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母亲。”颜四娘不疾不徐行礼，姿势优雅标准得最严苛的教养嬷嬷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母女间何必这么客气。”颜夫人看着养女/优美的姿态心下叹息, 四娘的才学, 气质都是一流的, 就是脸蛋太平凡, 不然肯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颜四娘笑了：“礼不可废。”就因为她生得不好看，所以凡事总爱较真, 生怕哪里不对被人耻笑。
“最近你总往花国公府跑，那花二娘就这么有魅力？”颜夫人看似开玩笑, 目光却紧盯着颜四娘看。
“二娘很有趣。”更有趣的是桂花，教这个巾帼英雄成为窈窕淑女比想像中的难, 但也很有挑战性。人总要有一面镜子才看得出自身的缺点，桂花五大三粗, 举止粗鲁, 思维单纯, 除了声音，没有哪点能吸引男人。如果是她早抑郁而亡了, 但桂花依旧活得自信满满, 觉得自己很强很厉害, 没看上她的男人是眼睛瞎没福气……想到这里颜四娘不由得开口：
“娘, 我以前总觉得容貌极为要紧, 让丈夫倾心的条件容貌排第一，现在想来是我狭隘了。”她跟花二娘努力教导桂花，想让她符合淑女之道，以便能挑个好人家, 可桂花总有很多理由反驳。
依旧美貌如花且只爱美人的耿直颜控颜夫人瞅了瞅女儿的脸，努力不说话。她向来觉得女人的容貌十分重要，不过丈夫跟美美一再警告她不准向四娘灌输容貌第一的观念了，加上四娘退亲是因为温八好美色的关系，她就不要在女儿流血的心上撒盐了。
“为什么走路一定要碎步？要是有老虎追来我也要保持姿势？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改变自己迎合男人？哦，担心丈夫看上妖娆的小妖精？不怕，男人都是贱骨头，打一打就知道三从四德了……”桂花握紧拳头说。
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在这之前她一直努力提升自己，想着体态优美肯定能让丈夫更喜欢。不只她，京城好多贵女也这么想。
“哦，碎步是为了好看，喝茶漱口的姿势也是为了好看，至于插画弹琴更是为了好看……男人都很肤浅，他们挑女人除了看脸还看教养，成亲后热情退了，理智上来了才看你有没有内涵。所以淑女之道说白了就是坑猛拐骗个好丈夫，至于骗到手之后要打要杀就靠你的本事了……”花二娘笑眯眯地说着惊世骇俗的话，语中带着对男人的不屑：“当然教养好也是件自我满足的事，想着比别的女人厉害虚荣心就很膨胀呢，纯粹为了男人而学就不必了，从未听说哪个女人因妇德一流让男人爱得死去活来的，都是贱骨头，妖艳贱货更得他们的心呢……”
“感觉女儿以往都是错的。”颜四娘对母亲诉说着心里话，“我一直都觉得只要我努力，德、容、言、工都很优秀就能弥补容貌的缺陷，现在想想何必狭隘，女人上进该是为了自己更优秀……不是为了外人。”尤其是男人，女人若是只为男人而活，那女人的价值又在哪呢？
看着东方升起象征希望跟新生的太阳，颜四娘握紧拳头，从今天起她学习只为完善提升自己而非取悦男人。
颜夫人有些纠结地看着仿佛大彻大悟的颜四娘，闺女，你这样子仿佛得道了，娘有些担心啊……你究竟去花国公府干了啥，突然悟道了？
等等，你一再说容貌不重要了，莫非是花小将军的原因？花小将军曾怼过温家姑娘，说四娘心甚美，该不是花小将军向你表白说他爱慕你的心而非容貌，你才大彻大悟的？
“来人，给花国公府发帖子。”颜夫人觉得自己该行动起来了，花小将军对四娘的感情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应当敲敲边鼓才是，就当之前为她错误定了温八的弥补。花小将军的人品才能丈夫儿子都认可的，这回她不会再错了。
***
花无敌听到颜夫人来提亲的消息，简直傻眼了。
四娘是经常星星眼的瞅着他，但也没表现出爱慕的意思啊，态度跟满街的迷弟迷妹没有任何区别，她对他的热情还赶不上七郎呢。
不妙，花无敌头疼了，不管颜四娘有没有这个意思，消息传出去对她而言都是二次伤害，一再被男人拒绝什么的……他现在只能祈祷花府跟颜府的下人嘴巴够紧，不，够紧也没用，毕竟颜夫人上门时好多人都看到了，再加上最近颜四娘经常上门找二娘跟桂花玩……绝对会被误会！
掌管公中的二婶都快气疯了，外人说颜夫人天真无邪，花二夫人一直不相信的，可这回她不得不信了。这事应该双方有默契找个寺庙“偶遇”时谈谈，就算不合适也不会传出什么流言，颜夫人居然傻乎乎的亲自上门来问……她真的是朝中被认为脸美心黑智商超人的颜内阁的夫人吗？这么傻白甜究竟怎么迷住狐狸转世的颜大人二十几年的？还让他洁身自好连个通房都没有？
“三美，你回去好好安慰一下四娘……”几个人聚在司马寿贡献的，院子特大保密性一流的院子里喝酒的时候，花无敌特意私底下跟颜三美说开了。
颜三美漂亮精致的脸板了起来，定定地看着花无敌：“老大，你究竟对四娘有何不满？还是你嫌弃她的容貌？你不是曾说容貌不重要吗？”上回你在大街上亲自开口说四娘心很美的。
