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玄王与千夜越辩越是激烈,不过都是千夜态度激烈,定玄王始终云淡风清,不疾不徐。千夜越是激动,他就越是淡定从容。
千夜忽然扫过有若仙境般的小谷,提高声音,森然道:“若不是黑翼君王拼死挡下圣山,就凭你们,挡得住联合起来的永夜议会?!”
这话已是极不客气,定玄王涵养再好,亦是色变。更有神将国公从隐身处走出,怒斥千夜狂妄。
对于周围喝骂,千夜一声长笑,然后冷道:“一直以来,都是永夜那边惧我怕我,帝国这边却是什么人都敢跳出来对我指手划脚。是我杀的人不够多么?”
当下就有军部元老神将大怒,戗指喝骂:“大胆!你竟敢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语,就不怕大祸临头?帝国用你,那是抬举你,何时轮到你这黄口小儿在这放厥词?”
“原来是抬举我啊……“千夜望着老神将,柔声道:“您老又是何东西,有资格这里放厥词了?或者这样,我们切磋切磋,您若是能接我一击不死,我就跟您的姓,如何?”
老神将气得全身颤抖,指着千夜说不出话来,只是道:“嚣张!真是嚣张!”但要他下场,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的。
千夜笑了笑,环顾左右,道:“若不敢动手,就都给我闭嘴。”
第二八三章 怎好意思
定玄王叹了口气,将棋子放回盒中,道:“小友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大概是我被逼得太久了吧,想试试掀桌是什么感觉。”
定玄王摇了摇头,旁边一名国公插道:“赵千夜!你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牵累赵阀吗?”
千夜面无表情,转头看向那名国公,淡道:“怎么牵累?是这样吗?”
千夜全身不动,数道血线忽如电闪雷鸣般射向那名国公!这一击快得简直不可思议,那名国公刹时间面如土色,竟无从闪避!
这时一声叹息,出自指极王之口。
他出现在千夜与国公之间,大袖一展,将几根血线拦了下来。
那名国公死里逃生,已是面如土色,指着千夜,颤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一击不中,千夜也不再出手,只是看着指极王。
指极王叹道:“就不能让我老人家打个盹,休息一会?”
千夜道:“事情太大,您老恐怕不能清静了。”
对指极王,千夜还是保留几分尊敬。
又有人想要说话,指极王一摆手,那人只好闭嘴。
“一些原始部族而已,为何你会如此看重,甚至不惜与帝国交恶?”
“这无关阿图瓦人。就算没有他们,我想很多人也是要按兵不动,先看我和永夜那边拼个你死我活吧?”
千夜说得毫不客气,许多人的脸色立刻就显得不太自然。指极王负手不语,以他身份,自然是不好明着说谎的。
千夜一脸宁静,又问:“对了,刚刚有人说,因为我的事有可能牵连赵阀?准备怎么牵连,我做什么会牵连赵阀,不妨详细说说。”
“一时气话,何必当真?”定玄王出来打圆场。
定玄王自是不惧赵阀的,只不过不惧是一回事,扳倒赵阀又是一回事。赵阀毕竟与帝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扳倒他们的难度一点不比搞倒张阀来得小。适才威胁千夜那人算是定玄王的人,所以他不得不出面。否则这番话要是传回帝国,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千夜笑笑,说:“不必当真?”
“不必当真。”
“那么,我也没必要和永夜议会当真。他们爱干什么,是他们的事。”
“这话就不对了。你与永夜仇深似海,怎可坐视他们胡作非为?”
“我和帝国某些人的仇似乎也不小,不也一样坐视他们胡作非为?”
定玄王也不动气,道:“其实当年不坠之城一战,站在帝国角度,军部那些人也没有做错什么。更何况栗风水已经伏诛,长生王亦已陨落,还有何仇怨是揭不过去的呢?”
千夜双眉渐竖,然后缓缓平复。
他盯着定玄王,忽然道:“王爷刚刚有一句话却是错了。”
“哦,哪句话,愿闻其详。”
“就是那句我现在只能观棋,还未有入局资格。”
“错在何处?”
“前些时日,无光君王在我手中陨落。”
定玄王双眼微眯,隐隐闪过一道寒光,缓道:“果然英雄出少年,看来本王确实低估了你。”
“王爷现在想要动手,怕是有些晚了。”
定玄王哈哈一笑,道:“小友说笑了,我等都是为帝国而战,怎有自相残杀的道理?”
千夜亦换上笑容,道:“说得极是!既然都是自己人,那自当并肩作战,怎能让朋友独自冲锋在前,自己却龟缩在后?您说是不是?”
定玄王再怎么好脾气,此刻神情也是有些僵硬,缓道:“小友这是何意?”
“很简单,阿图瓦部族是我的人。”
旁边指极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千夜已经摆明态度,将阿图瓦人视为自己麾下战士,再要让阿图瓦人顶在前面牺牲,那就等如是动了千夜的利益。
定玄王仍是心平气和,说:“黑暗种族狡猾多诈,在里世界想做什么谁都不清楚。为今之计,还是以稳为上,不宜轻重妄动。”
千夜道:“这是王爷你的意思,还是帝国的意思?”
“有何区别?”
千夜望向指极王。指极王双眉微锁,凝思不语。
千夜淡道:“看来老王爷还是难以决断。也罢,既然你们一心一意要坐视我与永夜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再来坐收渔利。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友打算如何?”
