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本想好好和傅斯年解释一番,却被对方沉下脸的表情弄得有些烦躁,语气也生硬起来:“是啊你知道,反正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还特地劳烦您将阿杏安插到我身边监视我,真是辛苦了。”
将军大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神情里还带着少许茫然。似乎不太明白,林遇的语气为什么突然就变得激昂起来。他想解释说阿杏现在并不是监视他,转念想到林遇生病前的性格和为人又的确是让人不得不防,便有些无言以对。
林遇看着傅斯年那张轮廓深邃凌厉的脸,突然就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暗道跟这种人吵架,还不得活活气死。转身到里屋提了自己的鞋子出来,林遇径直离开,甚至没忘了帮傅斯年带上门。
没穿鞋的脚一踩上地面,林遇就冷得打了个哆嗦。他走到面瘫侍卫跟前,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扶上对方硬邦邦的肩膀,然后单脚独立将两只鞋子穿好。
穿鞋子的空当里,林遇心底的后悔直朝心头上涌。穿完鞋他抬头朝依旧大门紧闭的书房看一眼,前一秒还搅得他心里不安的后悔尽数消失。林遇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更加生气了。
第六日早晨,林遇将阿杏关在房门外,然后蒙头大睡直到中午的饭点才从床上爬起来。阿杏一改之前的活泼,又回到林遇初来这个世界时的样子,毕恭毕敬地伺候林遇梳洗和用餐。
吃饭时,林遇偶尔心有不忍地抬头去看她,总是能够准确地看到她半低着头脸上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林遇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最后还是硬拉着阿杏坐下来和自己一起吃,这才哄好了阿杏。
饭后林遇在院子里转圈消食。他抬头打量这个名义上为他和傅斯年的起居院实则却是他一个人住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原主喜静以及傅斯年的有意冷落,这里的下人寥寥无几。
因为早春的降临,门口种的梅树枝头的梅花渐渐呈现出凋败之象。再加之此时一阵冷风卷着细细的灰尘刮过,林遇竟然感觉出了一丝凄凉的味道。他双手叉腰回头冲阿杏喊:“这是多久没有打扫了啊?!”
阿杏回道:“几日前夫人不在的时候才刚刚清扫过啊。”
林遇面露尴尬之色,大概是因为前几天日子过得太充实,眼下他竟然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想了想,林遇直接过滤掉阿杏的话,手一挥潇洒道:“既然这样,今天下午就大扫除吧!”
阿杏本想劝林遇去歇着,她会带人来清扫。林遇却对自己亲自动手这件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阿杏拗不过他,只好捂嘴调侃道:“夫人这是又想将军了吧。从前每次夫人思念将军的时候,都会亲自将房间里的物件擦一遍。”
林遇黑脸:“……”没想到原主还有这样特殊的嗜好。
打扫进行到一半,原本对此事就三分钟热度的林遇就有些“不务正业”起来。他拖着扫帚在不大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走到墙边一棵常青树下时,林遇眼尖地发现树枝交叉间有一个小小的泥巴筑起来的鸟巢。
因着这棵树树龄比较小,长得也不高,林遇目测了一下鸟巢的高度,发现自己将手里的扫帚举上去,刚好能够到鸟巢。林遇先是仰起脖子看了看,确定鸟巢里空无一物后,这才饶有兴致地用扫帚戳了戳鸟巢。
然而下一秒,林遇就感觉眼前一黑,有一团毛茸茸的物种从头顶上直线坠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入林遇怀里。林遇吓得赶紧丢掉手里的扫帚,双手紧紧搂住怀里的小东西。然后定睛一看,竟然是只毛茸茸的小鸟,背上的翅膀才长了一点出来。
林遇有些懊恼地意识到,小鸟团成一团缩在窝里的时候,他根本就发现不了。林遇给一直在怀里乱拱并叫个不停的毛团顺了顺毛,又头疼地看了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鸟巢,挪步去找阿杏。
林遇:“阿杏,你去找管家借梯子来。”
阿杏眨眼:“夫人要梯子做什么?”
林遇举起手里的毛团,有些心虚地省略掉自己干的坏事,只道是毛团突然自己从树上的鸟窝里滚了下来,自己想把它送回窝里。
阿杏“哦”了一声,然后转身一边走一边疑惑低头自语:“自己从鸟窝里滚下来……?”林遇在后头抹了把虚汗。
第6章 将军和夫人(五)
很快,就有下人将梯子搬过来了。林遇疑惑地朝那人身后看了看,并未看到阿杏。抗梯子的下人立马解释道:“阿杏姑娘说她还有些事,叫我先把梯子送来。”
林遇了然,示意那人将梯子放到树下摆好,撸起宽大的衣袖准备往梯子上爬。那人见林遇这般举动,连忙恭敬阻拦:“这种事还是让阿池来做,夫人到一旁休息就好。”
林遇慢悠悠地打量一遍阿池,看得后者心下忐忑不安后,才开口:“你这么壮,不小心将鸟捏死了怎么办?”
