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死去的那天,樊彦疾步奔跑在銮城涟水巷的长街上,他灰色的衬衫洇出大面积的汗水,崭新的白色运动鞋踩过两滩新鲜的狗屎,像狗皮膏药黏在他脚底,一路跟随着男人来到他曾经的家园。
他用力推开大门,天井里的鸟雀骤然惊起,扑棱翅膀,撞入蔚蓝色的穹苍,逐渐变成一个个消逝的黑点。
树影浮光中,他恍惚看到大哥死去的身躯安详地倒在水塘中的光景,满池的血水伸出漫长的藤牙向他飞刺过来。
“把你的女儿扔给我,你真搞笑。”樊彦喃喃自语。
樊军的亡魂似乎还没散去,悠悠飘荡在涟水巷的街道上空,像守护家园的偌大门神。
风灌满了天井,吹来亡曲,空灵的声音悄然响起:“昭昭,昭昭,我的女儿……”
他回过神,踏着纷乱的步伐,跑上楼梯,打开大门。
多年未见的侄女穿着背心与热裤,倒坐在破旧的羊皮沙发上,匀称圆润的腿卡在沙发背,轻松随意地摇晃着。
一把爆米花被侄女死死抓在手心,突的往空中一扔,爆米花凌乱散落在地板上、沙发上、俏脸上。
小姑娘调皮的舌头迅速伸出,小心翼翼地勾卷住人中附近的那朵爆米花,“哧溜”一下裹住嘴中,发出满意的哼哼声。
昭昭听到男人的脚步声,缓缓撇过脑袋,她的眼前正倒立着一个神色紧张的男人,眉眼中带着和父亲相似的轮廓。
她拂去胸口散落的爆米花,歪过脑袋,盈盈一笑,“叔叔,很久没见了。”
侄女甜腻温柔的笑意看上去不像是刚死了亲爹的青春期少女,眼中好似晕染着漆黑浓重的心事,嘴里吐露着奇怪的话语,他感到不解。
樊彦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着自己的侄女,打量着这个长大了的累赘,像要望进她的脑袋里去。
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樊彦低下身,以一种长辈的口吻试探道:“走了?”
“走吧……走吧……”昭昭呢喃细语,眼睛片刻不离他的身体,疏离地审视着他每一寸可见的肌肤,最后,“走。”语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