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吕氏摇摇头,她照过镜子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省得吓到客人,“万一又吐血可不是晦气了,你与佑儿去便是,记得我说的,莫要给你叔父婶娘添麻烦。”
陈莹答应一声。
母亲觉得被叔父救济,好像是欠了人情了,却不想想要没有父亲,陈怀安还能如此专心的念书吗?他们大房要什么都不过分的,不过弟弟而今住在陈家,便是站稳了大房的位置,有好西席教,哄得祖母喜欢,将来再得陈怀安提拔,他们该得的不会少。
放下梳子,她与吕氏道别,接了陈佑去院门,谁料就碰见常翊。
年轻男人穿着簇新的长袍,朝她笑:“原来你们住在清和苑,我原是在附近散步,看一看竹子……这地方不错,合适令堂养病。”
早就知道的,却装不知。
因突然,陈莹倒不知如何搭腔了,半响道:“母亲是好一些了,这里清静,”她拉住陈佑的手,“我们是要去上房。”
“那正好一起走。”
常翊与她并肩。
那香味又传过来,陈莹不喜欢闻,说难听些,男人用这种熏香真是有些脂粉气,沈溶就从来不用,他身上自有一股墨香。
她快步的走,拉远距离。
瞧见她脸颊发红,常翊只当又害羞了,心想这新来的堂妹真是个内向的小姑娘,动不动就脸红,不过因这容貌,只叫人又怜又爱,他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
常夫人正与袁氏说话,想让她提醒陈怀安几句,让常家结个好亲家,甚至说起杨阁老来,因杨阁老有个小孙女儿年方十六,文静贤淑,她瞧得一眼就很可心,正好陈怀安是杨阁老的得意门生,走得很近。
只这哪里容易?袁氏听得一句,心里就烦上了。
“姐姐您别操之过急,翊儿还未行弱冠之礼,我倒是想,不如等到明年吧,这样夫君或者能同杨阁老说几句呢。”
明年三月会试常翊若能成贡士,再殿试被钦点,便没有丈夫提拔,也是炙手可热,就像当年的陈怀安,她那时要嫁给他并不容易,幸好陈家没有根基,一穷二白,她又抛去了女子的矜持去求父亲,才能得偿所愿,现如今只觉幸运,倒是怕陈怀安……
袁氏最近对镜自揽,只觉岁月不饶人,一晃她都是半老徐娘了。
常夫人有点不满袁氏狡猾,亲姐妹还绕什么弯子,要当真儿子这般出息,有什么可忧虑的?只也不好说晦气话,断定儿子不能入三甲。她说得几句起来,想要找常翊,让他多亲近亲近陈怀安,像今日,就该陪着说说话,做些外甥儿该做的事情,可怎么也找不到。
招来木香,她询问道:“翊儿去哪里了?你今日巴巴的跟来,他人呢?”
那丫头打小就伺候常翊,常翊护得跟什么一样,不让人碰,常夫人起先看不惯,但常翊年已十九,她心知男儿的需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木香正委屈,听到夫人问话,连忙告状:“公子去瞧那狐狸精了!”
常夫人大吃一惊:“哪里来的狐狸精?”
“就是陈家大房的女儿。”木香与常翊相好,与那小厮胡德也不陌生,前几日常翊魂不守舍,她就觉得不对劲,一问胡德才知道常翊是见过一位姑娘了。陈莹被胡德说得天仙一般,她心里不悦,今日听说要来陈家,死缠烂打的跟来。
可一转眼的功夫,常翊就溜走了。
私下见姑娘,难怪说狐狸精,常夫人对来投奔的陈家大房原也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厌恶,暗想这姑娘早早没有父亲,陈老夫人与二房又来京都,留下他们,能教出什么样的来?居然一到京都就来勾搭她宝贝儿子了!她脸色顿变,正要去叫小厮将常翊寻来,却听身边陈敏在笑,叫堂姐。回头一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牵着个小孩儿走过来。
“堂姐,”陈敏热情的招手,“厨房刚端了香梨,你与堂弟来尝一尝,可好吃呢。”
这么大的人了只顾着吃,袁氏斜睨陈敏一眼,示意那姐弟俩到身边来,笑着说道:“莹莹,这是我亲姐姐,你同静儿他们一般称呼吧,就叫姨母。”
那是常家的夫人了,陈莹拉一拉弟弟的手,一起叫了声。
常翊走过来,与常夫人道:“娘,您又多了一个外甥女儿,可是欢喜?”
