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深以为然,心觉小木兰倒是个明白人,叮嘱道:“这几日还须辛苦你多留几分心了。”
小木兰应道:“郡主放心,我定将那清虚和尚盯得牢牢,绝不给他半分伤害大人的机会。”
莲珠撅着嘴忿忿不平,她只从清虚那双桃花眼里看出柔情,哪有什么煞气。
“是真是假,往僧录司一查便知。”浔阳如是道。莲珠也便无话可说,只暗暗想着明日去僧录司查个清楚,且看小木兰还有何话。
第60章 昙花
骄阳灼灼,照得满庭娇花无精打采。
莲珠失意而归,僧录司的僧正查了大半日,总算是有了结果。
原来崇明法师坐下并无法号“清虚”的弟子,只有“清胥”。
那清胥和尚月前在宛平县轻薄了良家妇人,已被官府收监,度牒也已收回。数日前清胥越狱出逃,大抵是想浑水摸鱼借唐近这大理寺卿的保,做个假度牒逃避追捕。
莲珠长吁短叹,直道自己情路坎坷,痴心错付。
浔阳摇着团扇苦笑不已,此情此境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语,只由着莲珠独自唏嘘。
所幸情窦初开的莲珠生情快,绝情更快,并不用旁人费心。前一刻还在黯然伤情着,下一刻却又请缨要去报官拿人。
若是官差大张旗鼓进唐府拿人,唐近少不得要落个窝藏罪犯的罪名,如此岂不遂了慷王的意。
浔阳低眉思忖,此事当须快刀斩乱麻为好,道:“给他写份罪状,寻个麻袋把人装起来,丢衙门口去。”
莲珠觉得这个办法比衙门抓人解气,欢喜地去办了。
唐府管家驾着马车在顺天府衙门口将人扔下,衙役拆开麻袋却是个五花大绑的和尚,脑门写着“淫贼”二字,怀里还塞着一封书信。衙役将人带进了衙里,一查之下确是几日前越狱的花和尚清胥。
事情进展毫无阻滞,如此反而更令浔阳担心。
若清胥和尚真是慷王用以对付唐近的手段,又岂会让她这么轻易把人送回大牢。
只怕大事还在后头。
悠长的叹息回绕在屋梁,明知有人要对你不利,却不知会在何时会是何事,日日陷在猜忌与担忧里,这境况着实磨人。
如此坐以待毙绝非上策,必须主动出击,寻些什么事情让慷王无暇计较与唐近的恩怨才好。
但要找出一桩能令慷王伯伯顾不上杀子之仇的事端,又谈何容易。
正对镜叹息,雪棉捧了份帖子过来,说是乐昌公主府递来的。
浔阳微有讶色,乐昌姑姑已许久不曾邀她过府。
儿时不懂朝堂事,倒常去公主府与几个表妹玩耍。年岁渐长,知晓了父亲与慷王的明争暗斗后,也就疏远了与慷王一母同胞的乐昌姑姑。
虽然心知乐昌姑姑对党争的态度向来淡然,但两党泾渭分明,她不去公主府也是怕给乐昌姑姑添了麻烦。
浔阳翻看着桃粉请柬,昨日皇爷爷赏了乐昌姑姑一套五色夜光盏,又逢公主府中昙花将开,便设了场小宴,邀浔阳夜赏昙花。
原本她忧心着慷王意欲对付唐近之事并不打算应邀,但想想乐昌姑姑一番美意实在不好推却,思量再三后仍是将帖子接下了。
浔阳已多年不曾踏入乐昌公主府,公主府的陈设倒没有大变,唯是院中花木愈发妍丽。
自从驸马离世后,乐昌姑姑便将心思皆放在了侍弄花草上。公主府中花团锦簇,花丛里布着灯笼,夜幕之下更衬冶艳。但浔阳总觉得,这份艳丽里带着难掩的凄哀,灯火通明不过自欺。
小院中设着几方矮桌,围着五盆待放的昙花,昙花中央又摆着一盏夹纱灯照明。
浔阳向乐昌请安后,在下首入座,又向旁席的刘云汾微笑示意。乐昌今日请的都是惜花人,对面坐的是光远侯的妾侍颜心菀,另一位则是将要成为她二嫂的柳清月。
正是仲夏之夜,这般席地而坐沐着月光,享着清风甚是惬意。
乐昌命侍女取出新得的那套五色夜光盏,自留了墨玉盏,又吩咐另外四盏如何分配。
这五色夜光盏乃是来自西域的贡品,以墨红白青黄五色的和田玉石琢磨而成。浔阳得的是红玉盏,刘云汾的是白玉,柳清月与颜心菀的分别是黄玉与青玉。
浔阳捧着玉盏细细端看,玉色鲜艳均匀,玉纹流畅,杯身薄如纸,斟入梨花酿后更显通透明亮,端在掌中似是捧了一颗血色明珠一般。
夜光杯盏在浔阳的藕风小筑里并非没有藏品,只是没有这般佳品,更何况是一式五色。
这套五色夜光盏早在五年前就入了大数国库,浔阳一直无缘一睹。前世皇爷爷也不曾赐给过乐昌姑姑,而是慷王登基后将这套夜光盏赐了金城作妆奁。
众人饮着梨花酿,行着飞花令,等着昙花一现的光华刹那,不知不觉已过戌时。
昙花将开未开,夜色却已然深沉。刘云汾虽盼着能一睹昙花娇颜,却也怕晚归会令祖父担心,只得向乐昌告辞。
乐昌饮了许多酒,脸上泛着红云,声音有些飘忽:“眼看着昙花就要开了,刘姑娘此时回去岂不遗憾。难得如此良宵,不如今夜大家就在公主府留宿,好尽情赏花品酒。”
颜心菀与乐昌关系匪浅,时常在公主府过夜,乐昌既如此说了,她第一个便答应下了。
颜心菀又是柳清月的表姨,二人本就是一道来的,自然没有让柳清月单独回去的道理。浔阳也惦记着那将开的昙花,留宿姑姑府上也无不妥。
见三人都应下了,刘云汾也不好扫兴,只得让婢女回去向祖父报信。
五人又玩了许久的击鼓传花,梨花酿喝了一坛又一坛,整个院落都氤氲着酒香。
直至亥时三刻,那五坛月下美人终于舒开了花瓣。幽香绕席,数个时辰的等待总算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