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院的门离开,来到了苗村的祠堂里。
在祠堂的侧房之中,我被雪瑞吩咐跪倒在那三个蒲团的中间,然后她轻轻念着法诀,没一会儿,我感觉身子随着蒲团一起往下坠落,几秒钟之后,却是到了一个地下洞穴来。
这里应该是在祠堂的下方。
旁边传来了一只手,将我给扶了起来,是雪瑞,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跟我走,不过一会儿不管你瞧见什么,都不要胡乱喊叫,也别乱动,知道么?”
我点头,说好。
我这边刚刚答应,跟着雪瑞往洞子里走,便瞧见墙壁上有烛火亮了起来,而有光出现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就僵直在地,一动也不敢动,一股冷气吸入鼻中,那种酥麻感,从脚一直蔓延到了头部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在墙面上,瞧见了密密麻麻的虫子,有蜈蚣、蜥蜴、蜘蛛、蝎子、马陆……
这些虫子一层又一层地堆叠在一起,有的甲壳上面有反光,反而显得更加的油腻,看到这一幅画面,我整个人都戴在了原地,止不住地直哆嗦。
雪瑞走了几步,回头看我,不由得笑了,说走啊,我是让你别乱动,不是让你待在这儿。
我伸出手来,指着墙壁、天花板上这一大堆的虫子,说雪、雪瑞,这些是怎么回事?
雪瑞奇怪,说你不是跟陆左哥学着养蛊么,怎么还怕虫子?
我苦着脸说怎么可能不怕,我刚刚拜他为师呢,没待几个小时他就走了,我什么都没有学着呢,怎么可能不怕?
雪瑞说不可能吧,陆左哥不是这么不负责的人啊,怎么,他不亲自带你过来,难道不是因为怕小妖姑娘吃醋么?
我摇头,说不是,听说是放在养鸡场里面的凤凰蛋被偷了。
什么?
雪瑞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来,一把抓着我的胳膊,说怎么回事,虎皮猫大人怎么可能被偷呢?
她一开始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然而一旦紧张起来,抓住我的肩膀,我就是浑身一麻,根本就动弹不得,雪瑞瞧见我脸上痛苦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一些,说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长话短说,捡重要的事情跟她讲了几句,雪瑞脸色十分严肃,拉着我,说走吧,师父等着你呢,不要耽搁太久。
她拉着我,越过那长长的虫子走廊,过了三道门,来到了一处大半都是池子的房间里来。
房间里朦朦胧胧,水汽升腾,然而让我触目惊心的,是池子的水居然呈现出一种浓郁的绿色,有气泡从里面咕嘟而出,而随着浆液的翻滚,居然有许多蛇段和毒虫的尸体浮现而出。
这居然是一个满是虫子的水池?
我忍不住想要呕吐起来,然而雪瑞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接着恭恭敬敬地喊道:“师父,人带来了。”
什么,雪瑞的师父,居然住在这满是虫子尸体的虫池里面?
我浑身鸡皮疙瘩生出,想着先前外面那蚩老奶奶的尊容,会不会有一个驼背老太太光着膀子从里面爬出来,听到池水里面不停地冒泡翻滚,头都不敢抬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你这孩子,地上是有什么东西么,头也不肯抬?”
哎呀,不对啊,怎么不是老妇人苍老的话语,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呢?
蚩老奶奶的姐姐,不应该拥有这样的声音啊?
我抬起头来,瞧见虫池之中,有一个长得像大明星一样漂亮的年轻女人,正凝目朝着我看来,顿时就是心中一慌,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叫陆言,拜见蚩老前辈……”
结结巴巴地说完,我不知道是不是依照着电视上的礼节跪下,犹豫了半天,就鞠了一个躬。
对了,人家这么年轻,好像比雪瑞还要小一些,怎么会是她师父,蚩老奶奶的姐姐呢?难道是天山童姥不成?
那么我叫她“蚩老前辈”,是不是有些不妥,她会不会生气呢?
