
    “那娘为何心事重重?”林嘉玉放心之余追问。
    林沈氏欲言又止,这神情落在林嘉玉眼里,她便知母亲定然有事瞒着她,急道:“娘你这是要急死我不成。”
    林沈氏忙握住她的手安抚,吱唔了会儿才吞吞吐吐道:“你外祖母和我说起你的婚事了。”林嘉玉及笄之年,然至今还没有着落,这已经成了沈老夫人和林沈氏的一块心病。
    饶是沉稳如林嘉玉,听得自己的婚事也止不住红了脸,忽尔又变白,平日往来的年龄相仿的闺秀都订了亲,唯有她高不成低不就,不上不下的悬在那。
    林沈氏心头一刺,恍恍惚惚的疼起来,将女儿搂在怀里摩着她的背:“是娘没用,耽搁了你。”声音中夹杂了泣音。
    林嘉玉神色一整:“娘说什么胡话,是我自己任性。”不是没人上门提亲,尤其是这一年大哥崭露头角之后,提亲的人更多,条件也更好。是她不肯答应,母亲劝不过也都依着她,搁别人家,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长辈早就大发雷霆,径自订婚,哪里还会再来询问她的意见。
    “你外祖母这回说的还是展望书,展夫人又与你外祖母提了,他们家是真心求娶。”林沈氏忐忑的看着女儿。去年展夫人就来打探过,奈何女儿不乐意,遂她拒绝了。然展望书痴心不改,非嘉玉不娶,展家亦是高门,展望书青年才俊,林沈氏是真的中意他。
    林嘉玉撇过脸去不看林沈氏满是希冀的脸:“我不想嫁给他。”
    林沈氏难掩失望,握紧了女儿的双手:“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娘替你去找,娘找不到,就求你外祖父外祖母,求你舅舅舅母帮你找。你这样什么都不说,上门的人看都不看,这是要做什么啊!”
    林嘉玉咬着唇不吭声。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林沈氏再一次询问。
    林嘉玉睫毛一颤。
    林沈氏一颗心往下沉,哄道:“你告诉娘,那人是谁。哪怕门第再低,只要人品端正,娘就应了你。若是高门子弟,咱们问问你外祖那边,要是实在无能为力,咱们忘了他,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林嘉玉抬眼,对上林沈氏无助的双眼,几乎要被愧疚没顶。她喜欢的那人,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外家帮不了她,也不会帮她。
    “娘你不要再问了,没什么人,我就是不想嫁人。” 林嘉玉软了声音撒娇:“娘这么着急要把嫁出去,是嫌我烦了不成。”
    林沈氏哀哀的看着她:“你还能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吗?之前有你大哥在前头,待你大哥订了亲,你就打眼了,外人怎么看你。”
    林嘉玉平静一笑:“外人怎么说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娘不嫌弃我就成。” 她不给林沈氏说话的机会,立刻转了话题:“方才娘见到三表姐时,怎么?”林嘉玉明显感觉到林沈氏的惊慌,她的手都颤了下。
    林嘉玉心里一慌:“娘?”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林沈氏勉强笑道:“我就是担心,不知她还记得多少事,若是忘得太多,岂不是影响她的生活,她马上要嫁到冀王府为世子妃,肩上担子不轻,也不知能不能想起来?”
