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农村里的小路普遍比较窄,饶是如此,几乎全村的人都出动了,也不过收拾出几条必经的小路罢了,离得稍微远一点,就只能隔着几尺厚的雪用嗓子喊话了,城里的情况更是糟糕。
要恢复水电,恢复交通,自然是要从领导那边开始,虽说这边只是个小城,但是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在开发,城里的道路多半都是四车道乃至六车道的,几尺厚的雪加起来体积得有多少,想要清理掉,得花多长时间,想要轮到陈爸他们所在的小区,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
相比较而言,城里的人可没有什么囤积粮食的习惯,雪还没停的时候,就有人家里快要断粮了,等到雪停了,却一直没有化,虽说他们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东西卖,但是路上的积雪让他们根本出不了小区。
人被逼到了绝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一天晚上陈爸他们半夜的时候被惊醒,从窗口看到对面的一栋楼里面出现了火光,还有叫骂声,求饶声,隐隐约约有人影在火光中出没,不需要看清楚就能猜测到,饿极了的人抢劫了那户人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伤人命。不过,这么冷的天气,若是没了吃的,也是活不下去的。
完全清醒了的陈爸和杨小芸也顾不上睡觉了,带着陈哲,摸黑爬起来,将客厅的沙发推过去堵住了防盗门,如此还是不放心,虽说窗户上有防盗网,但是遇上这群亡命之徒,怎么防范都不为过。
陈爸他们的准备很及时,果然,有一个人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人自然抛弃了原本的道德底线,何况,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老婆孩子快要饿死了,老爹老娘快要不行了,不能没有吃的,有了底气,这些人就集结在一起,寻找合适的对象抢劫他们的粮食乃至柴火。
自然也有人光顾了陈爸他们家的房子,陈爸他们听着那些人“砰砰砰”地踹门,还有人甚至拿着锯子锯着门锁,他们只能将更多的东西堵在门后,死死用身体顶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人才骂骂咧咧地放弃了,听到那些人离开的脚步声,陈爸他们脸上满是庆幸之色。
杨小芸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她有些惶惑地说道:“老陈,怎么办?”
陈爸皱着眉头,终于说道:“不管了,等到雪化了,咱们就回乡下!”
杨小芸惊叫了起来:“回乡下,咱们几个都是非农户口,乡下一块地都没有,而且,回乡下住哪儿,总不能住在你大哥那边吧,咱们两个受气没事,总不能让陈哲跟着受气!”
陈爸哼了一声:“用不着那么麻烦,小陈庄那边,咱们家有地的,还是当初分给陈瑾他妈的,一亩多一点,这些年一直租给了别人种,回头咱们就收回来!至于房子的事情……”陈爸踌躇了一下,“回去之后再说!”
遇到这样的事情,哪怕杨小芸平时再要强,也是拿不定主意的,这会儿见陈爸有了主张,也不再多想,她有些怜爱地看了看一边显得很憔悴的陈哲,叹了口气,心里下定了决心,哪怕回头去求陈瑾,总不能让陈哲跟着受委屈。
陈哲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什么时候过过这样的日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腻的已经打结了的头发,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原本挂日历的地方,哪儿如今只有些被烟火熏黑的痕迹,原来的日历已经引了火,这会儿他连日子都搞不清楚了,他心中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24章
烦躁的不仅是城里的人,陈瑾他们的老家处于长江中下游,自古以来就是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带,虽说算得上是鱼米之乡,不过也是有名的人多地少。一般的人家能有个四五亩地就了不得了,何况如今大批的外地人跑到这里来投资什么蔬菜种植、山羊奶牛养殖、什么生态葡萄园……那时候因为农村里面壮劳力多半都出门打工去了,留下的多半是年纪比较大的,哪怕现在六七十岁的人还比较精神呢,也种不了那么多的地,因此,自然顺水推舟地转包给了那些外地人。
这么一来,就带来了一个问题,一般自家种的粮食,也就将将够自家人吃的,能多出来的也有限得很。可是今年却不一样了,没有菜,自然主食消耗得更多,各家粮食都算不上多了。而且虽说有什么瑞雪兆丰年的说法,可是今年这雪已经成了灾,气候实在太异常,大家都做了地里的麦子颗粒无收的准备,要等到种水稻,还得再等三四个月,等到收获,又要等到下半年。这样一来,下一年的粮食就成了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信用已经不在人们的眼里了,他们如今只想着收回自家的地,等到天气暖和起来,补种点山芋土豆什么的,才能不至于挨饿。
当然,明面上自然不会这么说,大家开始讨论起占地补偿金的问题。这里面的问题大家其实都清楚,只是以前嘛,一来照顾不过来,二来,人们对于有钱有权的人,总是存在着一些畏惧心理的,村里面谈了条件,下了通知,除非是那种刺头,否则谁也不会跟村干部对着干。不过人都要饿死了,何况,到了这种时候,村干部又怎么样,芝麻大的官,还能不顾一村的人的生死不成。
“一年一亩地七八百块的补偿金,那也实在太少了,咱们自家种的话,种什么,一年不得赚个好几千的啊!”