我心里慌乱得不行,而虫池里的那绝色女子则望了一眼雪瑞,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怀着聚血蛊的孩子,陆左的徒弟?
雪瑞说是,他也是刚刚入门,什么规矩都不懂。
绝色女子摇了摇头,说洛十八的徒子徒孙们,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她这般感叹着,我有些无地自容,又想起她说的话,不由得疑惑,那洛十八不就是我那镇压山峦十二法门里面写备注的人么,这绝色女子难道认识他?
而洛十八跟我又是什么关系,我是他的徒子徒孙么?
我满脑子混乱,而那绝色女子则同意了雪瑞的说法,站起身来,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尸,她也不介意,居高临下地问我道:“我听雪瑞说你身体里有一条几百年未曾见过的聚血蛊对吧,拿出来看看?”
我脸色一苦,说前辈,这个我真的不能给你看。
绝色女子眉头一皱,说什么意思呢?
我指着肚子,说这虫子就在我的胸腔里面,附着在心脏上,而我则是孕育它的鼎炉,五脏六腑,其实都已经被它吃得差不多了,一旦它离开了我的身体,那么我就将死去。
绝色女子点头,说这样啊,原来你不是聚血蛊的主人啊。
我点头,说是,所以才会过来,请前辈帮忙。
绝色女子有些拿捏我,说你师父不是苗疆蛊王陆左么,这世界上还有他干不成的事啊,何必来求我?
听到这话儿,我心中一苦,知道这位叫做蚩丽妹的大神对我堂兄陆左,肯定是心怀不满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句话,心中犹豫了一下,苦笑着说道:“师父他说这事儿,世间只有一人能解,那就是前辈你,所以就叫人把我带到了你这儿来了。”
绝色女子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说他到底还是没有被名利冲昏头脑,倒是知道谦让。
我点了头,说师父他对您,可是十二分的敬仰。
我这完全都是胡说八道,要知道无论是陆左,还是二春,都没有怎么跟我讲过这一位的事情,我此刻也只有胡诌来救命了。
绝色女子很满意,让我把炼制聚血蛊的整个过程说出来,讲给她听。
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弄,只是将自己的遭遇给讲了出来,听完之后,绝色女子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指着我,对我说道:“你,进来吧。”
我听见,望了一眼那仿佛无比肮脏的虫池,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
第二十二章 十八郎,十八郎
事实上,我感觉任何正常人在跳入那满是虫尸和蛇段、充满了古怪绿色浆液的池子前,应该都会做出一段思想斗争吧?
然而就是我的这么一犹豫,绝色女子似乎就有些不快了,望着我,说怎么,你不愿?
雪瑞在旁边着急了,推了我一把,说你一个养蛊人,难道还会怕虫子不成?再说了,若说虫子,你肚子里面的聚血蛊可要比这世间的毒虫要厉害许多,怎么不见你害怕?
我听出了她的意思,并不是在催促,而是害怕自己的师父拒绝我。
不管陆左如何,她对我这堂兄都负着一分责任在,所以才会对我这个当徒弟的如此上心,害怕我被拒绝。
这虫池,应该就是治愈我身体最重要的关键吧?
