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何辞跟原先并没有什么区别,仍旧谜一样冷静地继续混在实验室里搞研究,一副全神贯注的励志学生样。他的日常生活跟工作状态总能在两个极端间切换得行云流水。
反而宁檬就有点辗转反侧了,就好像一个久贫乍富又不敢露财的土财主,憋屈得要死。这天,她抱着书从教室里出来,便被一个秀气的男孩子扯住袖子。
“怎么了?”宁檬好声问着,把他悄悄从头看到脚,又是一身粉白搭配。
这人是她在隔壁班的老熟人jesse,体型苗条纤瘦,跟她差不多高,并且喜欢穿的少男心,是这里留学生们的八卦队长。
jesse简单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绕着的粉色围巾,笑得挺纯粹,“lemon,下午同胞party,很多帅哥美女,来不来?”
“不行啊,我有别的事情。”
“你又推辞,老天爷给你安排了一个妖艳的皮相跟身材,你不是应该充分利用起来吗?到现在都还没有男朋友。”jesse非常不满地指控。
“这次,真有事……”
宁檬讲了一半忽然停住,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名字。几乎下意识地,她屏气凝神接着听了下去。
“下午party好好打扮一下,我姐邀请了何辞。”
“谁?”
“材料科学,leon教授手底下的那个小博士。”
“wow,cool!”
……
两个女生交谈着渐渐走远,宁檬若有所思地挡着嘴巴问jesse,“她们说的party跟你说的是一个吗?”
“是,我认识她们。”jesse虽一头雾水还是点头答道。
她跟自己扭捏了半秒钟,又沉着问,“她们说的人……你了解吗?”
“何辞?”jesse了然,“还行,打听他的太多了。”
“说说?”
“lemon!”秀气的男生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斜过去,“你怎么也这么世俗?”
“噢,我欠他钱。”
宁檬编完才发觉其实她根本什么都不用说,因为这个男生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倾诉起小道消息,“他真的好man,就那种不屑一顾的姿态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我一定吐槽过去。师兄做出来,就不一样了……”
“我打听不到他的背景,他有自己的圈子,很少参加这种同胞聚会。而且他在交女朋友这件事情上,挺黑白分明的。”
女朋友……宁檬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
“师兄对待感情特别干净理智,女朋友是一回事,碰不碰是另外一回事。”再往下讲时,jesse的声调莫名低下来,偷偷摸摸的,“江湖传闻,他从来不跟人过分亲昵,而且没有sex行为。”
“所以交往过的女孩都耐不住寂寞跟他分手了,有人说他是gay。”
这种方面的信息,听得宁檬脸红了,她一面往回走着,一面想着心事。说到底只有不爱才可以做到干净理智,美妙又认真的感情一定是眉眼温柔带笑的。
而这种感情,应该你爱我,我也恰好爱上你,一个笑得像傻瓜,另一个包容地抱一抱她。
这样才对。
临近傍晚,宁檬鬼使神差走到了一条小巷,复古文艺,绿油油的爬山虎覆盖住半块招牌。她仔细辨认,正是这次同胞聚会的场所没错。
她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挂在门框上的一只红色铃铛晃了一声。
“hey!多多,这边。”立刻有人抬手招呼她,并往旁边挤了一个位置。
腾出的空位在何辞右边,他正舒展地靠着,跟旁边伸手递给他小吃的女孩不讲情面地说:“不要,把手拿走。”
又是这种欠揍的语气,宁檬想着,接下来便对上了他抬起来的眼睛,给她弄得一愣,仿佛做了亏心事一样。
转瞬,她就不动声色额角安静地过去坐下来。
何辞的视线始终没从她身上移开,大大方方地看,约莫几秒钟,他笑了。这一下可给旁边人惊住了,心里各自一百种猜测。
“你们……认识啊?”
“啊!我想起来了。”jesse一拍手,“lemon欠师兄钱。”
“……”
更加引人遐想地,瞬间无数道目光就“唰唰”盯过来,质疑的、恍然的、若有所思的……宁檬索性也不挣扎了,一个一个看回去,坦然自若地说:“对,欠了钱。”
这时,何辞却忽然低头,配合地追了句,“那你什么时候还?”
“一,一会儿。”她尴尬笑道。
“行。”
渐渐,大家乐呵乐呵气氛就嗨了起来,宁檬还在歪头分析着他话里的玩笑成分,别是真要还,还多少合适?她盯住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颗银色星星出神。
“多多,喝一个?”