“没错,那些村干部铁定是收了好处了!”
“就是,凭什么他们得好处,咱们就得饿死啊!回头一定要把地要回来!”
……
类似的议论并没有受到寒冷交通不便的影响,很快蔓延开来,那些村干部自然听到了风声。如今因为国家的政策,干部要年轻化,结果村里比较有威望的那一辈人都退下去了,如今的几个村干部年纪辈分都不大,其中还有两个还是外乡的大学毕业生,遇到这种事情,自然底气不足。
好在如今还在正月里面,天还很冷,村里面也不太好走,加上那些外地来的商人也不在,这事暂时还没有真正爆发出来,只要等到补种之前,这一切一定要得到解决。
陈瑾也参与了这些人的谈论,这种事情,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按照他们的说法,看现在的局势,城里未必比村里可靠,将来只怕粮食只有更贵的,陈瑾家的几亩地如今都被转包给了别人,自己门前屋后的那点自留地也只够种点蔬菜什么的,若是不将地要回来,日子可怎么过呢!
陈瑾想了想,这话的确不假,虽说空间如今依旧在扩大,里面种植的粮食已经足够自己吃,还能剩下很多,但是,一直这样的话,傻子也会怀疑了,将那几亩地要回来,哪怕是做给别人看,也是要种的,当下自然是连连点头,又跟几个长辈说些自己年轻识浅,这么多年不在,只怕也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到时候还要大家多多帮衬什么的,将那些人好好恭维了一番。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煎熬,天气没有半点转暖的意思,别的都可以凑合,但是,没有柴火,不能做饭,不能取暖,才是大麻烦。
不说这边本身树木之类的就比较少,也就是路边上有一些,还都比较营养不良,单说积雪那么厚,就算有合适的树,又怎么过得去。
为了防止别人看出破绽,陈瑾已经将剩下来的大部分蜂窝煤转移到了空间里面,然后将之前没有扔掉的破烂的桌子椅子找了出来,又问隔壁人家借了把斧头,将那些破烂的桌椅给劈了开来做木柴。
这样做的显然不止陈瑾一个人,村里面很多人家都在将废弃的木制品甚至是还能用的桌椅板凳变成柴火,哪怕再舍不得呢,东西总没有性命重要。
白靖无聊地蹲在一边,看着陈瑾将一张断了一条腿的条凳劈开,抱怨道:“阿瑾这么小心干嘛,这些人类弱得很,没什么好怕的!”
陈瑾放下手里已经被肢解了大半的条凳和斧头,轻声道:“咱们要在这里过很长时间的,若是被人怀疑了,咱们没准就要搬家了!花点力气,咱们就能在这里安定下来,省掉别的麻烦了!”
白靖起身过来拿过斧头,帮着劈起了凳子:“阿瑾,我来吧!阿瑾,最近这天机混乱得很,我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不过阿瑾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如今修为都已经恢复,就算那些修士里面的老怪物出来,我也有一拼之力,而且,还有你那个空间做退路呢!”
陈瑾一笑:“咱们安安稳稳地在村里待着,再等等,看时候好了,咱们还回城里去,乡下终究是人多嘴杂,很多事情都要小心一些,到城里就没那么多麻烦,而且虽说不够清静,不过,新鲜东西也多,到时候带你去好好见识一下!”
