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前那股窒息感是真,睁眼后如今的所思所想也是真。
沈嘉禾无法,只能姑且把那些往事,都当作是她的前世。
沈嘉禾执着瓷勺,百无聊赖地在碗里打着圈,又抬起头细细看着房间里的装饰。
她十七岁时,便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当朝的九皇子迟辕。
十七岁在旁人眼中已是不小,可她却仍存懵懂,不通情爱。
新婚之夜见到迟辕,她心中所想,也不过是平平的“这个人以后就是我的夫君了”的认知。脑海中闪过的则是父亲的谆谆教导,说他未来定是央国君主,他们一家应当尽心辅佐于他。
沈嘉禾也确实花费了她大半生的时光去辅佐于他。
夺嫡之争,她辅佐迟辕赢得太子之位。
待他登基称皇,她又帮他平定内乱。
迟辕成了朝廷上下交口称赞的贤皇,而沈嘉禾则成了雷霆手腕心机颇深人人敬畏的国母。
沈嘉禾回想起前世干的这些事情,只觉得糟心。
一个大写的糟心。
沈嘉禾性子本来极是活泼。但母亲说她毕竟嫁给了迟辕,便该收敛性子,端也该端出一副主母的架势来,不能让旁人瞧轻了。
于是,旁人口中那些所谓冷傲孤高的评价,也不过是沈嘉禾端出来的模样。
虽然在夺嫡之争中,她历练得确实有几分心机,也确实满脑子的阴谋算计。但那些大臣眼中由她所做的许多事,大部分都与她无关。
可她当时想,她是迟辕的妻子。
迟辕想要做别人眼中的贤皇,那许多事由她来背负,其实也无所谓。
内乱平定之后,便是平淡无波的生活。
沈嘉禾满以为自己功成身就,可以安安闲闲当着皇后,直到最后老死。
半生惊险,半生安逸,一生如此,也实在不错。
但不曾想,迟辕从宫外带来了一个女子,名叫许茹欣。
迟辕说,他心仪于她,想同她在一起。
沈嘉禾当时已是万事不愿理会,想要颐养天年的态度。
宫中也不是没有妃嫔,所以一个女子,既然迟辕喜欢,查了身世清白,沈嘉禾也就不会特意下绊子拦她入宫。
但没想到这一念之差,竟成了她不可挽回的劫难。
说实话,许茹欣陷害她的理由实在老套,无非就是那些后宫争斗常用到不行的伎俩。
迟辕因为先天不足,很难育有皇嗣,沈嘉禾同他成亲多年,对此毫无办法。
但许茹欣入宫之时,却已怀胎三月。
迟辕极是重视,命她看照好许茹欣这一胎,她那时隐隐觉得不对。但迟辕难得能有一子,她心中高兴,身为皇后也自当领命。
然后,便是许茹欣拿出沈嘉禾送去的东西,声声泣血地向迟辕哭诉她意图谋害皇嗣。
迟辕大怒,半句都不肯听她解释,便将她打入了冷宫。
起初,沈嘉禾还以为迟辕太过重视那个孩子,所以盛怒之下才会如此。心中还怀有希冀,希望他冷静之后能听她解释,毕竟他们共历风雨这么多年,他总该相信自己。
可等了许久,她却只等来了废后的圣旨。
那时,沈嘉禾才忽然明白,不是迟辕不相信她,而是他觉得她对他已是无用。
他就像从前舍弃那些棋子一般,轻巧地舍弃了她。
那时沈嘉禾的父亲早就辞官远走,朝中本该支持她的力量,早就被迟辕不动声色地纳入了自己旗下。剩下的一些,实在薄弱。
于是,废后之事变得顺理成章,她所背负的恶名,桩桩件件都成了埋葬她的黄土。
沈嘉禾在冷宫中时常听到的,便是那些宫女在嚼着舌根,说她善妒,嫉恨许茹欣才自食恶果。迟辕对她已是步步容忍。
没有人信她是无辜。
沈嘉禾想到此处,不由有些气恼,坐到铜镜前,戳着里面的自己,埋怨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啊?居然信一个渣男。他最擅长韬光养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待别人的,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居然信他?你是不是瞎。”
沈嘉禾脱力一般趴在桌上,喃喃道:“你就是瞎。”
冷宫里的生活实在孤寂,不过倒也留出了许多时间来让沈嘉禾想清这件事。
许茹欣的身份,想来不会简单。
她当时未想会有什么算计,只是随意一查,派出的人也都是出自宫里。表面归她遣用,但实际上是听命于迟辕的。所以许茹欣的身世应当是造了假。
迟辕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她掉落。
沈嘉禾在冷宫之中想过要恨。
可爱极才会恨极,她与迟辕虽是夫妻,但却更像君主与谋士。她辅佐于他,只因全家的荣辱都系在他的身上,无关风月爱情。而迟辕也心安理得的将她所带来的一切为他所用。
所以将她当作弃子,也是冷酷果决,与他待旁人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