她自觉摆手拒绝。
可意外地,手才摆到一半,送过来的杯子便被左边一只干净骨感的手拿走。“给我。”何辞根本不讲理地慢吞吞说。上次吃饭点餐时,她提过一句,说自己不能喝酒一口倒,挺恐怖的。他好奇会恐怖到什么地步,但——不能是这里。
小男生赶紧将手缩回来,直觉这样的气场配这样的事情,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谢谢啊,同胞。”宁檬冷静片刻,小声跟他说。
“嗯。”
他——欣然接受。
“天啊,我没看错吧!”邻桌有人窃窃私语,“恨不能千里之外就不准人靠近的何辞,给女孩挡酒?”
“没错,没错,我觉得一定有问题。”
“喂!jesse你八卦队长怎么当的?这种要了我们命的惊天新闻都挖不到?”
“我!真不知道。”jesse的胳膊被掐得生疼,他呜呜假哭,“lemon,你坑我……”实在不能想象一副党员作风的女孩怎么搭配师兄。因为她检点到连偶像都没有,唯一公开的真爱,是大圣——一只不存在的猴子。
瞧过来的视线又多了,宁檬再次抬手拢头发挡住眼睛,掩耳盗铃地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好不容易挨到散场,不幸又降临。
这边的雨总是毫无征兆地说下就下,宁檬贴在墙根,避雨的屋檐很小,棒球服外套被打湿了一点,她拍掉刚落下来的水珠。
“同胞,等等。”
忽然,不经意地歪头,她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具体模样分辨不清,可这种独特的气场很好认。
夜色中,大雨砸在地上溅起水花,何辞撑着一把灰格子雨伞停下来。
“出门还带这么大一把伞啊?”宁檬套近乎。
“隔壁便利店借的。”
“……”
“过来。”他忽然又开口了,隐约把伞挪过去一点。宁檬小心翼翼跟着他,提着脚跟下脚格外轻,不想把水贱到他的白色鞋子上。
蓦地,几滴大水珠子砸到脑袋上,只顾低头走路的宁檬抬头一下子望到了天空,这才发觉旁边的人先一步停住了步子。
“怎么了?”
下一秒,手臂上一个有点重的力度,整个人就被他扯回伞下。何辞抬下巴示意一个方向,“认识吗?”
“认识。”她说道,远处灯光下,一位流浪的老人家在雨中收拾地上的用品。他经常在学校附近徘徊,自己拮据却善良到想要照顾周边同样流浪的小动物。
“我放猫粮的时候总遇见。”
“宁檬,你在这儿等我。”他说着,把她带到一个还算大的招牌下面。
“干嘛去?”
“送送他。”
宁檬差点跟出去,“怎么不一起?”
何辞静默地看了会儿她,身形恰好能将她完全笼罩住,短暂对视,他特别淡定地开口,“因为伞就这么大,我不想被淋湿,你也不行。”
“……”
“去吧。”宁檬妥协。
她再次一个人呆在墙角,雨哗啦啦地下,树叶沙沙作响,除了一盏路灯再没别的光亮。她抬手看表,估摸着还得十分钟,便无聊地蹲下去,起身。反复几次,她又正面贴着墙壁趴了上去。
不知怎地,她忽然就将脑袋转了回去。果然,何辞正巧从巷口急促地拐出来,目光对上,他明显一怔。
宁檬开始笑,从内到外轻松地笑,五官明媚。她干脆把身子翻回来,抬手指向他的裤脚,调侃,“同胞……都湿了啊。”
雨声很大,听不见声音,只能依稀分辨出口型。
何辞反倒沉着下来,眼皮朝下动了动并未在溅湿的裤脚上多做流连,便慢慢朝她走过去。这一刻,昏暗的灯光斜斜打在她的身上,她优雅地站在那儿,下巴尖润,嘴角翘着,淡褐色的眼睛坚定的要命。
“走吧。”走近了,他将伞撑过去。心里开始有了一种直觉,直觉说,以后不能将这个女孩一个人丢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
“同胞?”宁檬跟他并肩说道。
“嗯。”
“你比正常快了10分钟。”
“是吗?”何辞云淡风轻地问,一贯傲气的眉眼隐隐约约地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
☆、不高兴了
慢悠悠走着,何辞忽然做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举动,这在他近24年肆意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低头咬住黑色修身运动服的领口,单手将拉链从顶端领口利索地拉了下来。然后他将衣服脱下来,递给了旁边。
宁檬直直望着他伸过来的手臂,露在纯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的t恤外面,有一点肌肉,线条却很平顺。“啪!”一滴雨水打在上面,他等不及干脆地问,“不要?”
“要。”
探究了片刻他的视线,根本没给拒绝的可能。于是她装作坦荡地说道,顺便将外套接了过来,慢慢,慢慢地穿上。
宁檬一下子就暖和起来,衣服带着温度,只是有点宽松地在身上晃来晃去,好像还把她的脸弄得挺红。幸亏……是晚上,她想着,将袖口整齐地挽起来,“谢谢啊,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