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音本就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谢容宣提出,她立即便也答应了下来。
接着一整天的时间里,闻音亲眼见到谢容宣与楚云徽将一条红裙改成了华丽漂亮的喜服,这般功力几乎让从小只会舞刀弄剑的闻音看得目瞪口呆,一直到谢容宣站起身来,将那喜服小心叠起收好,闻音都还未曾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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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铃儿与面铺老板的儿子陈旭举行了婚礼。
说是婚礼其实却十分简陋,一个瘸子娶了一个又黑又瘦的穷姑娘,对于旁人来说也并非多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大婚当日连宾客也未曾宴请多少,前来迎亲的队伍加上新郎也不过寥寥数人。
新郎由人扶着在门外等待,闻音先是与他们说了几句,这才赶紧回到新娘子屋中,朝着里面忙碌的人道:“怎么样了,外面迎亲的人都来了。”
“好了。”谢容宣正坐在新娘子身前,他将手中木梳放下,对身前的人柔声笑到:“转过去看看。”
穿着一身喜袍的铃儿动作微微僵硬,似是不习惯将这般华贵的衣袍穿在身上,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身上低垂的珠链流苏轻轻摇晃,发出清脆声响,铃儿就这般转过了身来。
闻音险些没能够认出眼前的这名少女。
原本黝黑瘦小的姑娘被谢容宣打扮成了新娘的模样,脱去了原来那身不合身的灰布衫子,洗干净了脸上的泥灰,铃儿其实生了一双漂亮的杏眼,一眼看来明亮而清澈有若长夜星辰。她似乎还有些局促,又有些羞涩,迎着谢容宣与闻音的视线显得不知所措。
闻音盯着她看了片刻,眉头微挑笑了起来,由衷赞道:“好漂亮的新娘子。”
铃儿被这般夸赞,面上红晕更浓,娇俏有若三月桃花。
“好了,该出去了,新郎都等了好久了。”闻音还没忘记在外面等待的人们。
“等一下。”谢容宣微微俯身,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桃花琉璃簪替铃儿别在发间,这才轻声笑到:“可以了。”
铃儿眼圈有些泛红,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难说出口,谢容宣替她又理了一番裙子,这才将盖头盖上,声音轻快而温柔:“去吧。”
闻音牵着铃儿来到屋前,正欲推门而出,铃儿却又回过头来,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道:“谢谢……谢谢萱小姐,谢谢闻音姐姐。”
谢容宣与闻音对视一眼,两人都察觉到了对方眼底深深的笑意,闻音收回视线,领着铃儿踏出了房门。
房门外面,新郎与铃儿爹已经等了许久,铃儿由闻音牵着走出房门,新郎当即便迎了上前。新郎看起来年轻憨厚,却如旁人所说是个瘸子,走路不甚方便,一手还拄着拐杖,他几步来到铃儿面前,面上堆满了笑意,牵起铃儿的手边舍不得放下。
铃儿似乎是羞了,盖头遮着看不见神情,只是回握住陈旭的手,小声道:“阿旭,大家都等急了。”
新郎这才回过神来,领着新娘子往屋外走去,这场婚宴如今终于正式开始。
婚宴原本冷清,但楚云徽却是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群迎亲的人来,等在了铃儿家门外,引来其他人也跟着看起热闹来,这小街巷中还从未这般热闹过,新娘子身着华服由人扶着上轿,四处皆是锣鼓之声,欢天喜地好不热闹。
这日谢容宣与闻音一直到喜宴结束夜**下才终于往回走去。
平日清冷的街巷如今张灯结彩,都是谢容宣与闻音精心布置的痕迹,这场喜宴从原来的寥寥数人变作了后来的声势,许多人还在喜宴里喝着酒,还有些人也在街道上零零散散的走着,或带着醉意便要回家。
这夜的月色清澈明亮,与灯火交相辉映,走在街巷石板路上的人影子便被分成了几道浅浅的痕迹,闻音一路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被灯火拉长的影子,心情难得的愉悦轻松。这世上有些事纵然内心清明却也依然难解,比如为何有时候看见旁人的笑容,自己也禁不住染上笑意。比如为何此时她与谢容宣走在这段普普通通的小巷之间,她心中却能觉出几分春花秋月的诗画之意。或许人世最美好的事情,总能将四周的情境也一并点染。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婚宴。”闻音一步步踩着身下的影子,低笑着道,“原来是这个样子。”
“很热闹。”纵然是这样的时候,谢容宣依然保持着端然的模样,他跟在闻音身后,看着闻音的背影,目色温柔湛然,“很开心。”
“是啊,很开心。”闻音抬起眸子,回身望向谢容宣道:“若我是铃儿,我肯定会将这天记上一辈子。”
谢容宣浅笑不语。
闻音忽而停住了动作,望着月下含笑的谢容宣,忽而道:“你今晚……”
谢容宣低声问道:“闻音姑娘?”