要不然陆左也不会叫二春,千里迢迢地带我过来。别的不说,就冲着她的这一点,我就得咬牙进去。
想到这里,我镇定下来,冲着虫池之中的绝色美女蚩丽妹笑,说不是不愿,是有一点儿犹豫,不知道下这池子里,要不要脱衣服——我这人有点儿内向害羞……
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借口,不过瞧见两人的表情,似乎都信了。
男人或许不觉得,但是对于女性来说,的确是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毕竟国人的观念不如日本人,日本人可以脱光光,毫无顾忌地男女混浴,咱多少也有一些道德文化的拘束,在一个水池里,即便满是虫子的池子,多少也会有一些尴尬。
特别是蚩丽妹本人,尽管她只露出胸口以上的部分,而且还被那脏乎乎的虫尸给包裹,但无论我怎么看,都感觉她好像没有穿衣服。
绝色美女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来,说不用怕,你直接进来便是了。
我点头,想了想,把那碎屏的手机和装着各种证件、银行卡的钱包交给雪瑞,让她帮我带给二春,而我则深吸了一口气,跨到那虫池的跟前来,不敢看那翻滚的虫尸,一脚踩入其中。
我先前瞧见绝色美女从水中站起,水面持平胸口附近,觉得即便蚩丽妹身高一米七以上,池深应该也不过一米五左右。
所以我十分放心地用脚往下缓缓探寻,似乎找到一个支撑点。
然而我缓缓向下,过了好久都没有探到底,感觉这绿色的浆液里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恶臭,而是充满了薄荷、柏木、桂皮、香根、山苍籽、麝香等香料的气息,十分好闻,而且温度也合适,适合于人体,瞧见不远处的蚩丽妹似乎有些不满,于是便没有再试探,而是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水池里。
我以为能够很快踩到底,然而事实却狠狠地打了我的脸,跳入虫池之中的我即便是全身伸直,都没有办法探到底。
我不断地往下面沉落而去,那三四十度的绿色浆液很快就将我整个人都给淹没。
虫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深度,当进入其间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落入了瀑布之中的感觉,巨大的力量将我整个人冲击向下,不断地往下坠落,就好像坠楼了一般。
这种强烈的刺激感让我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结果那浆液就顺着我的口鼻咕嘟嘟往里面灌了进去。
我开始奋力挣扎,手往着四周划动。
妈妈啊,什么情况啊,难道我瞧见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吗?
这虫池为何蚩丽妹能够安然地站在上面,而我则好像坠落进入了深渊呢?
大量管涌而入的液体将我整个身体的气管都给呛得一阵刺痛,溺水的感觉浮现在了我的脑海,我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身体的反应却越来越慌张,过了好一会儿,我甚至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在虫池里,而是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这里似乎是另外的一个地方,与之前的虫池有些不一样。
这是居然是一处充满了熔岩的洞口,巨大的熔浆池子里,翻滚的气泡咕嘟嘟冒出,有点儿像是火山喷薄时的场景。
这、这……
这尼玛我不会是死了吧,怎么上一刻我还待在那阴森潮湿的虫洞里面,现在却跑到了那火焰处处、热力十足的火山口里面来了?
我心里慌张得不行,四处张望,结果身体根本就不由自主地飘荡着,过了一会儿,我这才发现不对劲。
等等,这么炙热的环境里,老子怎么一点儿热意都没有呢?
难道我真的是已经死了?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种幻觉,我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就在我整个脑袋都是一片疑惑的时候,下方的火池之中,突然变得狂躁起来,熔浆滚冒,有的甚至直接溅起了一两米来,差一点儿就要溅到了我的身上,而几息之后,那熔浆终于变得平静,上面的红光则缓慢凝固,竟然化作了一个穿着简单苗装的女人来。
这女人很美很美,就好像是正午当头的太阳,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美丽。
我的脑子打结,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就是蚩丽妹。
虫池里面的雪瑞师父。
我当时恨不得跪下来,不过想了想,觉得还是保持点自尊好,于是稳住心神,朝她问,说前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让我进虫池里面去么,这里是哪里?
蚩丽妹平静地望了一眼我,徐徐说道:“这是你心灵的深处。”
心灵深处?
什么情况,难道我被催眠了么,那么我刚才那种窒息到极致,几乎欲死的感觉,又是什么情况呢?
我说出了心里的疑问,蚩丽妹把手一挥,五指抓拢,从那熔浆里面拉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全身都被熔浆包裹,蜷缩着,衣服被烧得残破,我看着感觉好熟悉,然而当瞧见他的脸时,整个人都震撼住了,惊声大叫道:“你对我做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居然就是我自己。
那么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