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两个在院门口闹腾,守门的婆子吓得赶紧奔去上房。
常夫人刚才是听说儿子来陈家了,正当问奴婢,人在哪里,就听见这样的消息,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的好儿子居然会打架?
袁氏也摸不着头脑,只命小厮去相拉,看看可有受伤。
常夫人好像才回过神,厉声道:“妹妹,我自己去看吧!”
清和苑,不就是陈莹住的地方吗?常夫人经常来陈家,岂有不认识的,她一拉裙角,疾步就朝外走了出去,好像风一样。
老夫人在身后哎呀一声:“竟出这种事情!”
她原本是有意要把陈莹嫁给常清了,只差问一问这孩子,谁想到还没有问,常翊跟常清打起来了,可见常家的规矩也不怎么样。在老夫人心里,虽然大儿子不及小儿子聪慧,大儿媳也不得她的心,但这个孙女儿是越看越喜欢的,这就犹豫上了。
“母亲,恐怕是误会。”袁氏笑道,“他们都十几二十岁的公子了,哪里真会打架,许是闹着玩呢,要不就是天大的误会,解开就好了,我也去看看。”
不明就里,还是要弄清楚的。
门口弄出这么大动静,陈莹不可能不知,只是两个男人相争,她姑娘家不方便拉架,只叫彩云快些去外院叫几个小厮过来。她立在不远处看,见他们还没有停手,眉头拧了起来,暗想又不是像佑儿一般的孩子,怎么还会动手?
真的十分难看,她怀疑常家的长辈是不是不太会教儿子,像弟弟这般,肯定不会在女眷住的地方大打出手的,他们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陈莹忍不住对常翊,常清生出了些不屑。
“翊儿!”远处,常夫人追来了,很远就在叫道,“你们快些住手!”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已经走到了院内。
“常夫人。”陈莹不能失礼,就算不喜欢也上前问安。
面前一张脸似能沉鱼落雁,恨不得叫世人都照着画一画,自然是能让两个男人争起来的,常夫人知道儿子的心思,猜出个七七八八,由不得怒火中烧,手在袖中摩挲了两下,蠢蠢欲动要往陈莹的脸上扇,不料常翊担心陈莹,也不管常清了,冲进来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来了?”常夫人声音尖利,“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常翊脸色通红,“我不过是与堂哥玩一玩。”
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儿子竟然还撒谎了,他以为自己不长脑子吗?分明是为陈莹,不然岂会正巧在清和苑的门口!但家丑不可外扬,常夫人冷静下来,看着才到的袁氏:“两个孩子真是胡闹,还当和幼时一样呢,翊儿,快些予你姨母陪个礼。”
“姨母。”常翊嘴巴甜,笑眯眯的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们罢,下回再也不敢的。”
常清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倒是没有常翊那样厚脸皮,拂袖而去。
这样一来,又是添了波折,袁氏不满,却又招呼丫环:“快些扶了表少爷去抹药,我屋里就有回春堂的清淤膏。”
常夫人担心儿子伤势,连忙也跟上去。
院落里只剩下陈莹,袁氏道:“你是何时发现他们打架的?”
“我不知,”陈莹实话实说,扬着手里才折下来的金梅道,“我原是想去看娘的,发现金梅开得好,就打算折一些过去。”
竟这么巧吗,袁氏淡淡道:“你是知道今日有客人的罢?”
她什么意思?
陈莹一怔,抬起眼,发现了袁氏眼里一抹讽刺,她的脸立时通红。
马脚露出来了,袁氏心想,当日在香山便怀疑她有手段,野心又大,连萧隐,沈溶这样的人也敢肖像,可今日才知,恐怕性子就是水性杨花的,谁也不放过,可怜她那外甥儿也迷了魂,这样的人留在家里只会挡了女儿的路。她淡淡道:“你去看你母亲吧,告诉她,我等会儿有话与她说。”
袁氏转身而去。
风带来金梅的香味,可陈莹却没有心思欣赏了,她紧紧抓着枝条,用力的发疼才忍住没有掉眼泪,在陈家住得这些天,她知道是寄人篱下,可没有哪一日是比得上今日这样的滋味的!
难道她是因为常翊,常清来了,才在院中折金梅的吗?