闻音不知自己心中那番异样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她沉吟道:“好像有些不同。”
谢容宣自是不解,闻音却是渐渐明白了过来。
她才发觉,她所以为的男女界限,在谢容宣的身上其实并不那般明显,也并不那般重要。
闻音唇角微翘,摇头没有再对谢容宣解释下去,只改口问道:“那位楚云徽少爷呢,他好像来过又走了。”
“云徽不习惯这种场合,先回去等我们了。”提及楚云徽,谢容宣又想起一事,继而道:“再过几日,我要与云徽一起离开烟州一趟,姑娘应该暂时便不用来谢家了。”
这句话,让闻音不由一怔。
第二二章
回到城外住处, 这日却与以往有了些不同。
因为平日里无所事事只能每天等待着闻音回来,然后便开始问东问西出馊主意的阿哲, 今日竟没有立即迎上来。
见到的时候觉得那小子成日里歪点子多, 总是在自己身边烦, 没见到的时候闻音却又不禁觉得有些不习惯。她推开房门,压低了声音唤道:“阿哲?”
天色本就已晚,屋中昏暗一片竟未点灯, 看来竟像是没有人在家。
闻音自己上前将桌上的油灯点亮,在屋中四处环顾, 却也并未发觉什么古怪之处。
阿哲跟在她身边已有两年之久,从不会无故离开, 就连这次她要去谢家,阿哲本也打算跟来, 不过因为谢容宣不愿太过接近男子,带阿哲来并不方便,所以才只得作罢,将阿哲一人留在这里看家。
而如今这人竟主动离开此地,这让闻音觉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往四处看去, 提高了声音又唤道:“阿哲?”
仍是没有回应,然而闻音却听到了一阵响动声自房间内中传来,闻音当即转身推门进了里屋, 这才看见里屋中竟亮着一道微弱的灯光, 而阿哲如今就站在屋中那张矮桌之前。他似乎是被闻音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连忙扭头看向闻音道:“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声音,吓我一跳!”
闻音倚在门口,若有所思看着阿哲,随口应道:“我可是在外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么?”
阿哲挠了挠头笑到:“我睡着了没听见。”
“累了就多休息,每天在家里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事。”闻音视线在阿哲身上停留片刻,终于回身便要走出房间,阿哲连忙跟在她身后,喃喃着道:“就是因为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才会累啊,我每天钓鱼都得钓好长时间,否则就没别的事做了。”
闻音截口道:“你觉得是这里好还是山上好?”
阿哲苦着脸:“我们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吗,就像几年前师姐做的事情那样。”
“不能。”闻音毫不犹豫的否定了阿哲的提议,阿哲无话可说,只得又如往常一般问起了谢家的事情:“师姐师姐,那位谢公子如今怎么样了,我听说前阵子你们还一起出了谢家,难道他听完故事真的想通了?”
说起谢容宣,闻音这才停下脚步,摇头道:“没有,我不用给他讲故事了,也不用教剑法了。”
“啊?”阿哲自是不解,不知究竟是如何回事。
闻音回头解释道:“谢容宣有事要离开烟州,这些天我都不用去谢家了。”
阿哲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常年待在家中的谢容宣竟然也有要远行的时候,这让阿哲久久没能够反应过来,等闻音再要回屋,阿哲才连忙又上前问道:“他要去哪里?”
闻音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师姐你不担心吗?”
“担心?”闻音重复着阿哲的话反问一句,摇头又道:“担心他做什么,谢家和楚家那么多人,还怕保护不了一个谢容宣么?”
阿哲顿时无话可说,愕然目送着闻音回房。
闻音一路走进自己房间当中,却是没有如平日那样直接合上房门,而是在门前静了半晌,骤然又回过身来,往阿哲看了过去。
阿哲原本还有些愣神的站在原地,见闻音突然回头,竟又被吓了一跳,旋即后退两步道:“师姐你做什么?”
