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快进来。”颜心菀半开房门,请浔阳入内,“郡主稍等片刻,我这便回里屋取那密折。”
颜心菀匆匆入了里屋,浔阳在外间等候。这山丹阁的陈设布置陈旧深暗,并没有女子住所该有的脂粉之气,倒有几分书房的样子。
颜心菀入内许久不曾出来,浔阳心中生疑,敲门却无人应答。房门并未落锁,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这里果然不是寝室,而是书房!
房内一片狼藉,文书散落满地,几块瓷器碎片参差沾染着殷红血迹。而案上,一本奏折端正摆着。
浔阳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拿起那封奏折打开细看,杏眼不由瞪圆。
这是奏禀私盐帮官匪勾结之事不假,但说的却不是慷王,而是弹劾她的外祖父郑庆俞勾结盐帮,以权谋私。
这分明是慷王和光远侯所做的勾当,怎会赖到她外公头上!为何颜心菀要诳她来此?这上面的血又是谁的?
只此一瞬之间浔阳心中已有千万疑惑,但如今绝非犹豫思索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这封奏折更不能留下。浔阳将奏折塞进怀里打算离开,却终究是晚了一步,侯府家仆已然寻来。
数十家仆破门而入,如此情境浔阳不知该如何解释,更令她百口莫辩的是,身后的书柜忽地开了,倒出一个血迹斑驳的人来,竟然是光远侯萧均耀。家仆门围上前去,他们家侯爷已然没了鼻息。
浔阳面色青白,这分明是为她设下的圈套,从公主府的那场夜宴开始,她已然中计。
慷王,原来慷王要寻仇的不是唐近,是她。
第62章 主审
平静了许久的朝堂因光远侯的命案波澜迭起。
浔阳郡主为偷盗弹劾盐运使郑庆俞的奏折误杀光远侯,动机合理,证据确凿。而在她身上搜出的那份密折,则成了郑庆俞勾结盐帮的铁证。
一连牵扯两桩大案,龙颜震怒,斩首旨意几乎冲口而出。
“陛下容禀,此案仍有疑点。”唐近执笏上前,眼眶通红。从得知浔阳身陷命案后他便不曾阖过眼,他知道浔阳定有冤屈,不论是谁在幕后谋害,他一定要找出真凶,救出浔阳。
“其一,光远侯既已写下奏折为何不及早呈上,反要留出时间让郡主去盗?其二,光远侯弹劾盐运使的密折虽罗列三大罪证,但皆非铁证,即便呈上御前仍有辩驳余地,郡主何必以身犯险。其三,光远侯曾经也是沙场征战的勇将,即便年迈,也不可能轻易被杀。”
皇帝微有动容,唐近所言不无道理。
“请陛下将此案交给微臣详查。”
“不可。”礼部尚书王远站出来阻道,“陛下,唐大人与浔阳郡主交情匪浅,如此要案,交由唐大人审理恐惹人非议。”
“王大人此言差矣!”唐近争辩道,“此案本就该交由大理寺审理,唐近身为大理寺卿职责所在。刻意避嫌岂不更教百姓非议,以为郡主罪名已然坐实?”
王远没料到平素寡言的唐近口齿忽地这般伶俐,一时哑然。
慷王从容跨出一步,禀道:“父皇,儿臣以为唐大人所言极是,但王尚书所虑也不无道理。不如,就请唐大人立下军令状,若有失察、偏袒、拖延之处,则受严惩,如此必能令万民信服。”
唐近闻言毫不犹豫,应道:“微臣愿立此状,若五日之内查不出真相,抑或有任何偏私之处,甘愿以死谢罪!”
这正是慷王想要的,他布的局又岂会轻易让唐近拆穿,五日之后,唐近与浔阳将一同为他儿金沛赔命。
浔阳从不曾想过,自己这光华荣耀的一生还有锒铛入狱的一日。
幽暗的牢房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又是虫蚁出没的时节,局促的监牢早已被它们占领。浔阳蜷缩在监牢一隅,望着冰冷的墙壁失神。
她不是没有尝过死亡的滋味,但这次,她连累了外祖父,连累了父亲。
慷王伯伯果真好谋算,弃了光远侯这一颗棋子,既能保全自己勾结盐帮一事不被揭发,又能将罪名实实扣在外祖父头上,更可以将自己入罪为金沛报仇,一石三鸟。
早知如此,何必自作聪明,更何必再来人世走这一趟。浔阳簌簌落泪,慷王精心设下的局,父亲又不在京中,还有谁能救得了她?只怕她今生也要如金沛那般,身首异处了。
泪水打在囚服上,晕染出一朵朵麻黄色的花。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浔阳抬起泪盈盈的眸子望向那道铁门,一身朝服的唐近巍然立在光明处。
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眼,浔阳眯着眼睛适应光亮,再抬眸时唐近已在她身旁。
见浔阳形容憔悴,满脸泪痕,唐近又忿又恨,忿恨自己无能,明知慷王要出手却不曾上心,明知浔阳蒙冤却只能委屈她在此受苦。
唐近将浔阳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打了结的乌发,告诫自己往后再不可令旁人有伤害浔阳的机会。
“郡主,我一定会能证明你是清白的。”
浔阳没有言语,紧紧依偎在他的胸膛上。慷王谋事周密,岂会轻易让唐近查出破绽。不论结果如何,有这一丝温暖已经足够了。
唐近如今凭靠的也仅仅是信念而已,浔阳当场被捕,所述供词无从核查,而颜氏的口供更对她不利。
颜氏称自己的确曾与乐昌公主谈论过光远侯写下密折之事,但说的是弹劾郑庆俞而非其他,这点已得到乐昌公主佐证。柳清月虽供称曾求请浔阳搭救颜氏,但颜氏矢口否认,那封求救书信亦非她笔迹。而柳清月与阳淌婚约在身,供词难以取信。
案发当日,光远侯府曾经失火,纵火者被捕后供出受浔阳指使。浔阳身上更搜出了侯府图纸,足证她入侯府是早有预谋。
种种证据皆对浔阳不利,要证明她的清白实在不易。
“我已立状,五日之内定将此案查清。若查不出真相,黄泉路上,我会陪着你。”唐近语无波澜,浔阳却惊骇地抬头看着他。
“你何必……”浔阳已不知该说他痴还是怪他笨,毫无把握的事情,何必将自己性命赌上。
唐近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拭着泪痕,若是证明不了她的清白,若要他亲口判她斩刑,岂非生不如死。
“今日,我不能久留。”唐近眸中满是不舍,直恨自己没有□□之术。
“我明白。”浔阳泪水越发汹涌,她当然明白唐近应当将精力用在查案上,但心底却实在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