真的可笑极了。
她慢慢走回屋里,不等卷儿,彩云进来,就将门关了上去。
常夫人与常翊离开陈家之后,袁氏去见吕氏。
陈莹也在那里。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不会被袁氏唬一唬就吓得躲到吕氏怀里去哭泣,母亲的病还没有好,她不会让她操心,只是冷静的将来龙去脉告诉吕氏,从她口里说出来比谁都清楚。
临窗而坐的小姑娘丝毫没有羞愧,袁氏心想,当真是不一般,她笑一笑:“莹莹,让我与大嫂单独说两句吧。”
长辈有事相商,都提出来了,陈莹也只能告辞。
瞧着女儿的背影,吕氏将手半搁在膝头,笑着道:“弟妹,可是莹莹给你添麻烦了?”
她一直在清和苑静养,许久不曾出来,便是袁氏都有一阵子没见着,这回面对面坐着,她有些诧异,吕氏好像脱胎换骨一样,不像之前了。
肌肤白了,脸丰盈了,笑起来两个酒窝。
她这是还没有痊愈呢,竟都如此,袁氏颇是失神:“大嫂原来这般好看,我还说莹莹像谁呢,原来是像你。”
吕氏在浮山也总是被夸的,她忙道:“都是得母亲与你照顾,不然我哪里好得起来。”
“这不是应当的吗?”袁氏笑道,“我们可是一家子,本就是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不过我这趟来是为莹莹,你不要担心,她不知道多乖巧,就是因此,母亲总是催着我选个好姑爷。”说着面色恳切,“我就是来同您商量的……我那姐姐有个亲侄儿叫常清,想必嫂子已经知道,他是极有才华的,去年要不是感染风寒,早就中举了,我看莹莹同他是男才女貌。”
“今日不是……”吕氏犹疑,听说两位公子动手了。
“还不是闹着玩儿么,他们幼时便是如此的,男孩儿,性子不似姑娘文雅,但只是误会,已经没有事情了。”
可看陈莹的样子,并不喜欢这常清,吕氏转而问起老夫人:“母亲如何说呢?”
她都这样了,吕氏还问东问西,袁氏正色道:“大嫂,您来京都也是为考虑莹莹的终身大事吧,这样,要不您说个条件,我好一家家对比下,看谁可以配得上莹莹。”
丈夫都已经不在了,他们大房萧条,能有多大的口气?吕氏不由脸红,心知袁氏是有些生气了,可她怎么能答应?陈莹想嫁沈溶呀,虽然沈家兴许不答应,但她到得那一步,也只会好好安慰女儿,让她重新振作起来,断不会急着让她嫁个不喜欢的人。
所以尽管知道会得罪袁氏,吕氏仍是鼓起勇气道:“弟妹,就算在我们浮山,也有姑娘家是十七八岁才出嫁的呢,假使没有合适的,便罢了。”
那是在嫌弃常清了!
袁氏没有想到这母女俩如出一辙,可陈莹这种身份,常清是怎么都配得上的,这人啊,真是贪心不足!她脸色有些不好看,站起来道:“既然大嫂这般说了,我便慢慢看吧,总会有合适的。”
就这样拖着吧,依大房的境况,还想攀高枝,怎么不是痴心妄想?哪家肯呢?恐怕也只有等到陈莹年纪大了,才会醒悟,不过,她也许会自己想办法。袁氏心头一跳,指不定就将他们二房姑娘的名声都搭进去了,她越想越觉得当初应该听老夫人的话,早些让他们搬出去!
袁氏不悦的离开。
这是来到陈家之后,第一次不太舒服的对话,吕氏心里有些不安,她一直都不想来京都,要不是丈夫去世,恐怕一辈子就住在浮山了,只期望孩子们平平安安过一世。可世事难料,因为两个孩子,她到底还是过来了,天天在清和苑静养,也不知出了何事,弟妹竟然对女儿不太满意。
不过他们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用二房的,久而久之,别人不嫌弃,自己也要过意不去的,或者她应该找个地方搬去附近,手里还有几百两银子应该够了,同老夫人去说一说。
想到这个人,吕氏咬了咬嘴唇。
陈怀林一直很喜欢她,老夫人拗不过,让他娶了,但心里是极为讨厌的,故而她总是事事做好,不让老夫人瞧见了挑出毛病,后来陈怀安被点状元,接老夫人去了京都,她觉得人生一下轻松不少。
可惜丈夫得了急病,去得很快,老夫人悲痛又生气,竟是都没有来浮山吊唁……她是很怕再面对老夫人的,但这回怎么也得硬着头皮去说了。
☆、015
从清和苑出来,袁氏闷闷不乐,回到房里,猛喝了几口凉茶泻火,又让奴婢给她好好捏一捏脚,闭着眼睛沉思。
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正跟着打盹的罗嬷嬷连忙睁开眼叫了声老爷。
发现是陈怀安,袁氏也站了起来,笑着道:“老爷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虽是休沐日,可陈怀安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谁料他第一句竟是道:“常清过来做甚?”
