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的眼珠子转了又转,突然笑道:“大师,你是相信天默公多一些,还是相信袁家多一些?”
“啊?”百川和尚一愣,道:“都是信的。”
明瑶又问:“那如果天默公的传人和袁家的人说话不一样,你相信哪个?”
百川和尚更加疑惑:“这,这,都是好人,说的话又怎么会不一样呢?”
明瑶道:“我是说如果。”
“小小年纪,还是姑娘家,就学会挑拨是非了啊。”
我们正对着百川大师,听明瑶说话,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我们几个都大惊失色,急忙扭头去看,然后瞧见一个人影曳着一条藤索,从半空中轻飘飘的荡落,那声音轻的,就像是一片叶子坠地!
本事之高,实在是令人骇然!
他身穿灰色中山装,面色蜡黄,五官如笔描墨画,乍看上去,几乎分不清是人还是鬼,但那张脸,却叫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
“是你!”
我还没有缓过神来,潘清源突然恶吼一声,扑了上来!
事起仓猝,潘清源这一扑,全无章法,那怪人凝立不动,待到潘清源近前时,却蓦然伸出左手来,戳向潘清源的眼,潘清源下意识的往后侧身躲避,却不料那怪人的这一招是虚晃,右手猛然往前推出了一掌,却是实招!
按理说,这一虚一实的击法,甚是寻常,以潘清源的本事完全可以躲得过去,但是潘清源的情绪太过激动,有失理性,那怪人的速度又奇怪,这一掌,精准无误的重重击在潘清源的腹部,潘清源闷哼一声,蜷缩而退,模样是难受之极。
“阿源!”
阿罗惊呼一声,上前搀住了潘清源。
我也吃惊非小,疑声道:“你是什么人?!”
“他,他就是袁重渡!”潘清源嘶声道:“他戴的面具可以骗人,可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我永远都认得!”
“啊?!”
我们几个同时错愕。
“呵呵……”那怪人一声冷笑,目光在我脸上一扫,不屑道:“陈家的人,哼!”
转眼又瞥向潘清源,道:“这么多年不见,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可你的本事却并未有多大长进啊。怎么,不会用毒了吗?”
此人真是袁重渡!?
“袁族长且慢动手。”连百川和尚也开口了,确定他身份就是袁重渡无疑!
我又惊又怕又怒,双手握紧成了拳头,不自觉的已经全然溢出了汗。
百川和尚好不容易不再为难我们了,却又来了一个更可怕的敌人!
“百川大师,劳烦你来一遭了。”袁重渡突然朝百川和尚走了过去,道:“怎么这几个恶人你没有收拾掉?”
“他是天默公的传人,是好人。”百川和尚指了指我,道:“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对,是有些误会的。”袁重渡走到了百川和尚跟前,嘴唇轻动,却无一声一息传出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百川和尚似乎也没有听清楚,把身子凑近了袁重渡,侧面倾听道:“袁族长说的什么?”
“噗!”
一声奇怪的轻响,百川和尚的眼睛突然闪出一抹惊恐之色,脸色瞬间煞白,脑袋缓缓的低了下去,口中喃喃道:“你,你,为什么?!”
那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也充满了不可思议,更充满了愤怒和错愕。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然后赫然发现袁重渡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丁兰尺——那尺子,有半截已经插入百川和尚的腹中!
“我说你确实误会了,我不是好人,你却误会我是好人,他们是好人,你却误会他们是恶人。”袁重渡狞笑着说道:“你既然这么糊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替佛祖送你归西!”
第78章 相脉大师(六)
这变故委实发生的太快!
谁也不会想到袁重渡甫一露面,便即杀人!
而且杀的是自己一方的百川大师!
一时间,四周静的可怕,空气恍若凝固,连呼吸声都不可卒闻。
只有“滴滴答答”仿佛水落的声音偶尔传来,令人悚然,却是百川和尚的腹部血流如注。
“贫,贫僧早晚一死,却,却不该死,死在你的手里……”百川和尚直勾勾的盯着袁重渡,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悲还是喜:“你,你好狠毒!”
我突然觉得百川和尚有说不出的可怜,更觉得这袁重渡有说不出的可恶!
“赖种!”
气氛沉闷压抑的我无法忍受,我怒骂一声,身形暴起,冲着袁重渡的天灵盖,一记塌山手,奋力劈下!
袁重渡恍若不闻不看,就站在那里,眼看我的手掌心距离他的头顶百会穴不足一尺时,他却猛然抬起左手,快如闪电般在我掌下一托,刹那间,一股大力从掌心直冲入肩!
我急忙旋身倒翻,在空中连转两次,方才卸下那股力道!
狼狈落地时,浑身兀自震颤,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百川和尚猛然曲臂,大喝一声,手里的生铁木鱼霍的推出,砸向袁重渡的胸口!
“呼!”
风声呼啸中,潘清源的身子也从我身边溜过,快如离玄之箭,一臂前倾,掌心外翻,殷红一片,却是凝聚已久的毒,朝着袁重渡后背中央印去!
袁重渡身子立侧,先是躲过生铁木鱼,丁兰尺已从百川和尚腹中抽出,左手又提着百川和尚的肩膀,将其在自己眼前横身一挡,顷刻间便调换了位置!