“好奇。”闻音道,“好奇你今天居然没有拉着我说到十句话以上,要知道平日这时候你肯定还不肯让我回屋休息。”
阿哲瞪着闻音,但见闻音与之对视,顿时又像是认了怂,慢吞吞挪开了视线。
闻音抿唇笑道:“那信是哪位师伯送来的?”
“三师伯……”
阿哲话音至此,顿时停住。
闻音面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只是眼底却多了几许复杂,她沉声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阿哲面色顿时白了下来,无措的摆手道:“没……没什么信,师姐你弄错了!”
闻音自然不会相信他这番话,“刚才你在房间里面藏信没藏好,信封都露出来了,你若是不肯说,我倒不如直接去将它翻出来自己看好了。”
这番话让阿哲终于慌了神,他想要阻止闻音,但才上前两步就又想起了自己完全不是闻音的对手,闻音作势便要自己去看信,阿哲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声,随后终于咬牙拧着眉头道:“三师伯有事要我去帮忙,我想出去走一趟。”
闻音听着这话皱起了眉头,在她看来不管是哪位师伯都好,但这位三师伯所管的事情却是出了名的麻烦。
闻音不愿让阿哲去淌这一趟麻烦,当即摇头道:“不行。”
“师姐!”阿哲不禁唤了一声,神情有几分不满:“可是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久了,清阳河的鱼都要被我钓光了!”
“就算把鱼钓光了你也不能去帮三师伯。”闻音丝毫不肯松口。
阿哲自是不满,然而却实在不敢与闻音相争,他这般瞪着闻音,闻音便毫不避讳的与之对视,不消片刻,就将阿哲给瞪了回去。阿哲最后认怂的叹了一口气,旋即摇头退回到自己房间,垂头丧气的合上了房门。
眼见对方不再与自己争执,闻音才终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日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闻音也的确早有疲累,她最后看了一眼阿哲房间紧闭的房门,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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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尽去,朝阳初生,闻音如往常般起身梳洗,便要等待谢家的人前来接她。
然而动作至一半才突然想起来,今日自己已经不用去谢家了,昨日听谢容宣说的那番话,他们将要面对的事情似乎有些急迫,应当是昨日的婚宴一过立即就动身启程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去,他们究竟要多久才回来,而自己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再去谢家。
习惯一旦被打破,难免让人觉得空落,闻音不再去想谢容宣的事情,梳洗完毕之后,便敲响了阿哲的房门,“阿哲,该出来准备一下了,今天我不用去谢家,我们一起去钓鱼好了。”
这烟州城外面实在是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闻音在这里住下之后,先是花了些时间跑遍了烟州城外的山,后来又跑遍了烟州城里的店,却都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办法,想来想去到底也只有钓鱼这种事情能够一直做下去。
所以无事的时候,闻音和阿哲就会在清阳河边垂钓。
然而闻音在遇到谢家老爷之前几乎就没有有事的时候,所以她几乎一整天都对着那条河发呆,而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接连将那些河里的人给捞起来。
“阿哲!”眼见房中人久久未曾回应,闻音随之又叫了一声。
屋中始终没人回答,闻音等待之中,终于想起了昨夜里的那件事情,随即她立即撞开房门往里走去。
阿哲的房间有些凌乱,但这本就是这房间的常态,却也并没有值得让闻音惊奇的地方,真正让闻音在意的是,房间里面空无一人,而原本一直挂在房中墙壁上的那柄铁剑,如今早已不知所踪。
根本不用细想,闻音就知道阿哲那个混小子已经带着他的剑不辞而别了。
阿哲年纪虽小却也已经不算孩子了,早有自己的主见,剑法也过得去,若在平日里闻音也不必管他,等他自己在外面玩累了就回来了,但这次却不一样,他要去帮的人,是三师伯。
一个无时不刻不在给人找麻烦的家伙。
闻音沉默不过半晌,随之便转身到了昨日找到阿哲的那间屋中,她在桌上寻找一番,果然从一堆书中找到了夹在里面的信,昨日阿哲藏得匆忙,后来又走得匆忙,果然没能够顾得上这封信。
闻音将书信打开看过,很快便知晓了阿哲可能的去向。
明舒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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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山庄的名字,闻音是第一次听说,但打听之下,她才发觉那个地方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没有名气。
那里是南方富商们每年举办盛会的地方,各人带着自家的宝贝前往山庄当中展示观赏,相互品评,而闻音之所以不知道这个地方,便是因为穷困潦倒在清阳河畔钓了两年鱼的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