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她怎么能高兴呢?且不说那死的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便是那遗落在当场的平安节,就已经让她心碎。
南国的风向来都很柔,可是今日忽然变得凶猛起来,有些像是边关的刺骨的寒风,更像草原上嗜血的风。灵犀站在城墙上,莹白的雪月之下,依稀能看见远处的送别亭。
那日,也是这样的风雪,她送耶律晟至此,将这平安节赠予给他。灵犀下意识的捏紧手中的平安节,一股憎恨从心底涌出,“你,为何要骗我?”她张口质问,哪怕那人更本听不到,可她撕声揭底的声音,却惊动了城墙下的守卫。
偏偏这个时候,有将士急报:“边城有狼烟。”
“怎么会?”她一时清醒过来,就算耶律晟没有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来南国都城提亲,可边城的布防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来被攻破。
灵犀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又不愿意多想,到底她心里还是爱耶律晟的,她不愿意把他想晟那样卑鄙的小人。
可接下来的事实,让灵犀再也分不清楚现实与真假。
接二连三的急报,北辽大军从边城入南国,一路直往都城,但凡所经之地,必定鸡犬不留,满城血流成河。最让灵犀措手不及的是,最受宠爱的长公主灵英拿出她与耶律晟里应外合的证据。
封封手稿,字字如她亲笔所写。
这个正月,灵犀从高台跌入地狱,她被打入天牢,成了叛国罪人,手下亲信皆被车裂于她的眼前。
她从未如此恨过,一切都拜耶律晟所赐。
冰冷的铁钩穿透过她的琵琶骨,整个人被铁链高高的挂在墙壁上,这是一间永远不见光的暗牢,可即便如此,寒气还是钻进来了,将她的热腾的鲜血冻成了一根根冰刺。
‘吱呀’的一声,牢门被打开,灵犀勉强抬起头,借着那幽黯的光,看到狭窄阴暗的楼梯上,正走下来一抹雪白。兴许是许久没见到亮光,灵犀竟觉得那抹雪白如此的刺眼。
带那抹雪白到了两丈之外,她模糊的视线才看清楚。“你,来做什么?”她跟这个姐姐,并不亲密,她不会以为她是专程好心来探往自己的。
灵英抖着华贵的水袖,白皙的十指从袖口中露出,指甲上涂满了单寇。满脸嫌恶的看了看这四周的脏乱环境,连忙抬手掩住口鼻:“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了这个时候,你跟本宫说话的口气,依旧是不能软下来。你说安妃那个贱人,怎么能生出你这样有骨气的女儿来?”她满脸的疑惑,明亮却充满恶毒的眼睛认真的打量着穿过灵犀琵琶骨的铁钩,竟认真的问:“疼么?”
灵犀垂下眸子,没有多余的力气理会她,可灵英今日却变得多话,似乎很想与她聊天,从小时候在父皇面前争宠到现在,直至她说:“我母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我先你出生,我是南国的长公主,父皇的宠爱本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生,一个庶人生的女儿,竟然与我站在同一样高位置!”她越说声音越大,甚至是变得激动起来,好像与灵犀一样同被称为南国的公主,对于她是多大的羞辱一般。她吼完,慢慢的转过身,晃晃悠悠的朝门口走去,继续低喃:“而且,是我先遇到他的,为什么他最后喜欢的是你?”
可是这句话灵犀并未听到,也正是因为没有听到这句话,所以灵犀在两日后逃出这暗无天日的天牢。
南国已经彻底破了,到处一片混乱,此刻没有人在顾及她这个千古罪人到底逃往了哪里。
他被困在宫里已经将近两个月了,那日王兄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同意他去南国提亲,一切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顺利,这是他一生里,觉得跟王兄最像是亲兄弟的时候,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于是不醉不归。
醉了,他也没能在回府邸。
从躺在床榻上没有半分力气的时候,他就知道,皇家果然无亲兄弟,权力的**才是永恒的主题,他想过任何办法,想要通知灵犀,可王兄早有防备,不要说传出任何信息,便是他的人,也一个不留。
所以,此刻灵犀来杀他,他并不意外,只是心疼,心疼那个在战场上朝气磅礴的姑娘,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灵犀!”长久被喂食软筋散,他的身体变得软弱不堪,声音也没有了当初的中气十足,全然一副病态。
此刻的灵犀,一声血污与伤痕,原本俏丽明亮的容颜上,甚至有一条像是蜈蚣一般丑陋无比的疤痕,她一路从南国到北辽,已经经不得任何的风吹草动,更不可能在信任任何人了,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就取了他挂在床头的箭羽,毫不留情的直接插进他的胸口,看着那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心脏处冒出来,她才似乎才解气了些,然后呆呆的问:“耶律晟,你疼么?”
