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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宁也知道她此时不应大喜大悲,更不该这般伤心哀伤,可是只要想到舒孟骏,便怎么也忍不住。
    从他胸前离开,长宁抬手抹了抹眼泪,愧疚道:“是我不懂轻重,日后不会与今日这般无节制……”
    “阿桐不必这般拘束自己,苦笑由心,莫要堵心就好。”陆砚指节摩挲着她的脸颊,睁眼看着微微有些亮光的帐顶,停顿了片刻,道:“阿桐,下午你问我内兄情况是否会出错……”
    长宁猛地抬头看向陆砚,只见昏暗的床账中他的一双眼睛亮如寒星,声音清冷:“我不知晓结果,但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便帮你找寻。”
    时间背负着悲伤好似也走的慢了些,也无力带走人们的悲伤,只能让时光也浸染上一层悲色。
    这种让人压抑的氛围中,传来了东胡新王为交代南平使团在所辖草原被袭一事,割舍西鸡山以东所有土地及两座边城。
    消息传来,南平百姓俱兴高采烈欢庆不断,好似都忘记了那场袭击中殉国的三十七名兵将。
    陆砚看着手中刚刚从定州传回来的信报,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居然毫无任何收获?
    虽然心中对这样的结果早已想到,但当结果真的窗体手中时,他心中还是涌起强烈的失望。看向窗外越发炙热的夏阳,浮现长宁听闻此事眼中迸发的光亮,陆砚缓缓将手中纸条浸入杯中,看着上面字迹一点一点消失。
    “叫蓝三。”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郎君。”蓝三看着正在低头疾书的陆砚, 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陆砚没有应声,仿佛没有听到蓝三到来一样。房间很安静,只能听到笔墨落下的声音。蓝三规矩的立于原地, 心中却在猜测今日叫她来是为何事。
    自从她们三人从飞羽卫被送到长宁身边,除了长宁的事情别的事务很少会用到她们, 上次派她前往京都送信也只是因为她与飞羽卫相熟,难不成今日还是为了飞羽卫的事情?心中正在猜测,就听到陆砚冷淡的声音。
    “即刻赶往定州,让望东带人进入西鸡山。”陆砚将刚刚写好的书信和一枚小小的石牌递给蓝三:“该如何做,我信上写的清楚, 他一看便知。”
    蓝三惊惧的看着陆砚递过来的东西,迟迟不敢伸手接过。望东是飞羽卫定州属所的指挥使,若是她没有记错,三郎君应在来江南之前就已经卸去了飞羽卫统领的职务,可那枚石牌却是能够调动飞羽卫的令牌!
    “三郎君……”蓝三疑惑的看着陆砚, 突然跪下恳请道:“属下不知为何郎君还存有这枚令牌,但飞羽卫情况特殊,乃是圣上亲卫中的亲卫,还请三郎君三思。”
    陆砚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蓝三,目光带着几丝微微的冷意。
    扑面的威压让蓝三心中战栗, 声音也胆怯了几分:“圣上已经亲自掌管飞羽卫,非圣命不能调动。年前进京,京畿四处属所指挥使均被换任!三郎君,这个中情由不言而喻, 若此次调动定州指挥使,只怕不出三日圣上必知……属下斗胆劝三郎君收回命令。”
    陆砚眸色黑沉,书房中好像更冷了。
    飞羽卫是陆砚一手成立起来的,在尚不是昭和帝亲卫时,便是凭着他手中这枚田黄石牌上下调动,昭和帝登基后,飞羽卫的调令令牌便沿用了原飞羽卫一直所用的白玉令符。离开京都时,他将那块白玉令符还给了昭和帝,却留下了手里的这块田黄石牌。
    陆砚看着手中的石牌,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棋福与他的人在西鸡山以东近百里找寻了二十多日一无所获,若想要继续找寻出一个结果,最好的办法便是以西鸡山为中心向四周扩大找寻。然而西鸡山以西至今仍属东胡领地,他的人无法进入,只能依靠飞羽卫。
    飞羽卫只听命于圣上,这块石牌的作用早在新令符出现之后便已经作废了,如今若还能调动飞羽卫,那便是看在他对飞羽卫的情分了。然而自古君王最为忌惮的,便是兵将之间的情分。
    手指慢慢摩挲着石牌,陆砚从书案后起身走到蓝三面前,弯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她面前,淡淡道:“即刻出发,去吧。”
    蓝三猛地瞪大了眼睛,震惊让她忘记了害怕,仰头直直的看向陆砚。
    陆砚长身而立,冷漠平静的眺望着窗外。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皱了下眉头:“你若还记得本分,便不应如此多话。”
    轻飘飘的语气却好似腊月扑打而至的冰雪,让她发抖。
    “是,”蓝三颤抖着手指从地上将书信和那枚石牌捡起来,低低应命道:“属下遵命。”
    书房的门被关上,陆砚看着窗外,骄阳炙烤着地面,让人焦躁。
