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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徐行俨跨出宫门,迎面正好遇上回转禁中的裴莞。
    徐行俨对着她略抬了抬手,道了句谢。
    裴莞笑了笑道:“不必你谢,我不过是去安抚好友罢了,我所知的已经都同她说了,我离开时贵府周围的兵刚刚撤退,你们夫妻团聚,便不必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口舌。”
    两人辞别,一个往西,一个往东。
    门外徐行俨骑来的战马还在等着主人,他翻身上马,一声轻喝,黑马已经往前奔去。
    门内裴莞看到夹道尽头站着那位负手望天的白衣男子,步子不由便停了。那人那个姿势站了许久,裴莞也跟着站了许久,但那人垂头看到她时,脸上表情纹丝不动,视线在她脸上淡淡划过,便错开眼神转身离开。
    裴莞等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终于循着方才那人离开的甬道往宫内而去。
    ……
    将军府内,裴莞还未离开时,府外的金吾卫便大约得了命令,突然收兵,当时谢瑶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听裴莞说,“成了。”
    她虽没问,却大约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莞离开之后,她便让卢氏重新给她找了身衣服,这些日子被圈禁在府内,她又有些嗜睡,整个人就惫懒得懒得束发,但如今既知道徐行俨要回,便忙不迭让卢氏给她束发。
    外面的兵既然已经退了,那便说明已经无事,又知道将军马上要回府了,整个院子的人都喜庆热闹起来,管事已经自己做主让厨房多烧些菜色。
    卢氏给谢瑶松松地挽了个坠马髻,谢瑶亲自挑了两支与身上的红石榴襦裙相配的步摇,戴上之后对着镜子瞧了瞧,又觉得有些太过刻意,摘下一支换了根红玛瑙簪子。
    本准备再挑点脂粉涂面,却又想到之前在书里看到,胭脂水粉对胎儿不利,便作罢了。
    卢氏在旁看着谢瑶打开胭脂盒子又合上的行为觉得有些好笑,便安抚道:“娘子放心,即便什么也不涂,娘子的容貌也是妍丽非常的。”
    大约也是怀了身子的缘故,谢瑶这些日子虽然心中也有忧虑,但出于对徐行俨的信任和对胎儿的关心,在吃食上从不克扣自己,再则柳昀之毕竟曾经与谢家有些情分,除了限制自由,也没让士兵如何苛难他们。
    是以最近她竟有些圆润起来,照着镜子,竟发现脸上气色反比之前更好了些。
    裴莞走后没多久,她便收拾好了坐着等这个家中主人回来,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还没动静,她便有些焦急了,想要亲自到门口去等,但好歹被卢氏以她有身子为由将她劝下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谢瑶隐约听到有马蹄声传来,问卢氏,卢氏却一脸茫然。
    谢瑶却清晰地听到远处的动静,再不顾卢氏阻拦,站起来便往外走,院子里一群仆妇自然随行跟着,卢氏只好拽了一条滚狐狸毛边的白狐裘披在她肩头。
    此时华灯初上,一路上长廊之中灯火通明。
    刚走出内堂,便看到有小厮从前院方向跑来,看到这边,边跑边笑着喊道:“夫人,将军回了!将军回了!”跑到跟前气儿也没喘匀,便急着道:“夫人,有兄弟在巷子口守着,已经远远看到将军骑着马往这边来了!”
    身后跟着的仆妇都一脸惊喜笑意。
    谢瑶一手被卢氏扶着,另一只手捂住不受控制怦怦乱跳的一颗心,脚下步子不由便快了。
    卢氏忙道:“娘子慢些,慢些,当心身子!”
    谢瑶长呼一口气,停下步子扶了扶发间步摇,侧脸小声问卢氏,“奶娘,我的头发可有乱了?”
    卢氏帮她扶正了有些歪的那支玛瑙金簪,笑道,“没乱,今日娘子漂亮得紧。”
    因快走这几步,谢瑶脸上有些潮红。她也不知为何,经历此番不大不小的波折,心中再也顾不得许多,今日她虽不知他是如何化解,但也可料想其中惊险。此刻就算徐行俨想要再同她说些前因后果她也不愿再听了,只要他能平安归来,两人能和和美美就好。
    谢瑶平复了一下情绪,准备举步再走,可一抬头,却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徐行俨已经站在前面几丈远的廊下,穿着一身玄甲,臂间夹着个头盔。
    他个子太高,暖黄的灯笼就荡在他的脑后,在他周身晕出一圈光晕,照亮了刀削般的半张脸。
    徐行俨一步步走近,周围仆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去。
    谢瑶抿嘴笑着,眼中水光被灯笼照出一层潋滟。终于走近了,她仰头看着逆光而立的他,含泪笑道:“恭喜徐大将军……凯旋回家!”