袁氏心里咯噔一声。
早先前,因为自家姐姐的意思,她就跟陈怀安提过常清这个人,希望他能考虑一下,然而当时陈怀安不置可否,只让常清中举再说,但她自己却私底下瞒着陈怀安与老夫人商量起来了,故而有些心虚。
“他是想来拜见你的,与姐姐提过,我便让他今日同姐姐一起过来……”
“来拜见我,却与常翊打架吗?”陈怀安目光冷厉,“我听荣祥说了,他们是在清和苑门口打架的,是不是你姐姐还想让常清娶莹莹?我分明告诉过你,让常清先去科考,等他中举了,你再来提。”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别看陈怀安出身穷困,可他从来都是不卑不亢,那时候袁氏乃官宦世家的千金,却也不曾让他低头,经过这些年,他登上高位,气势更是越来越盛了,袁氏喜欢这种威风,但也讨厌,就像现在,这哪里是丈夫与妻子说话的样子?
“母亲都没有说常清不好。”袁氏抿了抿嘴,“老爷何故屡次看低?”
“别把母亲抬出来。”陈怀安淡淡道,“常家这些年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姐姐的心思,你当真不清楚?”
涉及常家,袁氏脸色略变。
亲姐妹一起长大,她如何不知,常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可姐姐也是没有办法,她不像自己眼光那么好嫁给陈怀安,姐夫是不太成器的,姐姐就把希望都寄托在常翊的身上。但陈怀安作为自己的丈夫,难道不该提携一下吗?更何况,不过是让陈莹嫁过去,真要说到吃亏,陈莹是没有吃亏的。
“当年你要调任工部,姐夫也是说上话的……”袁氏提醒陈怀安,常家不是一点不曾相助。
陈怀安道:“去年要不是我,你姐夫的乌纱帽都不保。”
当年情,他还得只有多,不会少,他从不愿意欠谁的人情。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却好像一支利箭,让人躲不掉,只能被射中,回不出话来,袁氏的手在袖中捏紧了,嘴唇有些发冷。
她终于败下阵来:“老爷您当初要我好好照顾大嫂一家,我也是为莹莹着想,而今老爷既然觉得常清不好,这件事我也不会管了。”
走出陈家大门,外面的夫人暗地里都羡慕她,因陈怀安很得圣上信任,又有阁老扶持,一路青云直上,不止如此,才貌双全,人到中年越发显得气质卓越,这样的丈夫,她是不想与他吵闹,将他越推越远的,袁氏这一点上很是识趣。
陈怀安面色也缓和了些:“你是好心,但与常家不要牵扯太多了,再者,莹莹是大房唯一的姑娘,母亲很是看重。”
袁氏点点头,小鸟依人的挨过去:“你知道就好,不过莹莹虽然最大,我们家静儿也不小了!”
大女儿性子平和,从小就懂事,陈怀安难得的一笑:“我心里有数,总会选个好姑爷。”
听到这话,袁氏很是高兴,但转念一想,陈怀安这人别的方面颇是周全,唯独对待年轻人很不一样,以前请到家中的学子要么家境贫寒,要么生得普通,总是没有各方面都很出众的,只怕将来给陈静选丈夫,也只会看那公子是不是有才华,合不合他胃口。
可这样就够了吗?
袁氏又担心上了。
想来想去便是一夜过去,做了许多的梦,都没有好的,早上竟是起晚了,问罗嬷嬷,罗嬷嬷说看她梦语像是没有睡好,不忍心叫醒。
袁氏捏捏眉心,下床梳妆打扮。
罗嬷嬷看她不甚欢快,有心讨好,笑眯眯递过来一支红宝金簪道:“就刚才,门房那里收到请帖呢,已经送去给老夫人了,说是从靖宁侯府来的。夫人,奴婢打听过,是请姑娘们去听春台班的戏,统共就只请了三四家,奴婢想,那沈夫人是不是颇喜欢二姑娘?”
想到沈溶的样貌,袁氏一下喜上心头,将簪子戴上去,连早膳都没有吃便去了上房。
京都的春台班人才济济,收罗了大梁国最好的戏子,没有哪一台是唱不好的,故而很得权贵们的喜欢,屡屡邀到家中,请亲朋好友一同欣赏。只老夫人没想到沈夫人竟然会请三个孙女儿去听戏,见到儿媳妇来,她忙招手。
“真有帖子?”袁氏心花怒放。
“是呀。”老夫人道,“沈夫人最近很有情趣,喜欢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