耶律晟摇着头,眼眶却湿润了,费了很大的劲,才抬起手臂,触碰到那张如今变得丑陋无比的脸庞上:“我……我不疼,灵犀,我没有……”负你这两个字,终究是没能说出口。他的手一瞬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重重的落在床榻上,那双变得黯淡的眼睛,还依旧充满着疼惜看着灵犀。
“你没有骗我,是么?”灵犀看着他的尸体,很久才木然的自言自语。
耶律晟的尸体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谁也不知道他怎会被自己的箭羽穿心!
烽烟四起,南国以亡,灵犀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一样,带着面具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奋力的厮杀在战场上,她还想保住南国的最护一片国土,以此来赎罪。
北辽有广阔的国土,却没了耶律晟,南国没了国土,却还有灵犀公主。直至有一日,她偶然听到些消息。
这一切的一切,与她和耶律晟都是无关的,如果非得说他们也有错,那就错在不该相爱。
逃亡西北的灵英公主在准备嫁给西蛮王做妃子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丑陋无比的女人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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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并蒂莲8(pk求收)
北辰无忧跟陆小果站在丛林边,看着灵犀将灵英带入了那片从来没有活人能从里面走出来的森林。
这便是慎儿与缜儿的前世的一生了,这片森林便就是她们的终结。
“真该让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来感受一下,什么也没有比一世安宁更重要。”虽然这只是缜儿的前世,可陆小果还是不能释怀,她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
北辰无忧握紧那冰凉的小手,“是啊,什么都及不上那细水长流的平淡生活。”只是可惜,恰恰是这样的生活,却是他望尘莫及的。
因为,他出生在大唐皇室北辰氏。
随着灵犀跟灵英死,他们也被从幻境中传送出来。
只是没想到,缜儿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看她的神情,应该是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陆小果这会儿有些不敢同她搭话,只是朝轻轻的推攘着北辰无忧,让他来解释。
北辰无忧却轻轻的摇着头,“让她冷静一会儿。”
缜儿却在这个时候抬眼看朝他们夫妻二人,眼里的凌厉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感:“其实,此番我回来,是因为师兄授意。”她说罢,有些歉意的朝北辰无忧看过去:“师兄无意中得知慎儿偷偷炼制蛊毒,可他妻子即将临盆,脱不开身。此事也本该禀报师父,可师父近年来不知怎的,很是信任慎儿。”甚至因为慎儿的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发雷霆把自己赶下碧月峰。
这样一说,那么司若菡这么痛快的给他碧月峰的地图,看来一开始就打算利用他了。不过北辰无忧也并未生气,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各求所需,倒也没什么。而且这样一解释,缜儿主动找他联手的事情也说得过去了。
“传闻碧月峰司徒飞星座下的双生弟子,长姐擅机关术,妹妹却擅毒,不过碧月峰似乎早就禁制炼制蛊毒了。”碧月峰的蛊毒不同于苗疆的蛊毒那么简单,它不止会让中蛊者生不如死,更像是有魔力一般,会让养蛊人入魔,变得嗜血残忍,以杀人为了乐,这也就是大概缜儿会狠下心要杀慎儿的最终原因。
缜儿点点头:“不错,慎儿自小就有一双慧眼,百步之内,她能一眼认出所有的草药,师父常常夸她聪慧。”她说着,眼神随着思绪飘远。
陆小果不明白,既然已经发现慎儿炼制禁制的蛊毒,那为什么司若菡为何不直接告诉司徒飞星,而要让缜儿回碧月峰呢?她正好奇着,忽然听缜儿叹道:“她在师父的眼里,只怕是完美无缺的,左右师父已经这样恨我,那又何妨在多一件呢?”何况,只要师父能记住她,用恨的方式又何妨?