    长宁被人扶着在屋中走了四五圈,便觉得肚子沉得厉害,靠着榻坐下,手掌轻抚着高高鼓起的肚子,目光温柔,“娘亲累了呢,先歇歇,等你们爹爹回来再带你们出去看花花哦。”
    孩子好似听懂了母亲的话,隔着肚皮给长宁以回应。
    长宁已经怀孕七个多月,肚子圆的吓人,以至于陆砚每次扶她走路时,都有些胆战心惊的。
    与孩子隔着肚皮交流了一会儿,长宁便有些困乏了,让人给她垫了靠枕,抬手看见自己越发肿胀的手指,叹了口气。这些时日她身体越发肿胀的厉害,脚背胀痛,便是按摩也没什么作用,只能硬扛着。
    缓缓放下手,长宁侧头看向窗外,目光悠远,笼罩着淡淡的哀伤。
    阿珍见日头高升,指使其他小丫鬟将窗格半落,自己转身去关正对宽榻的那扇窗,却看到长宁定定的看向窗外,好似透过窗外的景色看向无法回去的过去。
    阿珍心中难过,自从那日长宁病愈之后,她便经常如此,虽然也会说笑,但总有几分郁色在其中,看得人心疼。
    “六娘子,三草几人又排出一处新的影子戏,不若让他们演给你看,如何?”阿珍走上前,打断了长宁的沉思。
    长宁微微怔了一下,随后舒出一口气,弯了弯唇角,对阿珍点了点头:“那边让他们来吧。”说罢想了下,又道:“院中其他人也一并来看吧。”
    阿珍应了声,便出去开始准备,丫鬟仆妇一起看戏的话,肯定不能在长宁的内室,只能在院中其他地方重新布置,好让长宁坐的舒服。
    引兰给长宁略微收拾了下,与银巧扶着长宁向外走。长宁身子越发沉重,没走多少便苦呃的有了疲累,引兰两人都担心的看向长宁,脚下走的更慢。
    长宁看出二人担心,笑道:“我还好,你们不必太过担忧了。”
    话虽如此,但丫鬟们还是小心翼翼的扶着长宁在榻上坐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影子戏很快就搭好了,长宁笑着抬了抬手,安静的院子立刻变得热闹起来,时而还夹杂这阵阵笑声。
    长宁喜爱影子戏,出嫁时曲氏也专门给女儿陪嫁了一班专门演影子戏伎人供她解闷。这么些年下来,几个伎人的技艺也是越发好了,周围的丫鬟仆妇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长宁看了会儿,便看出这出戏是陆砚前几日念给她的,教导孩童努力学习的一则故事,不由莞尔。
    转头看了眼四周,目光落在白一、红二身上,才突然想到自己好几日都没曾见过蓝三了,虽说平日里便是白一、红二守着她的时间多些,可是还总会时不时的看到蓝三的身影。
    长宁微微皱了下眉,想到一直悬而未决的越国,心微微有些收紧。
    “还几日未曾见到蓝三了,她可是有事外出?”长宁看着立于自己面前的白一两人。
    白一飞快的看了眼长宁,道:“是家中私事。”
    长宁眉心拧起,若她未记错,蓝三早已是孤儿,家中私事又是什么家中?
    长宁看向白一,声音冷了几分:“家中?我怎么不知蓝三何时有了一个家?”
    白一有些怔,到长宁身边四年,从未见她这般咄咄,看着她脸上明显的怒意,白一沉默的垂下了头,“蓝三确是办些自己私事,还请娘子见谅,带她回来,属下带她向娘子请罪。”
    长宁直直的看着白一,一向柔和的小脸上满布寒霜,心却越跳越急,能调动蓝三的除了她就只有她们三人原本就听命的陆砚,到底是何事不能让自己知晓?
    长宁的目光让白一有些心虚,微微偏了下头,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到旁边一直安静的红二开口了。
    “蓝三被三郎君派往东胡寻找舒三郎君去了。”红二的话让整间屋子安静下来,最震惊的莫过于长宁。
    “寻找三哥?”长宁瞪大双眼看向红二,心扑腾扑腾跳的厉害。
    红二抬起头看向满脸惊讶的长宁,脸上是一片豁出去的决然,“正是,鸡西山以西是东胡领地,三郎君……”
    “住口!”白一不妨红二会这般,被惊的不轻,回过神连忙喝止,却见红二好似未曾听到一般继续对长宁说着陆砚派蓝三所做之事。
    “娘子也是熟读史书之人,不会不清楚三郎君这般做的后果会是什么,可是为了娘子心中的犹不死心,郎君还是这般做了。六娘子,多年前我曾去过鸡西山,那里地势复杂,毫无人迹,舒三郎君阵亡的山涧更是悬崖百丈,便是他并未遭敌杀害,只怕也会落入山涧粉……”
    红二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门口,脖子慢慢显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带她出去。”陆砚声音冰冷,看着面色大骇的白一道:“以后莫让她来娘子眼前了。”
    白一呆呆的看着红二脖子上红线,红二……怕是以后真的无法出现人们眼前了。心中巨大的惊恐让她脚下虚浮,艰难的将红二带出院落,就看到最近一直跟着陆砚的海根。
    海根瞟了眼白一两人,目光触及红二脖子上的渐渐加粗的红线时,眼神一凛,当即抓起红二,脚尖轻点,奔出了宅子向城郊坟场奔去。
    陆砚的手缓缓离开腰间,看着呆楞楞的长宁,目光黯了下来,“阿桐……”
    温暖的手掌搭上她冰凉的肩头,让她一点一点回神,仰脸看着目光疼惜的陆砚,喃喃道:“其实三哥真的不在了,对么?”
