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问题,奚子影猛地一愣。
她很认真的思考了好半响,才郑重的道：“我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四年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有对我负过任何的责任。这次来找他是因为有些事情可能只有他知道，但是至于会不会相认……对不起，我没法马上给您答案。”
陈管家凝视着她，过了好久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放松了下来。他和蔼的笑了笑，轻轻的推开了门。
“小姐请，老先生就在里面。”
奚子影缓缓的推开了门。然后，她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浑身插满了管子，虚弱无神的躺在那里。
听到动静,床上静静的躺着的张远盛动作僵硬且缓慢的转过了头。他的双眼,在视线沾到她身上的那一霎那,瞬间眼眶通红，蓄满了眼泪。
他嗓音极其的沙哑，哑的都听不大清,声音撕裂喑哑的低声道：“来……过来……”
奚子影微微颤抖,她一手掩着唇，往后退了几步作势想要转身离开。
然而，挡在她身后的莫君逾阻止了她持续往后退去的步伐。
“阿影。”莫君逾坚定有力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让她微微镇定安心了下来，“别害怕，我在你身后。去吧。”
莫君逾迎上奚子影看过来的视线，虽然她眼神中的无助让他有些心软，但他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需要她一个人去面对。
莫君逾没有带她过去，而是落后于她一步，在她身后护着她。慢慢的，慢慢的轻声哄着她，让她慢慢地走过去。
奚子影脚步有些不稳，她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缓缓靠近。她的眼底满是惊慌，午夜流星般的光芒流转着，突然涌上了一阵又一阵的湿润。
她的父亲……今年应该才只有六十多。
可是就这么看上去，他比陈管家都要苍老。他的那张面孔，她不熟悉。她的长相几乎都是遗传她母亲的，所以此时看到她的父亲，她一时半会儿真的看不出任何的相像。
饶是如此，从骨子里透出的亲切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磨磨蹭蹭的挪步向他走去。
她不熟悉也认不出张老先生，但是张老先生一眼就能确定奚子影就是他的女儿。
太像了，和白情……一模一样。
张老先生微微颤抖的想要抬起手，奈何没坚持几秒又无助的跌回原地。他有些懊恼，那一阵的心急更是让他连连咳嗽。
“老先生……”陈管家立马拿过一杯水，把吸管对着张老先生的嘴巴，“喝点水吧。”
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张老先生声音微弱的冲着陈管家道：“老陈，你先出去吧。”
陈管家微微一愣，有些不赞同，“可是……”
“出去吧。我没事的。”老先生的声音小到很难听清，但是一直跟着他的陈管家还是听出了其中那一丝不容置疑。
“好。”陈管家点了点头，对着奚子影和莫君逾两人道：“有什么情况马上叫我。”
“知道了。”
“过来。”张老先生抬不起手，只好用眼神示意奚子影，“孩子你过来。”
他的面容慈祥和蔼，眼神每时每刻都贴在她的身上，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一样。
“说吧。”老先生拉着奚子影的手，轻轻拍了拍，“想知道什么？”
被老先生握住手的那瞬间，奚子影整个人的动作猛地一顿，有些惊惶失措。随即莫君逾立马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手掌的温暖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莫君逾清了清嗓，开口道：“是这样的老先生。我们想来……问问关于张远霖的事情。”
“远霖？”
＊
窗外的天空晴朗的像一张淡蓝色的薄纸，暖风缓缓的拂过，给这孤零零的伫立在空无人烟之处的庄园添上了一丝温暖。
宽敞的大房间略显空旷，气氛也微微有些低沉。
“远霖这孩子啊，也是我对不住他……”
莫君逾刚说完奚子影被针对了，张老先生就知道肯定是张远霖做的手脚了。
“我冒昧的问一下，为什么这么说？”莫君逾开口问道。
“我和他母亲，本来就是政治联姻……她玩她的，我玩我的。所以我们两个都没怎么管过远霖……”
“至于远霖……”老先生微微沉吟，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过了良久，他才再次开口道：“远霖手上的百分之六十的股份……”
话还没说完，张老先生就猛地一阵咳嗽，半天停不下来。
“慢点。”莫君逾连忙递上水杯，把吸管对准老先生的嘴巴。
他看着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奚子影，无奈的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
老先生缓了好一阵子，这才继续迎着两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他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其中百分之三十其实是留给阿情的。”
他的声音嘶哑，说出的这句话在这比较空旷的大房间里，更显得让人心惊。
所以……白情已经去世了，那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就是奚子影的。
怪不得。
“唉……”老先生重重的叹了口气，“其实吧，公司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奚子影和莫君逾对视一眼，莫君逾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着她。