她既已打定了主意,当下又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先暂且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刻外面天已经大亮,像是司徒飞星才过来看过慎儿,这会正折身回书房打坐。
“师父打坐一般会到午时,期间他是不会出门一步的。”缜儿的意思很明显,这段时间里,她可以去九晶宫盗取朱果,而北辰无忧可以去慎儿的房间。
陆小果心中却很是担忧,且不论这一世的慎儿心计究竟如何,就冲她上辈子的所作所为,陆小果就不放心北辰无忧就这样去,所以急忙扯住他的衣襟,“相公。”她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北辰无忧,想让北辰无忧去找司徒飞星。
这厢缜儿已经先一步一出门了,可是这才片刻间,便见她退了回来。
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冰凌长剑,寒光无情。
拿着剑的男子一头银发,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只是看慎儿的那双眼睛,却无比的威严。“可见,本尊当日就该杀了你。”他说这话时,目光朝北辰无忧二人瞟了过来。显然已经把他们当作外贼了。
不过,他们的确是来盗取朱果的,称作外贼也算名副其实。
这些年师父的转变太快,她已经拿不准师父的心思了,所以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动手。只是北辰无忧他们到底算是无辜的,而且他们让自己看到了前世的种种。
同样是这个男人,上辈子是自己没有听他的解释就杀了他,那么这一辈子算是偿还上辈子的情债,让他也杀了自己罢。
陆小果最怕的就是缜儿起了求死之心,所以当她看到缜儿紧绑着的身体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心知不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冲上前去推开缜儿。只是她的人也险些摔倒在门槛上,幸得北辰无忧反应快,将她搂住。
“不对,你们既然上辈子的情缘既然已经纠缠在了一起,而且那样错综复杂,不可能一世就能解开的,你的心里定然有她,我敢打赌你根本下不了这个手!”她一稳住身子,便朝司徒飞星喊道。
司徒飞星虽然听不懂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但这个徒弟,他是真的下不去手,这么多年,那个为了救自己的亲妹妹而差点死的小女孩,那股绝境这么多年来,一直震憾着自己的心,同样她的人也占据着自己的心。
缜儿望着司徒飞星,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方自嘲一笑:“多谢小夫人好意,若能死在师父的手上,也算是还了他情,只是很抱歉,我不能未你们取得朱果了。”她此刻的绝望,都是来源于司徒飞星那双冷冽的眼睛。
师父看她已如看个死人一般,可见最后那点师徒之情已经磨得一点点不剩。最爱的师父心里已经彻底没有了,那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启动了藏在袖中的机关匣,犹如暴雨梨花一般的细针,飞快的射进了她的胸膛。
与其同时,司徒飞星手中的长剑‘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像是没了支撑点一般,坠倒在地上,隔着面具,暗红的血液顺着银色的面具流下来。“缜儿,你怎这样傻,为师怎能真的杀了你?”他爬到缜儿身边,像是个惊慌失措的小孩一般,将缜儿奄奄一息的身体搂入自己的怀中,一面疯狂的为她封住各个穴道。
北辰无忧也急忙拿护心丸喂入缜儿的口中,只是效果微甚。
缜儿看到了那双眼睛,就在自己的眼前,很近很近,自己还能感觉到他温柔的呼吸声。“师父,你原谅缜儿了么?”她吃力的开口,好半天却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司徒飞星摇头,在缜儿失望之时,却听他说道:“从来没有真正的怪过你,何来原谅一说?”此刻他是后悔的,自己也许选错了方法,又或许,他们该坦诚相待。
“既如此,师父为何要赶我下山?”缜儿两眼满是水雾,这样的她比床榻上满是病态的慎儿还要惹人心疼怜爱。鲜红的血液将饱满的唇瓣涂染得猩红,妩媚得让人心猿意马。
“都是为师的错,都是为师的错!”司徒飞星说着,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拿下。
本来以为这样一个不染尘时烟火的男子,定然有着出众的容颜,只是没想到他的脸上,竟是大片大片的暗红,咋一看还有些叫人害怕。
缜儿眼睛忽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脸:“师父你?”