    母女俩相依为命十五年,林嘉玉岂不知林沈氏话不实,她反握住林沈氏的手:“娘若是有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林沈氏嘴唇张了张,很有一种把事情全盘托出的冲动,可这种事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林嘉玉就见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我能有什么。倒是你,”林沈氏终于想起之前的话题,再要追问。
    林嘉玉却是站起来,道:“娘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林沈氏的话终究咽了回去,叹了一声:“去吧。”
    望着女儿款款离去的身影,林沈氏毫无预兆的泪流满面,女儿有事瞒着她,她又何尝不是。女儿的事,自己的事,搅在一块,压在胸口,箍得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灵芝被吓了一跳,赶紧拿了帕子替她拭泪, “夫人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玉儿怕是有意中人了,这人恐不妥当,否则她不会这样。”林沈氏啜泣道,她不精明可作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敏感与生俱来:“这孩子倔强,她认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说的灵芝也湿了眼眶,她打小就伺候林沈氏,又自梳立志不嫁,这辈子都不会有亲骨肉。林嘉玉是她看着长大,说句僭越的话,是拿她当女儿疼的:“女儿家年轻的时候难免任性,待姑娘再长一点就好了。”
    林沈氏急道:“可她都十五了,再长就要错过花期。”
    灵芝忙道:“也不差这一两年的,咱们大爷仕途正顺,再过一两年地位只有更高的,姑娘可选择的不也多了,有得必有失。”
    林沈氏心头紧了紧,这个继子越大她越是看不明白了,尤其是参军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让她觉得陌生。
    #
    水榭里发生的事,刘氏也有所耳闻,对天璇道:“姐妹之间是该和睦相处,然而并不是叫你们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只要占了理掌握了度即可。”
    天璇心下一定,据她所知原身并不是个包子,所以在沈天珠挑衅时她选择了顺应心意反击,不过沈天珠那惨样让她心里有点没底,刘氏这番话可算是让她的心落回实处。看样子,人设没崩,天璇默默在心里比了个胜利手势。
    刘氏又道:“靖国公府的情况,阿璇可都记住了?”天璇一回来,靖国公夫人就差了跟前得脸的妈妈亲自来送帖子,邀她过府,日子就定在明天。
    天璇回道:“记住了。”
    刘氏颔首:“你也别紧张,明天阿嫣也要陪你去,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她便是。”
    阮氏闺名一个嫣字,她柔声道:“靖国公夫人最是疼妹妹不过的。”
    天璇默默道,就是因为这样才紧张,还有靖国公夫人那位第一眼就无意真相了的儿子,不知道在不在家?身居高位的样子,应该挺忙的,沈凛和沈天枢就很忙,忙的人影都见不着!
    应该挺忙的蒋绍在卫所内悠闲地喂着鱼,他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一条腿随意的垂在外侧,另一条腿支着。明明是稍不注意就要落水的姿势在他这却显得稳若磐石。
    身后的下属见怪不怪,若无其事地汇报,:“王明义嘴硬的很,一个字都不肯招。”
    蒋绍撒了一把铒食入池,瞬间红的白的黑的鱼争先恐后涌来,激起层层涟漪。
    白祺望着夹杂在其中的鲫鲤鳙鲢草青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明明那么风光霁月一人,爱好怎么就如此奇特,想起初到卫所那些人不可思议的目光,白祺就觉臊得慌。
    “刑都用了?”
    白祺收敛心神:“都用了。”对王明义他私心里不是不敬佩的,他们锦衣卫掌侦查,缉捕,刑讯,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多少硬汉倒在诏狱的酷刑前,王明义这般的硬骨头凤毛麟角。
    蒋绍望着水面,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不心疼自己,不知心不心疼儿女,把他儿女带到他面前去。”
    白祺心下一凛,便见蒋绍侧过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立时脊背一凉,再想不及其他,忙拱手应是。
    “告诉王明义,三天内我若拿到准确名单,我就放过他家小。否则,百年王氏就要绝于他手里了。”蒋绍的语调漫不经心,甚至说话时的目光一直跟着水池中的一条鲤鱼。
    这种当做观赏鱼养大的鱼,呆头呆脑。别人一天下来怎么着都能有收获,就她眼大无神目中无鱼,浮漂动了都不知道提竿,鱼饵被吃光了也钓不到一条。
    他还没嘲笑她,她倒理直气壮地怪他说话声音大把鱼吓走了。他不说话,照样钓不到就怪他不提醒她。
    气得人真想把她扔水里,最后他让人悄悄潜到水底往她鱼钩上挂了一条鲤鱼,才算是高兴了。喜滋滋地捧到他娘跟前邀功,他娘左一个厉害右一个真乖,轮到他,好似他那一篓子鱼不存在,一个好字都没有。
    白祺略略抬高视线,就见蒋绍泥塑木雕似的坐在那,半响见他再无吩咐,白祺赶紧告退。走在长廊上,他鬼使神差地一回头。只见蒋绍垂目望着水面,那目光似看鱼又似透过鱼看见了其它,竟透出几分萧瑟。
    这个念头刚冒起,白祺不禁抖了一个激灵。出自赫赫蒋氏,贵为公府世子,年纪轻轻便执掌锦衣卫大权在握还俊美无俦。倘若这样的人都萧瑟了,那自己是不是不用活了。白祺甩了甩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袋,他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撬开王明义的嘴,把朝廷插在临江的钉子拔|出来。
    ☆、旧事
    池中的鱼还在争先恐后的夺着美食,浑然不觉危险临近。
    噗噗噗几声后,水面上翻起几尾肥鱼,剩下的鱼顿时鸟兽人散,徒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蒋绍跨下栏杆,吩咐:“送两条鲤鱼给沈大爷。”
    随从洗墨应了一声,立时带着人打捞晕过去的鱼,数一数,三尾鲤鱼,二尾鲫鱼,一尾草鱼,一尾青鱼,俱是一斤以上两斤以下肉质最鲜嫩的。
    洗墨暗暗咋舌,世子功夫越发精进了。拎了两条鲤鱼放进水桶,洗墨提起来就往外走。
    阮氏望着下人送进来的水桶呆了下,特特送两条鱼过来?问:“绍世子可有传什么话?”