    徐行俨伸出被北地大风吹得越发粗粝的手掌,捧着她的脸,轻轻抚着她的眉眼,低下身子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含真,此生能有你等我,是我三生积得之幸……”
    第五十三章
    去年一年朝中大洗牌,宇文恪被幽禁南苑, 女帝虽然并未牵连其他人, 但整个瑞王府已是头顶乌云摇摇欲坠, 瑞王昼夜不安,甚至有些疯疯癫癫。某日清醒时, 瑞王突然被发跣足闯进皇宫, 跪在女帝跟前自请削为平民, 举府迁出京城,不敢再称为陛下子孙。
    女帝略加安抚, 也不说是否准许, 只将他赶回府中了。
    瑞王日夜难安, 没多久就卧床不起, 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女帝大约也是觉得这个儿子实在是废物脓包到无可救药, 再这样下去,估计当真要死在这儿了,索性就准了他的奏请,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到封地上去了。
    而曾经依附宇文恪的一批大臣, 被女帝贬的贬降的降, 搞得一个朝堂七零八落,于是趁着去年秋闱,提拔了几位年轻官员,改元神隆,为折腾了一年多已经显得死气沉沉的朝堂注了些新鲜血液。
    虽然这些与如今已经炽手可热的敕造大将军府没有一文钱干系,但因为谢瑶有孕,在徐行俨眼中已经成了下不得地的菩萨,经不得丝毫动荡颠簸。
    这一耽搁,自然一直等到孩子落地,又多长了几个月,能够耐得住长途跋涉,这才准备将早已到手的圣旨付诸行动,所以两人准备离京时,已是神隆二年春日的事情。
    生的是个女孩儿,徐行俨取名“棠”,至于为何取这个字,大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小名是谢瑶取的,叫“等等”,谢瑶说是为了让他记得这孩子是在她等他的时候有的,徐行俨听了,觉得很是有理,于是这倒霉孩子就被这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定了这么个听起来不太正经的名字。
    徐行俨身世曝光,在女帝还未生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时,他在京城的作用不过是再多搅浑一潭死水而已,所以当他提出要戍守北疆时,女帝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封他为安北都护府做都督,直接掌管高丽一带。
    府里是开春便开始收拾准备,主要是当初谢瑶陪嫁的田庄铺子之类不能带走的身家,只能寻摸着卖了换成金钱带着方便,而这些琐事自然全都落在褚先生身上。
    去年褚先生曾在宇文恪威逼之下写出那份栽赃徐行俨的手书,被救出来之后少了两根脚趾头,几乎要在徐行俨面前以死谢罪,还好后来被拦下了,但褚先生也萎靡不振了好久,如今离京往北,他却已经没有心力继续跟下去了。
    定的正式离京的日子是四月底,天气正暖和,等等半岁有余,已经能坐了。
    离京之前,徐行俨先为褚先生送行,他不去北疆,准备南下金陵。去年之事虽然最终女帝没有追究,但如今徐行俨离开,褚先生少了庇护,自然不会再留在京中,万一哪天女帝心血来潮再寻点不自在,他这个出过头的鸟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缩脖子了。
    践行宴也只是厨房里备了一桌酒菜,他们夫妻作陪,感谢这许久以来褚先生在府中的操劳。
    饭毕,婢女来前厅告知谢瑶,小娘子醒了之后哭闹不休,也不吃奶,大约是想找娘亲。
    谢瑶对褚先生告了声罪,便起身快步往后院去。
    她前脚刚走,褚先生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出声问,“其实将军定然还藏了拙吧?”
    徐行俨看了他一眼,“先生此话何意?”
    褚先生扭头扫视一圈,等徐行俨挥手让其余人退下,他才道:“以褚某拙目,若玉阳郡主不醒,将军必然会有后招的,您并不如自己表现那般,只顾儿女私情个人小家,其实也胸怀社稷,只是褚某不才,猜不出将军的后招是什么?”
    徐行俨一仰头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轻笑一声,“褚先生多虑了,徐某心中确实只有儿女情长,管它朝堂倾轧党争,江山破败如絮,只要妻女平安喜乐,其余一概与徐某无干。”
    褚先生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恐怕当真到那时,就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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