只听司徒飞星叹道:“几年前,我偶然发现慎儿偷练碧月峰禁制的蛊毒,本想阻止,可是没想到她已经将蛊毒下在了茶中,我到之时,你正端着品。”
他一说,缜儿便想起来了,慎儿给自己煮了茶,正递过来,恰好师父进来,自己便递了过去。喉咙里一股腥甜上涌,大口的鲜红血液从她的唇角溢出,“师……师父你当时明知有蛊毒,为何还要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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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并蒂莲9
她的脸上,血泪相错,可并未让人觉得丑陋,反而让人心生怜惜。司徒飞星似怎也看不够,颤抖着的手不断的给她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你从来都是个倔强的姑娘,慎儿对你来说是那样的重要,你可以为了她而不要性命!”
“所以,你便自以为是为了缜儿好,饮下了那下了蛊毒的茶水,然后假意对慎儿好,更将缜儿赶下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何尝没有伤到缜儿,你明知道她心仪于你,却还要那样残忍的对她。”北辰无忧很少因为别人的事情而感怀,可是此刻也忍不住开口说上几句。同样这两人之间的一切,也让他意识到,两个人若真心相爱,那么便该坦诚相待,有时候自以为是为对方好的事情,其实将对方伤得更深。
“我只是想让缜儿活下去。慎儿同那些人一样,她也认定双生女只能活一人,如若再将缜儿留在碧月峰,我怕……”所以当时自己才做下这样的选择,他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呢?
“师父,原来你不爱慎儿啊?”轻飘飘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寻声望去,但见娇滴滴的慎儿披着氅子扶着门口的冰雕栅栏,病态白的面容上,扬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蛊盒。
可是没有等她动一下,一根冰刺以众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直径朝她细细的喉咙飞了过去。直至她的表情定格,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司徒飞星等人才反应过来。
北辰无忧一派风轻云淡的收回手,面色从容:“我家娘子身体如今不好,这样危险的女人,还是不要靠得太近。”也只有他,杀完了人之后,还能如此。
可是陆小果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有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相公,你这样是不是太坏了。”
北辰无忧这冰刃并未让她一下断气,而且不止是脖子上,连四肢的手脚筋,也没留一根好的。就让她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师父解开一切误会。
慎儿是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个男人,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就对自己痛下杀手。控制师父体中蛊毒的蛊盒,也因为手筋被划断而滚落开,明明咫尺再近,可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控制蛊盒,控制师父的心智,兴许还能看着师父杀了缜儿。
只是,这一切都差了那么一点点,她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便是两军厮杀,不是都该先对峙一般么?她一脸含恨的看着这里所有的人,最后目光落在躺在司徒飞星怀中的缜儿。眸中顿时满是恨意杀机:“常言果然不假,双生女必死一人,都怪我自己太过于心软,迟迟没有取你性命。”
不然的话,哪里有今日只事,只怕到死缜儿都不知道,师父喜欢的是她。
“她脑子有毛病,不知要成为姐妹那得多大的造化。”虽然自小因为老爹被衰神附体,一直都在为了这口衣食过得都很忙碌,但有时候静下来,总是希望自己还有个姐姐或是弟弟。
已经虚弱得满脸刷白的缜儿听到这话,眼眶里一片水汽朦胧,“慎儿,我们这辈子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就是在母亲的肚子里,那时我们紧紧相拥,心无旁骛。可是我并不怀念,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此刻,哪怕我即将要死了,但我明白了师父对我的情意,而你呢?你什么也没有。”她说完,咳出一口血,溅得紧挨着她的司徒飞星亦是满脸,她想要抬起手给他拾取,可自己的手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一般,根本不听使唤,她连续抬起几次都没能成功,终于在最后一次落下去之后,便没了反应,而人的气息也没了。
这个妹妹,她已经爱不起来了,不管是不是看过前世的一切,便是这辈子她的所作所为,缜儿都不能原谅她,所以哪怕自己要死了,仍旧不会说出让她高兴的话。
因为她变得僵硬的身体,慎儿得意的笑出声来,诡异的笑声穿透过这层层冰层,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到底还是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