白靖对这些兴趣不是很大,不过陈瑾这般说,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手上动作也不停,很快便将那条凳子给劈散开来。
寒冷的天气一直持续到四月,因为种种缘故,村里的人多半脸上都有了菜色,一个个憔悴了很多,然而气温的升高同样是突如其来,前一天还是零下十多度,第二天的时候,太阳就在肆意挥霍着热量,那些堆积得足有大半个人高的积雪一下子就融化了,叫人只觉得措手不及。
按理说,雪化的时候会很冷,但是气温却在短时间内上升到了快二十度,积雪融化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原本挖开的浅沟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就被直接淹没,河水暴涨,汹涌的雪水四处流淌,冲进了院落中,农田中,人们顾不上别的了,只能不停地用各种容器将涌入屋子里面的雪水给泼出去。水中漂浮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木头竹竿、泡沫塑料,原本冻死的麦苗和蔬菜乃至树龄比较小的树木,一些看上去还没有死多久的鸡鸭,甚至,水中还漂浮着一些山羊奶牛的尸体,一开始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便想清楚了,这些山羊奶牛只怕是养殖场里的,那边所谓的工作人员都是附近村子里面的人,之前那一场大雪弄得交通断绝,自然没人去照看它们,没有了足够的食物,品种也退化了,扛不住骤然寒冷的天气,自然死掉,被埋在了大雪中,因而并没有腐烂,可是这气温急速上升,积雪融化,这些尸体自然被雪水冲了出来。
好在这一场水灾没过几天便退下了,村里的人看着已经被冲垮的农田,打点起了精神,去找村干部解决自家承包田的事情。
第25章
面对几百个气势汹汹的村民,加上那些包下了那些地的外地老板也联系不上,村里的几个干部很快做出了妥协,将那些转包给别人的地还给了村民,村民们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顾不上高兴,立马就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补种一些粮食。
如今温度高,有的人家直接就耕了地,放了水,打算种早稻,更多的人家将被雪水弄得一团糟的地整理了一番,干脆就直接种了红薯、土豆以及玉米,这些东西长得快,不用等到成熟就能吃,而且也不挑地,藤蔓能喂猪喂羊,秸秆也能当火烧。
陈瑾琢磨了一下,打算一亩多地种水稻,另外两亩地种玉米红薯和花生,前院和屋后的自留地里面同样收拾了一番,前院种着些普通的蔬菜,自留地上种了一部分土豆,别的就种上了黄豆。
这样的景况在各个村镇都在发生,各个学校也没有提要恢复上课的事情,市面上的粮食价格飙高了快一倍,依旧没几个人敢卖,而这个时候,陈爸杨小芸还有陈哲三个人也拖着虚弱了不少的身体离开了那个背负了陈爸十几年房贷的商品房,回到了乡下。本来打算在事情解决之前,先在镇上的宿舍住一段时间的,结果回去一看,那边的宿舍本就是老房子,冬天的时候又没人住,那么大的雪,加上化雪时候的动静,已经变成了废墟,不得已,只得提前回了村里。
陈爸一直以来是个要面子的人,从读书到工作,积累下来的人脉还算不错,但是当年陈瑾大学毕业那年,正赶上金融危机,工作很难找,陈爸也没有肯为了陈瑾拉下面子去求人,还是陈瑾自己先找了个近似于打杂的工作做了快一年,才跳槽到了后来的单位,慢慢也好了起来。
不过关乎到生存的时候,陈爸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情了,拉下脸面,跟村里的人争吵了一番,将当年分给陈妈的一亩多地要了回来,又几乎跟陈家大伯撕破了脸,争取到了一块宅基地,也不心疼手里的存款了,几乎用尽了自己大半辈子积累下来的人脉,又欠了不少人情,在那块并不算大的宅基地上动了工,地里的事情要赶紧做,盖房子的事情也要兼顾,已经很多年没有操心过这些事情的陈爸短短一个月老了快十岁,真正像是个五六十岁的人了。
陈哲白长了一副大个子,不过当年陈瑾都没有忙过类似的事情,何况陈哲已经是90后的人,更是娇生惯养到了一定程度,不看包装的话,连厨房里的糖和盐都分不清楚的,想要让他帮着干活,不添乱就是好事了!
