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奕心神一凛,立即闪身出了巷子,就看到鸿门的张九以及其手下正在跟慕域派来的那帮人交手。
慕奕一点都不惊讶鸿门知道他的行踪,只是他疑惑,为什么鸿门会帮他?
时间有限,他不再多想,拉低帽沿就往河西路直冲。
他先去了军政府。
慕奕刚走到军政府,就看到门口守卫的士兵都换了一副陌生的面孔,俨然是二房那边的人。
他们看到衣衫褴褛的慕奕,顿时臭了脸,赶苍蝇似的说:“哪来的叫花子,走走走……这可不是你乞讨的地方!”
慕奕蓦地抬高帽沿,露出刀锋一样冰寒的眼睛,“我是慕奕。”
站岗的士兵一愣,而后脱口道:“这个人早就死了。你怎么会是……”在慕奕冷厉的眼神下,这两人登时噤了声。
这样的气势,怎么会是个落魄的叫花子所能有的?可是……那个慕奕,不是已经死了一年半载了吗?
在他们思考对策的时候,慕奕不耐,一把挥开他们,大步跨进大门。
“哎……你给我站住!未等通报,不能擅闯军政府!”
听那两个没用的饭桶在身后追着喊,慕奕不屑地想,他慕奕几时要等通报才能进门?况且。这天底下还有哪个人有那个资本让他等?
陆督军正在办公室里跟慕域电聊。
办公室的门蓦然被踢开,吓了他一大跳——“他妈哪个混小子……”
陆督军的话语,最终在见到慕奕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你……你是……”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慕奕不管他是什么表情,命令道:“马上给我准备一套军装!”
陆督军傻眼了,他万没想到慕奕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刚刚他还在电话里祝愿慕域早日登上司令的位置,从他那个无能的父亲手上夺过权利。总而言之,陆督军就是慕域的人。
既然是他的人,自然也就对慕奕死去一事有所了解。
“嘭!”慕奕踢开了一个凳子。
陆督军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忙点头哈腰,“是是,我现在就给您准备衣服。”
他悄悄瞥了眼慕奕身上残旧的衣衫,快步走了出去,然后附耳告诉一个小兵,让他立刻去给慕域汇报。
陆督军将叠放整齐的黑色制服放在桌上,“司令,您的衣服……”
慕奕能回来,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陆督军没有阻挠他去司令夺权,准确来说,是不敢与他有正面的冲突……况且,他的裤腰上,别了两支短枪。
他穿戴整齐后,便踩着军靴威风凛凛地出去了。
方才守门的士兵眼看他走来,吓得低下头去。当他经过自己身旁,那两人连气儿也不敢喘。
慕奕没有找他们算账。时间紧迫,这两个小兵,以及整个军政府的新人军官,他回头再来收拾。
***
司令府门口,剑拔弩张。慕奕从天而降一般,瞬间扭转了整个局面。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有震慑全场,令人信服的能力。
慕奕稳稳地在太师椅上落座,锐利的鹰眸横扫全场,最后,视线落在他那个二叔,慕志为身上。
“要闯我司令府?”
慕志为虽然出身军家,但他到底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没有那么强大的意志力。面对这个侄子,他很没出息地、怯场了。
这位侄子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了射击界的第一把手,而慕志为那时在花天酒地,玩女人。
侄子十九岁的时候,首次领兵出战,成功平了内蒙古叛军,打响了名声。而慕志为还在军营里挂闲职。
他比他长了二十岁,然而却逊色于这个晚辈。
慕志为平生没什么大志气,是以他也不急。反正他有个野心极大的儿子,他乐意看他跟慕奕斗。
不知道该说这个侄子太得老天眷顾,运气好得不得了,所以每次都打了胜仗。还是该说自家儿子慕域的能力远不及他堂兄。
总之,慕奕的战绩实在抢眼,强悍地将慕域压死在下面。
“咳咳,”慕志为干咳几声,“我怎么会闯司令府呢?你误会了阿奕。”
他这话一出,司令府的军官便露出了轻蔑的眼神。果然还是要他们家司令出手,才能镇住这群魑魅魍魉。
慕奕盯着他。“那么,那些是怎么回事?”他指的是那些搬运士兵。
他在血腥与生死的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那双眼睛充满了戾气,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志为深感压迫,当即就怂了。
他机灵一动,“哦,你说这些家具啊?我看司令府那套红木沙发太陈旧了,打算买新的送来。”
慕奕瞧了眼崭新的家具,薄唇一勾,“这么说,这是送给司令府的?”
“是!”慕志为咬牙,忍痛应声。
“大帅!”窦氏急了,扯了扯他的袖口。
慕志为瞪了她一眼,“闭嘴!”
这个蠢女人什么也不懂,如果名贵家具能换来粉饰的太平,就没什么舍得不舍得了。
看看死在他脚下的那名心腹副官,便知道慕奕是杀鸡儆猴。
慕志为安分了,他的部下士兵更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就算慕志为忍痛割爱,把新家具送给他们司令府,董氏也不想收。
“阿奕,咱们不要这群狗贼的东西!”
慕奕嗯了一声,他原本就没打算收下。若收下了,明显是给了慕志为面子,将此次的叛荡粉饰太平。
“贾平,”他开口召唤这个很久没有叫过的名字,“把这些,都拿去卖了,充钱库作军饷。”
贾平应了声。干脆利落地召集其他几个小兵一起把慕志为新买的家具扛到转卖铺去。
慕志为傻眼了,慕奕全程公开,与他二房撕破脸皮!当年,慕刚还顾忌着两家的情谊,都没敢直接撕破脸,而这个慕奕居然就这么做了!
