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又不傻,他自是一眼便看出了安喜身上的不同,只暗暗咋舌,原来真是个小傻子。以他的英明,当然不会再去嘲笑一个小傻子了。朱樉马上闭了嘴,还讪讪地看向了陆长亭。
小长亭刚才好像语气不快呢。
陆长亭没看他,而是选择翻开了千字文。朱樉见状,便又凑了上去,低声道:“长亭要学这个么?我教你啊。”
朱家兄弟学问肯定是没得说,毕竟因为洪武帝自己出身的缘故,他便极为重视儿子的教育,请的那都是好夫子!如此环境之下,朱家兄弟怎么还可能学不出个名堂来呢?
陆长亭指了指安喜的方向,“那你去教他。”
朱樉撇嘴,“他算何人?怎值得我去教导?”
陆长亭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雇主。”
朱樉这才想起来,他们是过来赚钱的,尽管心中不愿,但朱樉还是乖乖走了过去,问安喜:“小……咳,小安喜,要学认字吗?”
安喜摇了摇头,“学字,苦,很苦的,我不要吃苦。”
朱樉有点傻眼。
多少人求都求不到他来教认字啊!这小傻子竟是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陆长亭早就知晓安喜的思维与常人不同,因而听罢也并不觉得奇怪,他捏着千字文走到了安喜的跟前,蹲下身去,好与安喜平等对视,“我要学,你学吗?”他的口吻简单又粗暴,“若是不学的话,日后我们便不能一起了。”
安喜怯怯地问:“为、为什么呀?”
“有代沟了知道吗?”
安喜一脸懵。
朱樉其实也不知道代沟是什么玩意儿,但他不能跌面子啊,自然要闭着嘴,装作什么都知晓,还在旁跟着点了点头。
安喜抿了抿唇,“那、那我学吧。”
陆长亭斜睨了朱樉一眼,朱樉立即会意,马上将千字文拿过来,开始教俩人学认字。虽然陆长亭并非文盲,但这时候的字总有些他是不认识的,便也就当自己重读一次幼儿园好了。
朱樉的学问不浅,要教两个毛孩子,那是手到擒来。
不知不觉,时间便溜走了。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陆长亭瞥了他一眼,见朱樉都喝了好几碗茶水了,便立时出声道:“歇一歇吧。”
其实朱樉正享受着为人师的快.感呢,听陆长亭如此道,他还笑着伸手去摸陆长亭,口中道:“累了呀?那就歇歇吧。”小孩子都不爱读书嘛,朱樉表示理解。
陆长亭躲闪不及,被他摸了个正着。
安喜盯着他们俩瞧了一会儿,大约心底觉得这也个上课的流程,于是便将头也伸了过去,“……我也摸摸?”
朱樉僵了僵,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安喜。
陆长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朱樉的脾气倒是不错。
外头的下人见里头没有声音了,忙叩门问道:“客人可是累了?”
朱樉应了一声,颇具威严。
外面的下人听着声音,总觉得浑身不自觉地一凌,倒像是在听老爷吩咐一般。下人早就得过安父的吩咐,当然不敢有怠慢,当即便命人摆好了饭。随后又推门进来,恭恭敬敬地给他们摆了饭。
大家长不在家中,自然,他们也别指望去厅中用饭了,便就摆在房中了。
丫鬟将安喜抱了起来,和另外一个丫鬟一块儿喂着他们家的小少爷。
朱樉看着这一幕,原本还有些怀念宫中有人伺候的日子。但是目光紧接着一落到陆长亭身上,朱樉便登时觉得,这样腐败的生活,是不适合他的!瞧一瞧小长亭多么乖觉啊。
朱樉自觉地伺候起了陆长亭。
陆长亭疑惑地看了一眼朱樉,他这样殷勤,真的没问题么?
待到用完饭食后,陆长亭便提出要离开了。安喜虽有不舍,但他也知道分寸,便只是扁了扁嘴,便让人送陆长亭出去了。出来后,朱樉便忍不住道:“钱呢?”
“就是这顿饭便抵了呀。”陆长亭漫不经心地道。
“别的……就没了?”
“没了。”
朱樉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出来,不过此时他倒是深感到了赚钱的不易。
二人被送出安家之后,正巧那安父便回来了,只是那安父走的是另一头,于是陆长亭也没上前与之打招呼,反倒是安父见着陆长亭身边也跟了一人时,他忍不住微微皱眉,问身边的下人:“那是谁?”
“说是兄长。”
一个乞儿,哪来的兄长?安父自是不信的。
何况那个青年,分明还带着一身贵气,哪怕是穿着再朴素的衣衫,也都掩不住。
这头陆长亭在外面买了些小食,然后带着一块儿回家去了。朱樉心里有些发酸,“给老四带的?”
陆长亭摇了摇头,“我还在长身体,当然是给我自己吃的。”
朱樉虽然有些失落于小长亭不打算分给自己,但是想到老四也捞不着,心底便没什么可酸的了。他比划了一下陆长亭的个子,道:“确实应当多吃些。”
陆长亭给了他一个冷眼。
朱樉摸不着头脑,他哪里说错了么?难道他此刻的形象不是个关爱弟弟的好兄长么?