常夫人差些发作,碍于陈怀安的面子,没有说难听的话,只瞪儿子一眼,悄声道:“你给我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母亲脸色不好看,常翊连忙同她走到一边。
“听说你去清和苑了,是不是?”常夫人说着侧目,瞧见不远处陈莹的背影。
那腰好像一只手就能掐断似的,十分的纤细,想到刚才见到的容貌,她越发同意木香的说法,这姑娘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翊回答:“我是去看看竹子,正巧就遇到大表妹了。”
是不是陈莹故意去撞见的?常夫人轻轻甩帕子,告诫道:“那里到底住着女眷,你以后莫去,还有这陈莹,不知底细的,你别理会。”
常翊觉得母亲有些莫名其妙,笑道:“大表妹知情达理的,什么叫不知底细?娘您过于谨慎了,再说您整日让我多亲近姨夫,这是他侄女儿,还有侄子,我岂有不好好相待之礼呢?大夫人又染病在身,他们孤儿寡母的,儿子觉得应当多关心些。”
说是说侄儿女,可不也撂在浮山好几年了么,常夫人暗地心想,能有多看重?大抵是做做样子,好让别人知晓陈怀安他是个有善心的。然这人铁面无情,有日相公与她说,对付起旧日同袍,毫不手软,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左侍郎的位置了。
这样的人,让人畏惧,常夫人到底不敢得罪,说道:“你有个分寸就好,你姨父既然接他们来,想必对那大姑娘早就有安排了。”
是有合意的人家吗?常翊心头一紧。
常夫人说得几句过来,笑着道:“翊儿他心善,对谁都好,刚才还跟我说担心大夫人呢,说将家里的姑娘都当亲妹妹看待一般。”
话是对袁氏说的,可目光时不时的瞥向陈莹,陈莹被她看得垂下头,暗想这常翊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看她作甚呢?又说亲妹妹,莫非在暗示什么?想到常翊刚才来清和苑,没话找话说的搭讪,陈莹是一点儿不喜欢,索性转身去与陈敏说话。
只见一个背影,常夫人也不知道明白没有,与袁氏道:“你这侄女儿有十五了吧,明年岂不是要嫁人了?”
“可不是吗,母亲也很关心这件事呢,姐姐若是有合适的,不若帮我留意下。”二房到京都来,袁氏也就多添了事情,若有人帮忙,自然是求之不得。
常夫人笑笑答应,看得出来,袁氏也并不想将陈莹塞给她儿子,这样的话,许是不差的便可,她偷瞧一眼不远处的陈怀安。
早先前听丈夫说,好似杨阁老有意让陈怀安入阁,这样一来,等到杨阁老致使,只怕他就要坐到最高位,陈家的形势会越来越好。可惜儿子与这两个表妹太亲,袁氏也无意,既如此,还不若在常家寻个远亲娶陈莹呢,怎么说,都是不亏的。
常夫人陷入沉思。
不知道她在打自己主意,陈莹正听陈敏说话。
很快要到重阳节,按原先的习俗,陈家每年都要去香山登高,听说那里十分的热闹,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乡野百姓,同山一乐,听说山顶还有座寺庙名钟灵,内有高僧,听经者纷纷。
陈莹就想去庙里祈个福。
嘴上不说,她心里一直担心沈溶,怕起什么波折,神灵要真的能保佑,那是最好不过的。
一晃眼,重阳就到了,因早定下要去香山,天蒙蒙亮,卷儿与彩云就在屋里准备,等陈莹起来,床前已是放好裙衫了。
要说祖母,婶娘也是尽心的,首饰衣物上毫不吝啬,到得这里,她已经见过不少贵重的东西,不过今日这一身艳的过分,陈莹摇摇头不想穿。
卷儿有些不悦,上回去靖宁侯府她已经拒绝了,偏是穿一身素雅的,还不喜欢熏香,结果如何,哪里有富贵公子看上提亲了?说难听些,这等身份就该在打扮上更下功夫,偏偏这人不识好。卷儿哄着道:“姑娘,奴婢们可是千挑万选的,再说今日去踏秋,合该鲜艳些,二姑娘,三姑娘都穿得很好看呢,姑娘也不能差呀。”
百花争艳,谁都想出众,今日可是有不少年轻才俊的。
听出话里意思,陈莹秀眉一拧,她是不想跟任何人比,莫说是陈静两姐妹了,她有沈溶,别的公子才没什么兴趣!
“我便不要这一身。”陈莹不理会卷儿了,看向彩云挑眉道,“你替我换两件儿。”她掀开被子下来,露出一双玉石雕刻般的长腿,莹白的晃眼。
但只怕是空有这身段,卷儿心里一沉,深深为自己担心起来,这人不开窍,莫到时嫁个凡夫俗子,耽误她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女主有病,恶心,我表示不服!
作为资深脸红者,就是不管啥情况都容易脸红,老师点名答题,脸红。做错事,脸红。厌恶,脸红。难受,脸红…………可以举一百个例子,哼哼~
☆、008
马车已经在垂花门等候,因在一个苑,陈莹收拾好便来找陈佑,姐弟两个一起往外走。
路上遇到陈彰,穿着宝蓝色的长袍,九岁的年纪已经很是修长,陈佑看着羡慕,低头瞧瞧自己矮墩墩的个儿,悄声道:“姐姐,我什么时候能长那么高啊?”
两个人一起念书,说话时,陈佑总觉得抬头看人累。
陈莹扑哧一笑,这傻弟弟,她回答:“你每日多吃点儿,很快就能长那么高,而且会比堂弟还高呢!”