他希望她能多与她父亲说说话。
奚子影会意，她犹豫了半响，才缓缓开口声音颤抖的问道：“什么事情？”
张老先生感激的冲莫君逾微微一笑，满怀慈爱的看着奚子影，开始缓缓说起张远霖以及远宏集团的事情。
无非就是张远霖背地里搞的一些违法勾当，贪污受贿违禁品等等。
张老先生虽然不再管理集团，全权放手，但不代表他在集团里一点消息渠道和人脉影响力都没有了。
“还有……我还记得他好像支付了一笔整容手术的款目，你们对这个了解吗？”讲完了和公司有关的事儿，张老先生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看着两人问道。
两人皆是一愣，齐齐点了点头，“我们的确知道一些，不过不大清楚具体的。”
张老先生无奈的笑了笑，“他支付的那笔费用啊，可以说是换脸都不为过，脸上几乎每个部位都调整过。我就觉得肯定不正常，但也没多管……今天跟你们这么一说，我就突然又担心起来……你说他会不会害着那个整容的孩子啊……”
奚子影和莫君逾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看你们的样子就肯定知道些什么……罢了罢了……”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终于还是决定告诉老先生。
“老先生，我们告诉您这件事情，您千万别激动……”莫君逾清了清嗓子，看到老先生向他点了点头，他才道：“张远霖……给一个女生换了脸，让她看起来跟阿影……很像。”
话音刚落，张老先生猛地咳嗽起来，满脸的怒意，浑身都在颤抖，“好……好！好……”
“老先生……”奚子影动作比思绪快，不由自主的连忙迎了过去，替老先生顺着气。
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整个人猛地一僵，愣在了那里。她迎上莫君逾鼓励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安慰着。
“唉！咳咳……”终于缓过来的老先生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的双眼空洞无神，疲倦又虚弱的道：“我让陈管家把我有的那些证据都给你……孩子啊，你就放手去做吧。”
奚子影一愣，对于张老先生肯告诉他们这么多事情这一点，他们已经喜出望外了。没想到……
他们原以为只要能了解一点□□就算很好的了，更不敢奢求拿到什么证据。
她有些不敢置信，“可是远宏不是……”
老先生无所谓的笑了笑，叹道：“曾经远宏是我的骄傲……如今，它早已变成了我的耻辱。”
“……”两人沉默了。
这时，陈管家敲了敲门，推开了一条缝。
他轻声的道：“老先生，您该午睡了。”
两人也听懂了言外之意，连忙起身打算告辞，“那我们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等一下……”就在两人打算开门离去的时候，身后床上的老先生突然叫住了他们，他的声音甚至都比之前的稍微大了些许。
两人回头，疑惑的看向他。他却没有立马说话，反而有些纠结和犹豫。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的老先生堪堪抬起了手，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中满怀期待，苍老而又灼热的目光睁睁的望向她。
“孩子……你能不能叫我声爸爸？”
☆、第76章
奚子影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呆滞。
你能不能叫我声爸爸……
就这么一这句话, 在她的耳畔和脑海之中, 不停的流转翻腾, 循环播放。
奚子影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声音, 像是婴儿咿呀学语般, 却又在下一秒泄了气, 紧紧地闭上了微启的双唇。
爸爸这个称呼，她真的还是叫不出口。
哪怕是父亲这两个字, 当着面她也说不出口。
莫君逾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无声的给她鼓励, 默默地等着她的决定。
奚子影微敛着眼眸, 低声喃喃道：“老先生……您好好休息吧。”
她声音中的抖动, 异常的明显。
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啊。
张先生一直颤抖着的手一下子放了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吧……”老先生闭上了眼，整个人像是瘪儿了似的。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升声气。他顿了顿，满是歉意的看着奚子影, 道：“孩子啊,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
“老先生……”
老先生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安慰的微微一笑，道：“我的妻子她无所谓我和阿情的那些事儿，但是不知怎么的就被她们家发现了。她们家权大势大，我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保护好阿情。所以才不得不和她断了联系，再不相往来……”
室内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奚子影低着头不去看老先生，她轻轻的靠在莫君逾的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情的死讯……我还是去年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