    下人回什么话都没有。
    阮氏低头看一眼活蹦乱跳的鲤鱼,让人好生养起来,打算待沈天枢回来问问他再说,这没头没脑不年不节的。
    下衙门回府的沈天枢忽然觉得有些牙疼,对阮氏道,“大概是他的鱼太多,阿绍那性子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蒋绍养鱼上的奇葩癖好,阮氏略知一二,思及他脾性,阮氏也觉自己小题大做,不由赧然。转移话题:“那鱼我瞧着不错,妹妹爱吃鲤鱼,不如送到母亲那去。”天璇等未成家子女随着刘氏用膳。成婚多年她早就明白,对小姑子好比对丈夫好更能让他高兴。
    沈家不缺这两条鱼,然为人子女以父母为先乃孝。阮氏不知其中内里,沈天枢能说什么,他不能为两条鱼驳了阮氏颜面。沈天枢只得忍着糟心,神色如常的点头:“依你。”
    反正阿璇失忆,两条鱼罢了。只是蒋绍那,他觉得有必要再找他谈一谈,当年都说好了的,他和阿璇终究是有缘无分,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
    灰蒙蒙的天空,白茫茫的草原,光秃秃的树林。
    天璇疯狂奔跑在其间,喘息声剧烈,胸腔灼热地几乎要炸裂,可她依旧不敢停下脚步,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咚一声闷响,天璇栽倒在地,整个人摔进雪地里,顷刻间,刺骨冰寒席卷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冻住了所有感知。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座冰雕,稍一动作就会支离破碎。
    茫茫天地之间只有马蹄声在盘旋,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成一跟铁丝直刺耳膜。
    她真的跑不动了,天璇绝望的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泪水模糊了视线。
    倏尔,她瞳孔微张,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不远处一人逆光而立,身披铠甲衬得他高大挺拔至极。
    “阿——”
    守夜的白露听得帐内传来‘啊’一声惊叫,当下顾不上穿鞋直奔到床前掀开纱帐,只见天璇抱膝蜷缩成团,牙齿打颤发出轻微声响,额前散发已被冷汗浸透。
    白露大惊:“姑娘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天璇的轻喘,她收紧双臂,梦里深入骨髓的寒意余韵未了,如此真实的感觉令天璇开始怀疑这只是一个噩梦还是原身的真实经历。可以原身地位怎么可能落到梦里那种绝境,追她的人是谁,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又是谁?
    眉骨徒然袭来一阵刺痛,天璇伸手按了按,很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替代了她的手,手法老道,力度适中。
    天璇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白露清秀的脸庞,她一脸担忧:“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天璇垂了垂眼:“嗯,梦见被蛇追。快要被追上时就吓醒了。”白露十分能干,能干的让天璇觉得做个丫鬟委实暴殄天物。而这样能干的丫鬟似乎很怕她想起什么,白露还是蒋峥派来的。如此种种加起来让天璇心里发慌。
    白露心中狐疑,面上不显柔声安慰:“噩梦都是反的,姑娘出了一身冷汗,是否要沐浴?”
    不提还好,一被提醒,天璇就发现里衣黏在身上,浑身难受,遂道:“好。”
    经过半夜这一通折腾,翌日天璇起来就有些精神不济。眼底淡淡的青色可以用脂粉掩盖,眼中的血丝却是瞒不过人。
    刘氏便发现了,少不得要问。
    天璇笑道,“晚上做了个噩梦,所以没睡好。”
    沈天珝好奇,“什么梦能把三姐也吓到?”
    天璇就现场编了一版人蛇大战,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
    刘氏见她有心逗人遂也放了心。
    请安毕,天璇便随着阮氏前往靖国公。
    与此同时,靖国公府内,靖国公夫人荆氏正和女儿蒋歆说起天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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