阿池:“……”
林遇成功说服阿池在下面扶着梯子,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抓着毛团爬了上去。因为鸟窝的位置比较靠里面,林遇不得不爬到梯子的最上方,手才够到鸟窝。他一只手握着毛团朝鸟窝伸去,却不料毛团突然挣扎起来。
林遇手忙脚乱地松了另一只扶梯子的手去给毛团顺毛,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连带着梯子也跟着摇了摇。下方扶梯子的阿池立马紧张地唤一声:“夫人?”
林遇稳住自己的身体后,便回了他一句:“没事。”
再说阿杏去了管家那里,麻烦阿池将梯子送过去以后,就直接跑去找傅斯年。傅斯年正因为林遇缺到的事不快时,见阿杏过来,就径直带着阿杏朝后院走去。
两人走到林遇的院子门口时,阿杏隔了老远眼尖地看见林遇站在梯子上的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就叫出了声。然后才意识到将军就在旁边,又有些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
将军大人没心思去管旁边的阿杏,一双眼睛从头至尾都紧紧地盯着林遇。见到林遇下盘不稳时,脸色更是难看之极,下一秒就沉着脸大步朝树下走过去。
林遇将毛团放回鸟窝里以后,终于松了口气,这才两只手抓着梯子往下爬。脚还未够着下面的横杆,林遇就听到身后传来不同于阿杏的沉稳脚步声。林遇不得不分出心思扭头朝后看去,一眼就对上傅斯年有些严厉的视线。
林遇心下“咯噔”一声,误以为傅斯年是为了他违背命令的来找他算账。陡然就有点着急和紧张起来,整个人的节奏就被打乱了。然后,下方一直仰着脖子注视林遇动作的阿池,就眼睁睁地看见林遇直接略过旁边的横杆,一脚踏空从梯子上坠落。
傅斯年脸一绷,冲上去将林遇接了个满怀。林遇紊乱的呼吸声刚平稳下来,就一眼望进傅斯年黝黑深沉的眼睛里。
林遇:“……”
将军大人脸上隐隐现出薄怒:“你倒是能耐挺大!”
林遇:“……”
将军大人对着林遇劈头盖脸一顿骂,林遇自知理亏默默低头不回嘴。看得阿杏在旁边对自家夫人好不心疼。片刻后,将军大人指着院子里的树面无表情地道:“下次再做出这般不符身份的事,我就让人将这里的树都砍了。”
林遇:“……”
顿了顿,在林遇闭口不似是委屈的神色里,将军大人只好缓了缓语气又道:“明天起准时来,之前的事我就既往不咎。”
林遇:“……哦。”
于是,从第七日开始,林遇又过上了极有规律的床上和书房两点一线的生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林遇总觉得傅斯年在面对他时的容忍度越来越高了。他每天在书房里练上一个时辰的字,又读上一个时辰的书。和傅斯年共用午饭以后,还会在傅斯年书房里的小床上午睡。
林遇模仿傅斯年写下的两个名字的笔迹仿得像模像样,得到将军大人的点头以后,林遇又被塞了一本书法大家的帖。林遇心底的不安分因子蠢蠢欲动,坚持自己只临摹傅斯年的字。
本想看一看傅斯年隐忍的表情,却不想后者竟然扬了扬眉,眼角的线条难得柔和了几分,面瘫脸也疑有松动。第二天,林遇接过傅斯亲手写下的厚厚的字帖,看着将军大人深邃好看的眼睛下方陡然生出的淡青色,愣神了好一会儿。
就在林遇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地绵延下去时,初春的淫雨季毫无预兆地到来了。林遇有些郁郁寡欢地坐在长廊下,看着下得没日没夜的绵雨,嗅了嗅潮湿的空气,伸出手指头数傅斯年身边的那几位副将,还有朝廷中偶尔上门拜访的年轻官员有多长时间没来过了。
半响,他有些意外地撑住下巴想,似乎这一次是时间间隔最长的一次。这一刻,林遇终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傅斯年是个正在拉拢朝中年轻势力并且谋划策反的大将军。
这样算下来,而他进宫的日子也不远了。他会进宫给皇帝当人质的事还是系统提醒他的,鉴于这大概是必走剧情,林遇也表现得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