花无敌头疼了，不知该怎么跟这个又是下属又是迷弟的颜三美解释。
“四娘很好，但咱们没缘分。”
“缘分？是不是哪个老秃驴说八字不合什么的？”颜三美不屑一顾，“这话也就骗骗傻子了，我相信人定胜天。”
呃，好像还真有这回事？花无敌一边思考一边顺着他的话说：“问题是老人相信，你要知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并不止两人的事。”
这话没什么说服力，花无敌努力回想以前大师跟他说过的话：“高僧曾言，我的亲事有波澜，当女大三抱金山才合适……”
颜三美惊悚了：“女大三？老大你都十八了，也就是说你得找二十一岁的老姑娘，这……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成亲了，难不成你未来的媳妇是个寡妇？岂有此理，这是哪家的秃驴胡说八道！”
“相国寺的云隐大师。”
颜三美马上闭嘴，实在云隐大师名头太大，大楚无人不识，皇帝还曾想让他进宫封个国师当当呢。他知道老大不会撒谎，也明白云隐大师不会信口开河，可实在不甘心啊，他是如此的希望老大能变成他妹夫。
一旁偷听的司马孝仁脸都绿了，杀气腾腾地盯着颜三美，就知道这个妖艳贱货叫住女神不对劲！你家妹子嫁不出去了觊觎我的女神，情敌！都是我的情敌！
“我要跟你决斗！”司马孝仁跳出来，气壮山河地怒吼！
花无敌一个脑瓜崩过去，“喝醉了？早跟你说不要跟苏洛他们拼酒的。”
“我没醉！”司马孝仁在花无敌掌下扭啊扭：“我要跟颜三美决斗！”就像中世纪的男人为了心上人跟情敌拼命一样。
“果然是喝醉了。”花无敌没好气地提起司马孝仁，“苏洛，你表弟喝醉了，让他醒醒酒再回宫啊。”
正在跟宁惊涛和石剑仁一边拼酒一边哭诉小舅舅多么丧心病狂的苏洛扭过头来，“老大，他喝得还不够醉呢，等他答应我画几十幅春宫图才能给他醒酒。”
又是一个醉鬼！花无敌嘴角抽了抽。
颜三美心情很差地走了过来，拿起桌面的好酒灌了下去，对面，司马孝仁酒气冲天地向他嚷嚷：“情敌，都是我的情敌！决斗！看我的双截棍！”
好吧，一群醉鬼！
花无敌头疼地将几个人全丢进房间，土壕司马寿的房子啥都不多，房间最多，花无敌一人一个房间将几个醉鬼丢了进去。不是他体贴，觉得几个大男人一个房间一张床太窄不舒服，实在是这几个醉鬼逮着身边的人就互殴，仿佛杀父仇人似的。
就剩最后一个了，等他对司马孝仁如法炮制，将他往床上一丢的时候，小孩死命地抱住他的手。
“我……我喜欢你……”
一个带着酒臭的吻落到他的唇上，花无敌整个人都傻了。
司马孝仁露出傻乎乎的笑，声音含含糊糊：“我知道……知道你是女儿身……我一定要……一定要……娶你为妻！芜荻……”
手一松，司马孝仁“砰”的一声落到床上。
床很软，一点都不疼，所以他没醒，还睁着惺忪大眼将枕头抱住当成心上人反复啃个没完。
“我还要……亲亲……”
花无敌面无表情地听着小孩抱着枕头，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他的名字，然而他心里清楚小孩唤的是“花芜荻”而非花无敌。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我今天上了12个小时班，晚上11点才回来，居然更完了，觉得自己真厉害。
第67章 67
“你叫芜荻，我叫无敌, 一看就知道咱们是双胞胎了。”五六岁的可爱男童歪着脑袋对长得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女童说：“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芜荻不可以跟哥哥分开。”
女童奶声奶气地说：“哥哥要叫芜荻元娘的, 阿娘说这样才亲密。”
男童猛摇头：“才不要, 大家都叫你元娘，哥哥是与众不同的！而且芜荻跟哥哥名字的发音一样, 别人叫哥哥的时候，哥哥就会想起你。”
女童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愧疚了：“哥哥一直想我？难不成这就是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办, 她好像没那么思念哥哥。
端庄的花大夫人乐疯了，捂着肚子笑得差点起不了身, 良久她站起来擦去眼角的泪。
“好了，无敌, 你去练枪法刀法。元娘, 你去学琴练大字。”
男童跟女童同时垮下脸。
“阿娘……”男童嚷嚷：“我不要学武术, 我喜欢读书写字，弹琴也喜欢。”
女童一脸希冀地看着花大夫人：“阿娘, 元娘想练刀枪, 鞭子剑狼牙棒都行。”她不喜欢琴棋书画, 一看就头晕。
花大夫人无情地镇压了两只小孩的抵抗：“不行！无敌是男人, 要继承花家的兵法, 以后当将军，元娘，你要努力当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窈窕淑女。”
炎热的下午，知了声声叫着, 男童摇摇摆摆地走着，目标是前方传出有一搭没一搭的琴声的院子。