“是跟叔父一样吗?”陈佑眨着眼睛,“姐姐,我昨日去找叔父,叔父送我一支羊毫呢,说我的不大好用。”
他十分高兴,可她怎么会羡慕?陈莹眸色微暗,在浮山,谁都知他们有个做官的叔父,可仍会有人欺负他们,为何,不就是陈家二房从来不露面么?父亲那些年的付出,不过是白送了,她对这个叔父一点儿没有好感,要不是没有办法,不甘心,才不会住到这里来。
奈何弟弟却那么喜欢……
他十分高兴,可她怎么会羡慕?陈莹眸色微暗,在浮山,谁都知他们有个做官的叔父,可仍会有人欺负他们,为何,不就是陈家二房从来不露面么?父亲那些年的付出,不过是白送了,她对这个叔父一点儿没有好感,要不是没有办法,不甘心,才不会住到这里来。
奈何弟弟却那么喜欢……
他年纪小,不知旧事,将来还要依仗陈怀安,陈莹故而也从不曾怂恿陈佑去讨厌这个叔父,只是看着太过亲切了,心里又不太舒服,她淡淡道:“叔父很忙的,你不要总去打搅。”
“再忙也有空的时候呀。”陈佑笑嘻嘻,“叔父教得比夫子还好呢。”
陈莹没有再说话。
比夫子厉害,那就教着吧,陈怀安原本就欠他们。
远处,陈敏在招手,叫道:“快些来,你跟我们一起,堂弟就跟弟弟坐一辆马车吧。”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袁氏站在车窗旁,与陈怀安道:“可惜嫂子不曾康复,不然我便请她一起去香山走走了,她来京都,哪里都没有去看过呢。我这几日也没有见到,原是想去,可她怕过了病气,愣是不让,幸好听说比此前舒服多了。”
陈怀安听见,只唔了一声。
丈夫不喜说话,仿佛天性如此,袁氏看着这张英俊的脸,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这些提不起他的兴趣,便道:“姐姐说她叔公有个孙子,八岁便做了秀才,十分聪颖,将来定是能中举的,您看,要不要同大嫂说一声,哪日看看也好。”
竟是要给陈莹说媒了,她才来京都几日?陈怀安淡淡道:“即说能中,不如便等中举了再说。”
常家他还不知道吗,当年袁氏的姐姐嫁到常家,不过是为常老爷子的美名,只可惜老爷子去世的早,常老夫人懦弱无能,常家而今一塌糊涂,他是不想将陈莹胡乱嫁过去的,又还是叔公的孙子,不知是多远的亲戚了,哪里知道优劣?
他性子说一不二,袁氏观之面色便不再提了。
第一次去香山,穿过京都城门,陈莹隐隐也有些兴奋,暗自心想不知沈溶会不会来,到时便不能说几句,看上一眼也罢。
车流蜿蜒,绵延在官道上,因行得慢,陈敏索性将车帘拉开来,陈静说服无果,气得闭起了眼睛。陈敏笑嘻嘻不放在心里,时不时的朝外看,见到一辆马车时,突然高兴的叫起来,连声让车夫停下。
“是刘姐姐,”她探出身子,“刘姐姐,你送我的琉璃塔真好玩儿,放了水在塔顶真的能转呢。”
陈静皱眉:“疯丫头,每日为个玩的都不睡觉,云珍姐,你别理她,下回也别送东西给她了,这样好的东西,我们也不知如何还礼。”
“小东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刘云珍笑一笑,“等会儿我们在山顶见,我带了上好的茶。”
陈静道好,小声训斥陈敏一句,将车帘拉起来。
微小的缝隙里,刘云珍看见陈莹的脸一晃而过,肌肤好像雪一样的白,让人过目不忘,真不知道浮山是什么地方,竟能有如此绝色。
收回目光,她有些沮丧。
“云珍,你怎么了?”刘夫人看见女儿不悦,连忙询问。
刘云珍咬着嘴唇道:“刚才我看见那陈大姑娘了。”
原先以为自家女儿能当王妃,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夫人便也把目光投向了沈溶,谁知道又晚了一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沈溶的事儿好解决的多,哪里像豫王萧隐,真的能把人活活气死,便是皇后娘娘,也拿他没辙!
“你姨夫不是打了包票吗,还怕什么?”刘夫人笑道,“你们打小就认识,知根知底,沈公子如此聪明,还能不知道选谁吗?”
说是这么说,可偏生让陈莹占了先机,想到萧隐羞辱自己的话,刘云珍越发的不自信,她心里清楚,这张脸是比不上陈莹的。
“姨夫又能如何?”刘云珍轻叹口气,“娘您可记得卢家的事情,卢家那外甥女儿便是生得好看……”
卢夫人好心接过来,谁料那姑娘不知羞辱爬了卢老爷的床,活生生闹出一桩丑闻,卢夫人上吊自尽,卢老爷也毁了,乌纱帽丢了,逃回老家,彻彻底底成了笑柄。不过这种事情由姑娘口里说出来不雅观,刘云珍是点到即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