没走上多久,他们便回到了宅邸中,等一走近厅堂,陆长亭便发现朱棡和朱橚都早早回来了,而且两人都苦着脸,活像两只无家可归被人嫌弃的大狗。
陆长亭突然有点拔腿便走的冲动。
啊!头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长亭:这根本不是要讨生活养家的问题,而是你得带着智障兄长一起去讨生活的问题。可以换个片场吗心好累……
第027章
秋日凉风拂面,陆长亭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将头转向另一面,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朱家兄弟刚刚换上了朴素的衣衫,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口中道:“小长亭,这样便行了么?”谁知齐齐转身过来一看,陆长亭睡得正香。
朱樉倒是满不在乎地道:“让他睡吧,小孩子长身体呢!”
朱棡朱橚跟着点头,纷纷装作一副很懂的样子。
朱棣则就显得沉默寡言多了,他走上前去,直接将陆长亭拦腰打包带走,一边往外走,才一边道:“我送他回屋子去睡。”
朱樉脸上的表情裂了裂,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显然还是生计问题。朱樉带着换了副打扮的弟弟们,出门继续寻求雇主去了。朱家兄弟骨子里都还是骄傲的,他们虽然希望能继续过上轻松优越的生活,但此时他们更希望,在小长亭面前一雪前耻,扛起大梁,赚钱养家啊!
陆长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起来,便见宅中下人已经将食物备好了,全然不比前两日的窘迫了。陆长亭这才终于找回了一点,傍上金大腿的滋味。
用过饭后,陆长亭便独自回到屋中了,他拿了纸笔涂涂画画,大致勾勒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谁?”陆长亭不得不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长亭,是我。”
陆长亭犹豫一下,上前去将门打开了。
朱棣侧身入门来,道:“明日要出门瞧风水?”
陆长亭点了点头。
朱棣走过去,在桌前坐下,道:“那便麻烦长亭先与我说些风水上的事了,总要先能唬住那些人才好。”
陆长亭也不藏私,风水学说起来容易,但真正要融会贯通还是极难的,后世多少人拿着罗盘便以为能勘风水定乾坤了,实际上,他们也就能分个东南西北,将风水学上的套话拿出来使罢了。陆长亭当然不会担心谁将自己的手艺学了去。堂堂燕王会需要勘风水吗?
陆长亭在他身边坐下,因为个子较矮的缘故,他整个人几乎都趴到桌面上,说到兴起时,陆长亭便抓过纸张来写写画画。
朱棣瞥了一眼那纸上的狗爬字。
忽然有点心疼纸呢……
陆长亭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伸手抓起茶盏便往嘴边送,但是茶盏体积有些大,陆长亭有些握不住,茶盏在他手中晃了晃,看着像是要摔下去了一样,朱棣突然间伸出手来,从下面包裹住了陆长亭的手背,帮着他一块儿稳稳地托住了茶盏。
朱棣虽然还未长成青年模样,但他的手指却很是纤长有力,可以轻松地裹住陆长亭的手背。
陆长亭有点儿不大好意思。
这一幕要是换个姑娘,那也就是唯美场景了,但换成他,那就是实在有些丢脸了。
也不知何时他这具身体方才能长大,恢复从前的英俊潇洒。
陆长亭装作若无其事地就着朱棣的手,掀开盖子埋头喝上了两口,因为姿势别扭的关系,一时不察发出了“啾啾”的声音,茶水都给吧唧到嘴边上了。
陆长亭顿时歇了喝水的心思,他抬起头来,轻咳一声,继续指着桌上的纸张道:“一般若是遇见如此情形,那便是屋中形成了煞……”陆长亭面孔严肃,说得认真,朱棣也紧紧盯着他的面孔,似乎气氛融洽并没有什么不对。
“……嗯?”但是朱棣的手越深越近。
要摸脸???
陆长亭正要往后躲,朱棣淡淡道:“你嘴边有两点茶叶沫子。”
陆长亭一呆,朱棣伸手如闪电,已经将陆长亭嘴边的茶叶沫给抹下来了。朱棣神色如常,就像是刚刚照顾了自己的亲弟一般,连陆长亭的口水他都不带嫌弃的。
陆长亭忙抬手抹了抹嘴,继续装作不在意地指着纸张往下说。
朱棣一边点头一边道:“我都已知晓了,要唬人是没问题了。”
陆长亭松了一口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那四哥回去吧,我该睡觉了。”
朱棣却指了指纸张,问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学练字?”
陆长亭脸上一黑。
是他之过,毕竟繁体和简体是有差异的,陆长亭能认得了繁体,但要写繁体却不是那样容易的,为了笔画少,他写得快的时候便是用的简体,但在朱棣的眼中这无疑就是文盲的体现了。
陆长亭忍着丢脸的耻感,一咬牙,道:“好。”
朱棣满意地抚了抚他的头,“长亭实在聪慧。单单瞧个风水,可惜了。”
陆长亭忍不住笑了,“难不成我这样的还能考科举吗?”
朱棣又抚了抚他的头发,却是没有说话。
陆长亭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让朱家兄弟给他想法子。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做风水师倒是比科举轻松,何况本就是老本行了呢?没甚可惜不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