“慕奕!”慕氏的族长看不下去了,老人家今年六十五六,身子还硬朗得很,喊起人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你不要以为你身份高上,就用权势欺压你叔叔!你是司令又怎么样?就能肆意妄为了么!”
耳边听着老族长的教训,慕奕嗤笑,嘲讽道:“谎报本司令身亡异地的消息,企图鸠占鹊巢,明眼都知道,肆意妄为的是谁。”他话锋一转,眼中含冰,“知道谎报军情,以下犯上是什么惩罚么?”
说完。他拿起了枪,轻抚黑洞洞的枪口,“我这个人爱痛快,不喜慢慢折腾人,只要一枪,毙了他。”
老族长身躯一震,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你这个杀人狂!”
慕奕似笑非笑,“族长您老人家何必害怕?我只杀该杀之人。”
如果任局势这么发展下去,恐要不妙。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一张肥厚的脸笑得僵硬,“阿奕啊,你能活着回来就好,看我们大伙为你担心的……现在,你都平安回来了,我们大家都该回去了。”他亡羊补牢地再补充一句,“今天的事儿,就是个误会,阿奕你别想太多,咱们还是一家人。”
慕奕嘴角的笑意冰凉彻骨。他没有应声。
慕志为便当他是默认,若无其事地领着一队士兵回去了。
步入府门,董氏急忙把他拉到客厅,要他详说这一年里的经历。
慕奕隐去了盈袖的那一段,其余的全说了。
董氏听他说了渔村的生活,心就揪成一团。她对那个叫贝拉的洋人女孩既气恨又感激,气恨她奴隶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感激她救了慕奕的命。
“奕哥,我发现你,变了好多……”孙香玉说。
“哦?我是哪里变了,是晒得更黑了,还是被饿瘦了?”他自我调侃。
“不是不是,”孙香玉挠挠头,“具体是什么变了,我说不上来。”
慕琪笑道:“不是他的体形发生了变化,而是性格变得稳重了,让人感到踏实,对不对?”她看向孙香玉。
孙香玉忙不迭地点头。
慕奕近年的去向交代完毕之后,董氏便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二房那边意图不轨,我们绝不能姑息此事!要不是你及时赶来,他们早就强闯司令府了!所以阿奕,这个脸面,必须撕破!”
“我没有继续追究此事,自然有我的打算。”慕奕说,“您也知道,族长站在他们那边。若强硬施罪与他们,族长会把这事闹大,然后被各大纸媒传播出去,到时影响的是司令府的名誉。”
董氏眼中有光,感叹道:“以前的你。不会顾虑这些。现在……我想你阿爸若还在的话,会感到欣慰。”
慕奕扯了扯嘴角,神色冷肃,“姆妈,我怀疑慕志为与华南有勾结。眼下,就是要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然后借机将他们从族谱中除去。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慕琪道:“如果他们当真与外敌有勾结,在军家可是犯了大忌,死都不为过。不过,问题来了,要怎么获取证据?”
“不如我们派人潜伏在他们身边?”董氏提议。
“慕域为人谨慎,潜伏行不通。”慕奕说,“明天,我就会回到军政府拿回军令,开始执行军务,部署华南之战。二房的事,暂且放下。”
想起他的“死”,董氏至今心有余悸,她不敢让慕奕出战,再冒生死的危险。“歇歇吧,你刚回来就又要打仗,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让姆妈担心?”
慕奕很无奈,“姆妈,作为军人,已经习惯走在生死的边缘。你放心吧,这次的战役,周期不长。”
董氏见他胸有成竹的,就不说什么了。
华南一战。慕奕谋划多时,早在南洋渔村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了战略,经过无数个日夜的琢磨深思,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战斗方案在脑中产生。
慕奕再次出征,尽管他表现得再如何的自信,董氏还是担忧他的性命。
此时的慕奕非彼时的慕奕,他的态度更沉着,做事更稳重,目光更长远,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万马千军。
短短一个月,便入驻广州,逼得华南司令卢标低下头来求和。
慕奕看着年过中旬的卢标,心神有些恍惚,他想起了……清源,那个跟随了九年的大男孩。
他就是这位华南司令卢标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吧?在渔村的那一年里,他想通了很多事,他知道清源的目的,却不知他的动机……当时,慕奕被扔下了海。在意识消失之前,潜在水底,他知道清源死在他的同伙手上。
清源背叛了他,可他却觉得,那九年的情谊,是真心的吧,他完全看不到一点虚假。如果那是清源的伪装的话,他只能说,他的演技太好。
***
华南军战败,卢标奉上海南这座省城向华北求和。
慕奕接受了,卢标松了口很大的气。据说,慕奕野心极大,有统一中原的雄心壮志。但按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跟传闻不一样,他以为,慕奕不会满足一个海南。
其实传闻并没有错,慕奕确实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只不过那些雄心壮志,都成了曾经。
回归天津之前,慕奕跟卢标要了一份‘合作证书’——他与慕志为的勾结证据。
卢标心中讶异他消息的灵通,但还是把那些来往的书信和电报交给了慕奕。
慕奕回到天津后。便用这些书信交给了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