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近原是想直说自己并不喜欢刘云汾的,只因浔阳千叮万嘱不可说出如此伤人之语,重蹈了当年聂柔馨的覆辙,这才有了“耽误”二字。
饶是如此,视刘云汾为掌上明珠的刘括仍是不能接受。
依刘括之见,娶妻当娶贤。浔阳郡主容貌虽好,但心思诡谲,实在不比他家云汾之品性。唐近为浔阳拒云汾,实属不智。
刘括作出一副耳力不济的样子,故意将唐近的话颠倒:“唐大人是说,浔阳郡主对唐大人有爱慕之意?”
唐近正欲解释,刘括又说道:“唐大人可知何谓秦晋之好?朝中两位王爷结党营私,以儿女姻缘拉拢朝臣已是等闲把戏。唐大人以为,你若非官拜了这三品大员,能入得慎王爷的眼?浔阳郡主能倾慕于你?”
唐近哑然。
“慎王爷确是好眼光,唐大人为官清廉,处事公正。但唐大人可想过,你所处的事、断的案,有多少是遂了慎王爷的意,又有多少是沉了慷王爷的人?”
唐近为官这些日子自问不曾办过半桩违背良心的案子,但许多他复查的案件都是左少卿呈上来的,迁涉的也的确都是慷王党羽。他还道是慷王党的人品行大多不端,竟没想过是这层原因。
见唐近略有动容,刘括继续一本正经地挑拨:“慎王爷的长子阳湍娶的是吏部尚书沙立的女儿,可叹那沙立曾也是正直不阿之人,自与慎王爷结了亲家,笔下冤案已罄竹难书。”
“唐某绝不会做出如此之事!”唐近义正言辞。
刘括若不提沙立,兴许唐近真的就让他说动了,可惜浔阳早有预料。
浔阳说,刘括曾为太傅,三寸之舌很是厉害。为了说服他一定会搬出慎王府的过失之处刻意抹黑,比如阳湍的岳父沙立。
沙立为官多载官声甚好,只是在四年前一时糊涂办了桩错案,毁了多年积攒下的名声。人谁无过,何况还是多年前的过错,刘括却抓着不放,其心昭然。
唐近从刘括的陷阱中脱身,忆起来时浔阳的话语心中愧疚。
临别时,浔阳拉着他的手,低眉说道:“你若见了刘括变了心意,我不会拦你,自去寻个庵子剃了这三千烦恼便是了。”
他明知这是刘括的诡计,竟还动摇了立场。
好在这立场终究是没有倒下去的。他道:“丞相大人所言下官明白,若他朝真有两难之日,唐近辞去官职便是了。”
“唐大人以为,到时浔阳郡主能允你辞官?慎王会将女儿嫁予一介白丁?”
“慎王如何唐近不知,但郡主。”唐近脸上洋溢着甜蜜,“我信她。”
刘括摇着头暗暗感叹,也不知浔阳郡主使了怎样的迷药,令这唐近如此糊涂。
“丞相大人,唐近心有所属,大人的美意实不敢受。”
刘括总算是听明白了,唐近这是知道陛下要赐婚于他,自己不愿违抗皇命,便想要他去劝皇上收回成命。
刘括牵起唇角,心想这定是浔阳郡主的意思。小小年纪行事这般刁钻,若将来真教唐近与她结了姻缘,岂不生生毁了这股官场清流。
“唐大人且回去吧,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刘括眯眼笑着,待圣旨下来且看那浔阳郡主还有何本事阻挡。
屋外一声巨雷惊起犬吠,唐近恭恭敬敬道了句“多谢”。
第57章 情敌
一场雷雨将古老的京都洗刷一新,微阳洒在慎王府的荷花池上,粼粼波光映照着稀疏荷影。池中央传来悠悠琴声,指法并不高明,但曲调中丝甜的快意却能将听者感染。
阳淌的婚事已筹备妥当,刘丞相亦答应求皇上收回赐婚之意。思及她与唐近这段虽有波折却能圆满的缘分,浔阳指尖的动作越发流畅。
一曲方休,又抚一曲,丝毫不觉疲累。
知音人阳淌寻着曲音而来,倚在门上摇着扇子听曲。
又一曲终,阳淌唰一声收了纸扇,拍手赞道:“一曲下来竟不曾走调,难得。”
浔阳素来懒散,琴艺并不算精湛,阳淌这话虽不中听却是事实,加之浔阳心情甚佳,也便不与他计较了,只问道:“难得天气晴好,二哥怎没外出会友?”
阳淌望着池中的花骨朵悠长叹息:“自彭四郎拐走了绿桐,我这耳朵日日痒得厉害。听你在此抚琴,便将就听听。”
“可真是难为你了。”浔阳抚了抚衣袖,本还想再弹一曲,一听“将就”二字便不肯再抚琴了。
阳淌以为浔阳所说的“难为”指的是他寻不到伯牙,点着头应道:“谁说不是呢。”
浔阳没好气地从他手下将一盘茯苓糕端走,阳淌的手空悬在桌上,这才知道自己是惹了妹妹不悦,说了许多讨好的话才吃上了茯苓糕。
“莲珠做糕点的手艺真真是王府第一的。”阳淌吃着最后一块茯苓糕,说道,“改日也给我做一笼吧。”
莲珠笑着应了声“是”。
“待二嫂入了门,二哥还愁没糕点吃吗?”浔阳说道。
阳淌饮了口茶水将茯苓糕咽下,道:“你怎知人家柳小姐的烹饪功夫如何?”
这一问浔阳就接不住了,自然是因她已与柳家小姐作了多日的姑嫂。
好在阳淌并不追究于此,抻了抻腿脚打算去寻几个友人小酌。还没起身便听雪棉来报,刘丞相家的云汾姑娘求见。这便又黏在凳上,想看看丞相家的这位才女是何等模样。
浔阳听见“刘云汾”三字时心中一惊,她原以为唐近与刘云汾的事情已然过去,如今刘云汾登门,恐怕是还有什么变数。莫不是唐近那张脸太惹桃花,刘云汾一见倾心,要来劝她知难而退?
刘云汾款款入内,她打量着浔阳,浔阳也打量着她。阳淌则打量着她们二人,暗暗在心中做了个比较。
她的妹妹身为郡主,衣饰自是华贵艳丽些的,单是那座他叫不出名堂的发髻就颇有些“岱顶凌霄十八盘”的气势。而刘云汾,一身素衣朴素之余更显清丽,纤纤弱弱,像是一颗蒙尘的明珠。
刘云汾施了礼,眸光飘向阳淌,转瞬又再收回,落向桌上古琴。
“真是稀客呀,刘姑娘今日怎有雅兴上我这儿来了?”浔阳刻意拉长了尾音,纤纤玉指悠闲理着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