“这是弹琴吗？”女夫人维持不住形象，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来：“这叫杀鸡！给我练，练够两个时辰。”
男童躲在树从中，看着女夫子怒气犹存骂着“朽木不可雕”走了后，没打扰门口守着的丫鬟婆子，悄悄跑到窗户下，低声喊：“芜荻。”
即使琴声吵杂，女童耳朵依旧捕捉到双胞胎哥哥的声音，她跳起来打开窗户。
“哥哥，你不是说练举石锁吗？怎么来了？”
男童伸出都是血泡的手，眼泪汪汪：“芜荻，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死了，师傅好严格啊……呜呜，我不喜欢枪，刀剑鞭子狼牙棒通通不喜欢。”
女童伸出自己因为弹琴都是茧的手：“我也觉得要死了，夫子天天骂我笨，写大字说像蚯蚓，绣个鸳鸯说像猪，画的是红花被说成是肺痨病人吐的一滩血，弹琴说什么像杀鸡……还是武术有意思，我都不知多羡慕哥哥呢。”读书很烦，可读兵法就很有趣，这也是她唯一学得下去的东西了。
男童叹气：“芜荻，咱们投错胎了，你是男人我是姑娘家多好啊，好想重新投胎啊。”
女童突然眼一亮，悄声道：“哥哥，你说咱们交换一下好不好？”
“交换？”
“对，爹旧伤复发了，娘要照顾他没空理我们。你看我们长得这么像，唯一不像的只有发型跟衣服，只要瞒过身边的丫鬟婆子，肯定没人发现！”爹的旧伤要养很久，他肯定趁这个机会天天霸占着娘亲，两夫妻恩爱过头的结果是经常忘记双胞胎的存在，当然就算留意到了他们也认不出来，小时候她跟哥哥经常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外人，包括爹娘都认不出谁是谁呢。
男童眼睛一亮，思考着可能性，良久才说：“想个办法装病，你看我现在晒得这么黑你捂得这么白，被拆穿的可能性太大了，我先装病捂白点再说。”
女童有些急，“那得多久，我忍不下去了，要不我也装病？”
男童拍拍她的手：“不会很久的，你知道我黑起来快，白起来更快，再忍半个月。”
两个月后。
武术师傅：“花国公家后继有人，大郎君简直就是武术天才！刀法进步特别快，属下决定教他剑法枪法鞭法拳法掌法……”
女夫子：“花大娘子最近开窍了，琴棋书画进步飞速，大夫人放心，我保证教出一个一流的名门贵女，就算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窈窕淑女！”
……
花无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平日这时候他早起床练武了，今日他懒懒的躺着不想动。今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晚，他出了一身汗，潮湿的衣物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来人，送水来。”
花无敌脱下衣物，解散头发，坐入桶中。水中倒映中蜜色的脸，不是众人审美中的白皙皮肤，可也十分端庄漂亮，长年的军营生活让他的眼睛十分锐利气势凛然，若是有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还能几个能坚持说花无敌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如果不是司马孝仁突如其来的吻，他真的忘记自己不是花无敌，而是花芜荻了。
跟兄长交换身份两年，一直没人发现。等被发现时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父母的怒火就不说了，正要逼着两人交换回去时，匈奴就攻城了，然后……家破人亡……
闭起眼睛，不再看水中披散头发显得多了几分柔和的脸。
虽然希望自己一辈子是花无敌，但祖父跟二婶心疼的目光让他退却了，他答应他们等花无忌能抗得起花家担子那天，他就当回花芜荻。
其实是他一直舍不得，从边疆回来后，皇帝一直忌讳花家在军中说一不二的势力，他军功比苏洛他们高，但苏洛去守卫京城的大营，而他被皇帝以各种借口留在皇宫训练侍卫军。
有些不舍，也许对“花无敌”而言，他最好的结局应该是战死边疆，这样花家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嘴角不由得露出苦笑，他还真有这个打算的，谁知苏洛那几个傻缺属下拼死将他“救”回来。
现在无忌离顶事还有好几年，再加上在外人面前，他文质彬彬，喜读书写字不爱舞刀弄枪，皇帝对花家应该放心了。
是该感谢那个小孩的，即使再怎么沉溺也该醒了，她是花芜荻而非兄长花无敌。
穿上里衣，罩上显得自己身形稍微魁梧的衣服，将头发梳起，睁开眼睛，镜子的人五官精致，目光锐利，气质冷冽，即使有人明知这是地道的女儿身，在她身上也找不到半点娘气。
“大哥……”屋外传来花芜芯的声音。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