好在杨小芸也是农村里面出生的,农活很快也上了手,而且杨小芸心中也有些忧虑,不管怎么样,陈瑾不会不顾及陈爸的死活,可是,他们母子两个,陈瑾是没多少感情的。娘家那边,因为之前的事情,几乎是闹翻了,想要在如今的境况下好好活下去,唯有依靠陈爸,好在陈爸别的不说,人还是厚道的,不会真的抛下他们娘俩不管。
陈爸他们如今的日子很艰难,如今的农活很多都是机械化了,可是,虽说那些机器还能用,但是机器是要耗油的,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压根买不到柴油,自然,那些机器就成了废铁,光占地方,派不上用场。
因此,所有的农活都得人亲自去干,这还不算,农活也就是卖力气罢了,可是,要种地,种子是要的,这些可以问相熟的人家买,哪怕价钱贵一些,不过又用不了几斤,贵一点也无妨。可是肥料农药呢?农药也就罢了,如今是哪儿都买不到了,肥料就麻烦了,村里的人家里都有茅厕,平常做饭也有草木灰,这些都是上好的肥料,可是如今买不着化肥了,家里的地就全靠这些农家肥,谁家肯卖!
更重要的是,陈爸他们遇到了粮食危机,因为没有想到冬天会持续近半年,粮食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来的那点,也就够撑半个月的。何况如今陈爸和杨小芸要做重体力活,陈哲这么大的人,饭量一向不小,这么一算,那么点东西,撑个十天八天了不得了,毕竟,如今是没地方买菜的。半年的严冬,便是什么高科技种植养殖也是扛不住那样的寒冷和雪灾的,何况电力系统出了问题,什么高科技也不顶用。因此,如今市面上不仅买不到粮食,什么蔬菜肉食副食品,通通都消声觅迹了。更何况,除了他们三口人,还请了泥瓦匠过来盖房子呢,总不能不给人家管饭吧!
杨小芸想要用之前囤积的一些食盐之类的调味品换取一些粮食,却被陈爸坚决制止了,粮食的问题,哪怕他厚着脸皮去借,总是能解决一些的,不过如今这个境况,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买到盐呢!好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强迫自己相信,国家不会不管这些事,因此,钱还是有用的,在陈爸咬牙出了大价钱之后,总算暂时解决了粮食问题,安顿了下来。
陈爸遇到的麻烦,陈瑾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还是小河村去外村走亲戚的村民回来说起的,陈瑾一愣,然后心中就生出一些不知道是酸楚还是愤懑的感觉来。
陈爸是这个世上跟他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了,可是,到头来,陈爸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将他放在第一位的爸爸了,之前无论是进城还是如今会村里盖房种地,无论是享福还是有麻烦,首先想到的不会是他,而是杨小芸母子两个,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陈瑾很早之前就被排除在外了。
陈瑾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在做饭的时候,差点将半瓶子醋当做酱油倒进了锅里,还一直没有发现,吃出来之后不得不重新回锅,加了几大勺子糖进去,将红烧肉变成了糖醋肉,白靖知道陈瑾心情不好,虽然觉得不好吃,还是强迫自己将那盆糖醋肉吃了个干净,只不过吃完饭后,喝了足足三大杯水,还是觉得嘴里有股子奇怪的味道。他苦着脸看着陈瑾,郁闷道:“阿瑾,为什么听到你爸的事情,你就这么难过?”
陈瑾看着白靖,好半天才说道:“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心中存着希望吧!因此,当我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的时候,心中便会非常失落!”
白靖上前抱住了陈瑾:“阿瑾,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陈瑾莞尔:“怎么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不过他心里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他只要尽到自己做儿子的本分罢了,既然知道了陈爸的难处,他自然也不能不管,不过,他因为心里腻歪,最终压根没有自己去,反而委托了一个去小陈庄探亲的人,用半袋子红糖做酬劳,请他给陈爸他们带去了一袋玉米面还有两袋大米。
第26章
差不多已经彻底失望的陈瑾下了决心,日后除非陈爸自己找上门来,否则他什么也不管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下了这个决定之后,陈瑾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说实话,陈爸对陈瑾尽到了一个做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在他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前抚养他,供他上学,也不曾在钱上面克扣过他,但是终究心中还是有不平。
伤春悲秋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五月中的时候,气温已经升高到了近四十度,这个算不上偏远的地方如同被上头的人遗忘了一般,电力一直没有恢复,自然,什么空调、冰箱都不顶用了,而阳光也极为毒辣,只有皮肤在阳光下暴露超过十分钟,就会被晒伤,因此,尽管天气炎热,大家出门还是要报的严严实实,要不然,就等着被晒掉一层皮吧!