“王爷想来也是一心为帝国着想的,自己那点私利应该不会放在心上,没了也就没了。”
“小友何妨再说清楚一点?”
千夜一字一句地道:“国事为先,这话是没错的,但不妨碍我空闲时了结一些私怨。既然王爷丝毫不怕和我结怨,那就还请您好好安排照顾后人。否则的话,万一您没能从这里世界出去,我还得去找您后人麻烦,一个个把他们连根拔起,那多麻烦?”
定玄王终于色变,喝道:“你敢?!”
这一次,是千夜平静从容,说:“黑日山谷,我只身单剑面对整个永夜都已战过,还有何事不敢?”
“如此行事,你不觉得无耻吗?”
“怎么,牺牲几个后人就受不了了?无非绝后而已,与帝国大业相较,孰轻孰重,还用我说吗?”千夜冷笑。
定玄王眼中杀气渐起,千夜身上则是慢慢溢出缕缕灰气。
这个时候,指极王终于咳嗽一声,缓缓地道:“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是不像话。”千夜话里有话。
定玄王双眉一轩,寒声道:“何必逞口舌之快?本王虽老,可是尚能一战!”
千夜淡道:“您也知道自己老了?今天杀不了我,等到三年后我成就天王大君,您就没半点机会了。”
“三年……”定玄王沉吟。
指极王终于动怒,喝道:“此事到此为止!”
“没问题。”千夜转身就走。
“站住!”定玄王叫住千夜。
“王爷还有何指教?”
定玄王盯着千夜,一字一句地道:“你定是要与我作对,是也不是?”
千夜一声长笑,道:“您这话可说重了!我哪敢和您作对呢?只是您别忘了,我可算是半个长生种,多活个一两百年不是问题。您那些废物后人活着也是丢人,还不如给我杀了,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会接过老王爷的衣钵,再护帝国百年。这可是有利于帝国千秋大业的美事,您一心为公,怎好意思反对?”
第二八四章 设计
千夜绝尘远去,一众国公神将或是忐忑不安,或是义愤填膺。有人愤愤地道:“帝国养他育他,林帅更是待他有如已出,这厮不思为国效死,反而口出狂言,实是其心可诛!”
另一人冷道:“光是他自甘坠落,加入血族,就已罪该万死!明明戴罪之身,还不肯以身报国,真是忘恩负义!”
旁边卫国公却是看不下去,缓道:“这些话不妨当他面说。现下千夜已经走了,你们说得再多,他也听不到了。”
这话讥刺之意实在明显,前面两人面红耳赤,既羞且怒,当下就有一人喝道:“国公爷这是何意,是要为血族张目吗?”
卫国公一声叹息,说:“我只是在想,帝国何以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定玄王轻咳一声,缓道:“卫国公无须担忧,帝国国运如虹,只会蒸蒸日上。有些大事你不知道,有此担心也是难免。”
指极王挥了挥手,一众神将就各自散去,留两位天王私话。
“舜玄何必如此?”
定玄王正色道:“本王既然身入里世界,早就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这您老是知道的。”
指极王点头,“我从未怀疑过你为国之心。”
“如若正常落子布局,自是与千夜联手,最为合适。但是现下还没有到这个阶段,为王前驱的都是土著蛮夷,那千夜前来论理,论的也是这些蛮夷。我们这边,国公神将都是国之栋梁。难道说帝国国柱和那些蛮夷之辈地位相同,要和他们一同牺牲?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指极王不语。
无论帝国永夜,若说生而平等,无疑是句空话。帝国国柱与阿图瓦一族孰轻孰重,也是一目了然。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阿图瓦族人生而强悍,潜力价值难以估量,他们又明显开始依附千夜。牵涉到千夜,这事就复杂了。
定玄王也没指望就这样说服指极王,继续道:“只是蝼蚁尚且偷生,若能有一线生机,我自也要全力争夺。您家中新诞下麒麟儿,后继有人。可是我族中后人碌碌无为,这若大基业,守肯定是守不住的。可是里世界出现得突然,我还来不及布置。只要能再给我几年时间,我自是能将大半基业都散出去,给后人留点养家糊口之资即可。但现在我若是陨落,恐怕还真要绝后。”
指极王徐道:“千夜最后说的那些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观他近年言行举止,颇为仁厚,屠人满门之举,想必是做不出的。就算他真这样的做了,帝国除了我们,也不是没有人了。青阳王断不会坐视。”
定玄王叹道:“我倒是不怕外因,只是怕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后人自己取死。”
指极王亦是无语。
若是定玄王尚有几年余寿,将一切安排妥当,守不住的基业散了,自是平安无事。但是眼下都未安排,等定玄王陨落,后人却还抱着昔日荣光不放,更不肯放手基业利益,那时就是取祸之道。而且定玄王几位后人平日颇多跋扈之举,他在的时候众人敢怒不敢言,一旦身故,必有人找上门来。
定玄王又道:“我亦思索良久,原本只是有一线生机,但是梅斯菲尔德之主和无光君王在千夜手上一死一伤,永夜议会实力大降,机会却是扩大了不少。只消千夜与永夜议会再大战一场,重创其中一位大君,那么以我方之力,就能与永夜弱势相抗,一时之间,恐怕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见指极王沉吟不语,定玄王又道:“现今帝国,要的无非就是时间。只要将永夜议会拖在这里,大事定成。在这等大局之前,就连我等都要身入死局,牺牲区区土著,乃至一个血族,又算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