只听“啪”的一声响,潘清源的掌心印在了百川和尚的背上,那生铁木鱼也擦衣掠过,脱飞而去。
潘清源的毒真是好生厉害,百川和尚的脸在刹那间便黑气弥漫!
“好毒!”
袁重渡喝了一声彩,潘清源却是一呆,袁重渡早撩起右腿,踹中潘清源胸前,潘清源惨叫一声,立时倒飞!
与此同时,袁重渡提起手来,丁兰尺嗖的在百川和尚颈上轻轻一挥,只听“噗”的一声响,百川和尚的喉间蓦然迸出一片血雾,人已是直挺挺的往后仰倒。
百川和尚倒地的那一瞬,正是潘清源身子落地的那一刻,也就是此时,轰然一声巨响,那生铁木鱼也砸中土壁,几乎全然镶嵌了进去!
四人动手,电石火花之一瞬,便是两伤一死!
我至今身子发麻,潘清源胸前塌陷,不能动弹,而百川和尚已死透了。
他临死前的奋力一击,固然惊人至极,却是落了空。
“嘿嘿,潘家的毒,陈家的相功,都好的很啊!”袁重渡也不知是真心喝彩还是成心戏虐。
阿罗想要搀起潘清源,却发现潘清源胸前肋骨已断三根,连动都动不了了。
但潘清源口中兀自不服输,骂道:“不要脸的老畜生,我叫你死,我一定叫你死!”
袁重渡也不理会,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生铁木鱼嵌进去的地方,额头上也不由得渗出一层冷汗,强笑道:“最厉害的还要数这和尚!如果不是我突然出手,他悴不及防,叫我刺中了他的修行罩门——气海穴,今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啊。”
袁重渡本事很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
我全身发抖,既惊且怕。
我站在明瑶和老二前面,挡着他们,却又深感自己的身躯单薄的可怜。
明瑶的手悄然的伸了出来,握住了我的手,我只觉得她的手凉的可怕,却又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百川和尚如果不死,或许还能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可一瞬间,生死两分际,此时又已经千钧一发,生死攸关!
袁重渡手中的丁兰尺上,鲜血淋漓,还在不住的往下滴落。
喘息了几声后,袁重渡提着丁兰尺,目光阴冷,在百川和尚的额头上划了几笔,弄出一个符来,口中道:“百川,你的怨气已消,魂魄就自行散去。你一生糊涂,死了也不能怪谁!”
事起仓猝,就连宁楠琴和袁明素直到此时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袁明素讶然的看着百川和尚的尸体,又看向袁重渡,道:“父亲,你为什么杀了他?”
袁重渡道:“他对咱们已经起了疑心,留着也是后患。”
袁明素道:“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袁重渡道:“宁我负友,不叫友负我!”
“叫他来是为了对付那老乞丐,你现在却把他给杀了。咳咳……”宁楠琴干咳两声,道:“如果那老乞丐来了,咱们怎么办?”
袁重渡道:“我已经在岛上转了一圈,不见任何人的踪迹,又听看岛的黑三说,昨天夜里,有人驾着私船上岛,不久就有一个老乞丐乘船离开,也不知去向了何处。所以,那老乞丐现下是不在岛上的。”
“哦,这就好。”宁楠琴道:“百川帮了咱们大忙,这样死的倒是有些可惜了,都怪他太憨直。”
袁重渡道:“他来帮忙之前,就注定难逃一死!倒是那老乞丐,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样人,专门与咱们为难,实在可虑!”
袁明素道:“事不宜迟,父亲,那老乞丐说不定很快就又回来了,他厉害的很!咱们先杀了这几个碍手碍脚的小杂碎,然后再布置几个厉害的陷阱,等着那老乞丐回来!”
“咱们女儿说的对。”宁楠琴道:“先除掉杂碎,再布下陷阱,叫那老乞丐自行入彀!”
袁重渡也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好。”
……
他们一家三口,当着我们的面商议如何如何杀掉我们,竟是当我们都不存在,就好像我们已经是砧板上任他们宰割的鱼肉,必死无疑了一样。
我虽然觉得心中不舒服,可是想来,我们和袁重渡的本事相距着实悬殊,就眼下来说,确是无逃生之望了。
只见袁重渡缓缓扭过身来,目光在我们几个身上一一扫过,冷冷道:“几个小杂碎,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本族长亲自动手?”
我心中一寒,惊怒交加,正想回敬几句,却突然听见两声叫喊:“饿!饿!”
却是鬼婴在袁明素的怀里挣扎了起来。
原来是地上的血气引发了鬼婴的觊觎,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百川和尚脖子上的血,嘴角流着涎水,牙齿呲的闪闪发亮,显见是急不可耐要去喝那百川和尚的血。
袁重渡一怔,不由得回顾宁楠琴笑道:“这小鬼头倒是识货,百川和尚六十年童子身,血气纯刚,正是上好的补。”
宁楠琴也笑道:“百川和尚死了也做一回补,真是对咱们不薄。”
袁明素哄着鬼婴,道:“别闹了,让你喝,让你喝饱!”
说着,袁明素抱着鬼婴就朝百川和尚的脖子凑了上去。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