为了避过白天强烈的阳光,不少人的生物钟直接发生了转变,白天睡觉,晚上做事。开始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屋子里面犹如蒸笼一般,又没有风扇和空调,睡不着,不过,人都是被逼出来的,白天压根不能出门,地里的农活总不能不做,因此,日夜颠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又有人从城里回来了,人数很少,一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像鬼多过像人,这些人人数并不多,他们是从城里逃回来的。
那些大城市的情况也很糟糕,生物物资都需要实行配给制,凭着户口本限量购买,而农村里面出去的人,连暂住证都未必有,哪来什么户口本,对于他们这些非本地人口来说,他们需要花比本地人多几倍的代价才能买到食物,那么一点粮食,哪里够一家子老小吃。
那边的大雪比村里这边下的还要大,这些人在外面是为了挣钱,哪里舍得好吃好住,因此,住的地方条件并不好,价钱便宜了,房子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城里面的楼房起码都有六七层,谁敢冒险去屋顶除雪,因此,雪下了不到一周,就有楼房塌掉了,整个楼里面就没逃出几个人,这些房子的质量都差不多,看到了这样的情况,谁还敢住在楼房里面。偏偏大雪封路,他们也出不去,找不到救援,不得已,相熟的幸存者们各自抱团在还算空旷的地方,用冰雪造了粗陋的冰屋,带着家当住了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又有几栋楼塌掉了,躲在冰屋里面的人们虽然逃掉了这场灾难,一直熬到了雪停。不过,这还只是开始,缺少食物,缺少取暖的衣物被褥,年轻一些的人不得不顶着寒风,扒开废墟上厚厚的积雪,还有那些水泥砖块,将所有能用到的东西都找出来。不少人不小心被生锈的钉子或者别的划破了皮肤,这会儿没有疫苗,甚至连消炎药都找不到多少,一些人就这样因为感染死去了。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一些人才将那些死去的亲人埋了起来,深夜无人的时候,就有人偷偷摸摸将尸体挖了出来,直接给废物利用了。这样的事情刚发生的时候,还有人骂骂咧咧几句,到了后来,饿得快疯了的人们已经顾不上什么了,死去的人连埋也不埋了,找个地方直接收拾一番,回头就带回去下锅。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有冻死的,病死的,也有饿死的,还有的,干脆就是被人杀了的……
当然,这种事情自然不是回来的人告诉大家的,而是白靖和陈瑾去姨奶奶那边串门的时候,听陈瑾的那个精神快要崩溃的表弟李林在发泄的时候说出来的。
陈瑾的那个表弟夫妻两个跟着陈瑾的表舅表舅妈他们住在一起,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听他的说法,他老婆在夏天那场疫情中就死了,本来那时候,他就想要回来,但是他爸舍不得还没到手的三个多月的工钱,就一直拖着,这一拖,也找不到回来的车子了。他们打工的城市还在北方,除了坐火车或者是做长途汽车,想回来也没别的办法,不得已,只得在城里停留了下来。
冬天的时候,他爸不小心摔断了腿,又不小心受了凉,发了两天高烧便没了,他妈想要去远一点的废墟里面找点木头回来烧火,结果就再也没能回来,李林找了两天,却发现原本属于他妈的一件长款的羽绒服穿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他很快知道,他妈这是凶多吉少了。他没说自己有没有报复,不过估计他没这个勇气。
李林是和十几个同乡人一起回来的,他们找到了一辆小货车,又将所有能搜集到的汽油给搜集了起来,雪一化就不顾一切地出发了。没有吃的,他们啃树皮,将新发的树叶和嫩树枝给扯下来直接塞到嘴里,车子轮流开,一路上压根没怎么停,不过,因为雪灾的缘故,路况很糟糕,换过了两次轮胎,好不容易撑到了j省,车子彻底坏了,也修不起来,他们也没有浪费时间,顺着国道往前走,因为路牌都损坏得差不多了,差点走错了路,因为气温骤然升高,还有人路上因为中暑,最后死了。最后一路打听着回来了。李林将积压在心里的事情跟自己的亲奶奶一说,歇斯底里了一通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的他连衣服也没换,就一头栽在床上睡着了。
得知了儿子儿媳还有孙媳妇的死讯,姨奶奶坐在床头,差点没哭得背过气去,不过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孙子,姨奶奶还是打起了精神,煮了一锅粥,又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加了点盐和香油,还狠了狠心,杀了一只老母鸡,就炖在炉子上。
李林醒过来之后,足足喝了三大碗粥,姨奶奶生怕他撑坏了,便没敢再让他吃,见李林神情好了一些,姨奶奶强打着精神说道:“回来就好,好好在家里歇着,这钱没了不要紧,人没了,就……”说到这里,姨奶奶忍不住捏着衣角擦了擦眼睛,又叹了口气:“哎,说起来,还是你姨奶奶家的陈瑾表哥运气好,去年夏天就回来了,因此,也没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冬天的时候,要不是你陈瑾表哥帮衬着,我一个老太婆,带着个欣欣,哪里撑得到你回来,回头没事的话,你就去找他说说话!”