    见她好似突然被抽去了生气一般的小脸,陆砚心中一痛,摇头道:“不是的,内兄定是在某处等着我们去寻找,我已让人扩大了找寻范围,会有一个结果的。”
    长宁眼里渐渐布满了泪水,眼前的俊脸一点一点变得模糊,温柔却穿过这片模糊包围了她。
    “三郎……莫要动用那些人了……”长宁哽咽着捧着他的脸:“三哥若是平安,我们便是找寻慢些也无关,君臣难处,三郎肯这般帮我,我心足矣。”
    陆砚轻轻拭去她的眼泪,看着她祈求的眼神,缓缓将人拥入怀中:“阿桐不需操心这个,圣上那边我已上书自罪,圣上并未责怪,安心便是。”
    长宁不停的摇头:“干涉军权乃是大忌,何况还是圣上亲卫,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日日难过,三郎也定不会作此下策,若不是我……”
    “与你无干。”陆砚见长宁不停的自责,抬起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阿桐,你是我妻,为你解忧本就应该,你无需自责。此事仅此一次,日后我定不会在这般莽撞让你忧心,莫要难过,可好?”
    长宁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这样郑重的承诺让她这些天因为悲痛一直飘忽的灵魂一点一点踏实,靠进他的怀中,温暖坚实的感觉让她安心。
    被骄阳炙烤的有些蔫的花草好似睡了一场午觉,重新在阳光下焕发出勃勃生机。长宁看着窗外的万物生长,轻轻将手放在自己心口,她和他的心跳,还有腹中孩儿的心跳连在一起,亲密牢固。
    天空飘过一朵云,幻化着不同的形状,长宁仰头看着。
    “阿桐,若那日你再也见不到三哥了,也不许哭鼻子,我若是在天上见到了,定是要笑话你的……”
    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她才不会让三哥笑话呢,她会和夫君还有孩儿都过得好好的,笑着过得好好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京都, 皇宫
    昭和帝放下手中的密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执玉真是……”
    能让一向冷静又克制的人在明知道如此这般会有什么样后果的情况下还是照做不误,可见冷情的人一旦用情定是至深。
    昭和帝将桌上的密报引火点着, 丢进一旁的香炉中,看着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才缓缓转身看着殿外黑漆漆的夜空, 半响后开口道:“萧然,寻几个身手不错的立刻前往西鸡山以西,找寻使团失踪的那两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然低低的应了声, 黑色的身影也迅速没入黑夜之中。
    陆砚此次所做,昭和帝并不在意,可未免日后万一泄露,有人拿来做文章,昭和帝还是给飞羽卫定州指挥使下了一道与陆砚所请之事一模一样的命令作为弥补。
    陆砚曾救过定州指挥使望东的命, 相信他见此命令就应知道要如何处理。
    “王德安,告诉皇后,朕今夜过去。”昭和帝一边书写,一边口气淡淡的吩咐。
    黄皇后本已散了头发,听闻昭和帝要来, 又赶忙重新妆点起来,同时命乳娘将皇长子抱出来。皇长子已快两岁,可仍是与昭和帝生疏的很,皇后看着在乳娘怀里不停打盹的儿子, 伸手接过来轻轻哄着,心中却是一阵叹息。
    与先帝相比,昭和帝可称得上是不近女色了,登基六年,后宫也不过才三四个妃嫔罢了,便是如此,昭和帝也甚少流连后宫,虽说这般清净不少,可她却也很难见到圣上。
    本以为有了孩子,圣上会多少牵挂些,然而却并无多少不同,黄皇后有时觉得可能圣上自己都忘了有孩子的事情罢。
    黄皇后抱着孩子逗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唱报,连忙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乳娘,起身整理好衣裙,快步出去迎驾。
    “起来吧。”昭和帝随手抬了一下,迈步走进殿内,看了眼跟在后面的皇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皇后坐吧,朕有些事交代。”
    黄皇后微微愣了下,原本准备去抱孩子给圣上看的动作十分尴尬的停在半空。
    昭和帝看到皇后身边抱着孩子的乳娘,略微顿了顿,招手道:“成儿还未睡?”
    皇后连忙笑道:“原本是要睡得,得知圣上要来,妾便想让成儿见见圣上。”说着将皇长子抱给昭和帝看。
    孩子已经困倦,可是看到昭和帝时还是瞪大了眼睛,似是再想此人是谁。昭和帝脸上带出一抹淡淡的笑,抬手点了点孩子的脸颊。点头道:“皇后将成儿照顾的很好,比前些日子又高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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