李林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说实话,陈瑾在老家这些同一辈的亲戚里面,其实人缘并不算好,陈瑾懂事的早,小学中学拿奖状,上了大学也有奖学金,人也乖巧老实,不会乱花钱,也很少调皮捣蛋,活生生就是个对照组,长辈们教训到自家孩子,就把陈瑾这个正面典型拎出来:“你看看人家陈瑾,怎么怎么样,你怎么怎么样……”让一干表兄弟们暗地里面直咬牙。不过,陈妈后来又去世了,陈爸对陈瑾的关心显然也不怎么够,一般人总是对不如自己的人会多出一些善意,因此,才没有让陈瑾成为公敌。而且,等到大学一毕业,混得好的多半还是能来事的人,赚钱多少跟学历没多大关系,陈瑾虽说有个算得上体面的工作,但是在收入上,在这些表兄弟里面只能算是中流,自然更不可能成为被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了。
不过这会儿,李林在陈瑾面前显然没了多少优势,不管怎么样,陈瑾在老家混得即使不是如鱼得水也差不多了,可是他呢,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丢人丢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不过他也知道,如今老家这边正经的亲戚,其实也就是陈瑾了,农村不比城里,关上门,一家三口就能过,在农村里面,你要是这么独,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于是,在休息了两天,将自己打理了一番之后,李林抱着欣欣来了陈瑾家。
第27章
李林他们父女两来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屋里面还留着一点亮光,陈瑾和白靖已经吃过了饭,这会儿正在井边用井水冲澡,见两人进来,陈瑾将水桶放到一边,将两人迎到一边坐了下来。
欣欣早就跟陈瑾白靖他们混得熟了,因此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表叔,然后乖乖地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陈瑾,陈瑾笑了一声,端出了一个装着自家做的花生糖的盘子,然后又给欣欣冲了一杯果珍,欣欣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接过杯子,小口喝了起来。
陈瑾给李林倒了一杯白水,又让白靖抓了一大把炒花生堆到桌子上,有些歉意地说道:“茶叶没有了,别介意!”
李林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还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现在还能活着喝杯白开水,已经是运气好了!”
“别多想了,能回来就好!”陈瑾不是很有诚意地安慰了他一番,然后也坐到了一边。
李林看着白靖自然而然地在陈瑾旁边坐了下来,顺手抓了一小把花生剥着吃,不时还送几粒到陈瑾嘴里,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热让李林吃了一惊,不过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道:“这位是?”
陈瑾看了白靖一眼,不在意地说道:“啊,白靖,我对象!”
李林差点没被呛着,好在他在大城市这种事情也见得不少,总算没有露出厌恶恶心的神情,他带着一点好奇瞧了白靖一眼,好半天,才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那表姨夫知道吗?”
陈瑾神情淡了下来:“他若是来,会知道的!”
李林按捺下心中的惊讶,他这回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在这么艰难的年代,陈瑾会带着一个人在身边吃白食,原来两人居然是这种关系,他看着两人流露出的自然而然的亲密,心中居然生出一些羡慕之意来。
白靖听到陈瑾在别人面前毫不顾忌地说自己是他的对象,嘴巴咧得快要合不拢了,要不是有外人在,都要扑上去啃陈瑾几口了。
李林没有多说别的,这个消息足够他好好消化一番了,至于陈瑾跟男人在一起,会不会让陈家绝后的问题,关他什么事呢,听说表姨夫拿自己那个继子当亲生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