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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瑶先微嗔道:“哥哥,你不要总叫沐世子夷人,一来他并不是,二来你都觉得他脾气不好,还偏这样说人,万一不留神在人面前带了出来,不是现找亏吃?”
    韦太太随后方道:“许家的大爷是不错,但是我们家如今这样,他和瑶娘,就与你和那边的四丫头一样,齐大,非偶啊。”
    韦启瑞不由涨红了脸:“母亲,我都跟你说过八百遍了,我跟四表妹没有什么,我们清清白白的,别人不相信也罢了,怎么母亲也不信我!”
    韦太太叹口气道:“娘不是这个意思,四丫头自己不检点,在房里偷藏你的荷包,丫头害怕告到了你姨妈那里,最终避走的却是我们,这就是势不及人的结果了。”
    “母亲,也不要这样说四表妹,”韦启瑞更不自在了,吞吞吐吐地道,“她、她也没干什么,也许就是不小心拿的呢,这样说她,怪刺耳的。”
    又想起来道,“不对啊,许泰嘉母亲都觉得他家世太高,那沐世子怎么反而能成?”
    他再觉得被沐元瑜扫了颜面,对她的身份是不能不承认的。
    韦太太知道这个小儿子只知闷头读书,于情/事上都没开窍,别的更不消提,不得不点了他一句:“许家大爷高堂在上,出入多少双眼睛盯着,有什么不妥,顷刻就有人报上去,而沐家的这位王世子——”
    她远离双亲,京中比她年长的不过是已出嫁的庶姐和隔了房的堂兄,以她一言不合说捆人就捆人的脾性做派,这些人怎管得起她?
    许泰嘉空有尊贵身份,行事却有掣肘,说了未必算,沐元瑜没有,至少眼下没有。
    这就是机遇,只看有心人能不能抓住。
    韦启瑞发着呆,他让家人护佑得好,便丧父投奔进文国公府时,文国公喜欢读书上进的少年,见他小小年纪已中了秀才,十分喜爱,亲去家学里发了话,文国公夫人又是他的亲姨妈,那些贵族子弟们没人敢欺负他;及至后来被迫避走,那也是四姑娘先心悦了他,他对四姑娘没什么感觉,因此也没觉得受什么屈辱,反觉得自己无端撩动人心,害得四姑娘遭罚挺不好意思的,故此走就走了,也不觉得怎样。
    他心里记着父亲是状元,天下文魁,自己也是奔着这条路上去的,只要他努力,早晚出头,世情的残酷,他目前为止是一点没体会到。
    韦太太道:“你只不要理这些事就行了,好好读你的书——”
    “娘!”
    韦慧携着一个少妇走了进来,俏脸板板的,那少妇体态丰盈,面貌白润,眼中则闪烁着兴奋的八卦之光,与韦慧的不悦形成鲜明对比。
    韦太太微微诧异:“慧娘怎么了?一大早和谁赌气?”
    韦慧鼓着腮道:“娘,我以为那沐世子是个好人,结果你不知道他多么、多么——”她说不出口底下的话,拉一拉少妇,“大嫂,你和娘说!”
    少妇是韦家长媳,走到韦太太跟前福了福身,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太太,外头那样闹腾,我们出去打听了一下,太太猜我们听见了什么?”
    韦启瑞回了神,老大不高兴地道:“不会是说我们的罢?我就说不要留在这里看人的脸子。”
    少妇笑道:“小叔,不是。是一个三等的小丫头,说她去春深院送花,结果隔窗听见世子和贴身丫头们调笑,两句话就把两个夫人位份许出去了。我以往听着那些偏远边疆地方的人不讲究,开窍得早,还不大信,结果这位沐世子才多大年纪,身边的丫头倒是都上手了——”
    她说着掩口笑起来,“他人倒大方,先许了一个,另一个丫头不依,撒娇了一句,便把另一个也许出去了,真是年少风流,不辜负他那般品貌。”
    满屋里只有她一个在高兴。
    余下的韦太太,韦启瑞,韦瑶韦慧,皆僵凝着脸。
    过片刻,韦启瑞一跺脚,想说什么,当着一屋女眷又不好说,憋着一肚子气转身大步走了。
    韦太太冷着脸,向长媳道:“这等话你听听罢了,怎能叫慧娘也听见?听了个起头就该带她回来,还耽搁在那里,你的妇德在哪里?真是越来越没数了!”
    少妇收了笑意,委屈地屈膝:“是,媳妇错了。”
    韦太太无力地摆了下手:“行了,带着慧娘到你房里去做些针黹,你也知道这是别人家,现在主人回来了,以后就不要再出去乱走。”
    少妇低了头,默不吭声地拉着韦慧往外退去,将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她眼角飞起瞄了韦瑶一眼。
    她听一听闲言就是没有妇德,二姑子实打实地动人家的脑筋倒是无事,什么高枝都敢攀——哼,也不怕摔折了腿!
    韦太太与韦瑶各有心思,没注意她这临去一眼,过一会,韦瑶收拾了心情,恢复了娴雅模样,安慰韦太太道:“娘,这不是什么坏事,大家公子房里放两个人也是常有的事,谁和她们计较。便早了些,沐世子懂,总比不懂的好——要像哥哥那样,那才是费功夫了。”
    韦太太被说得勉强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我的儿,只是太为难了你。家里现在这样,唉。”
    韦瑶脑中划过沐元瑜那张脸及昨晚的一举一动,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总之,她觉得自己应当是——
    “娘,你不要多虑,我,我并不觉得怎么为难……”
    **
    据说“懂事太早”的沐元瑜很快也接收到了这个流言的传报。
    她刚吃完早饭,奉书给她端了漱口的茶过来,闻言将茶盅向桌上一搁道:“我认得那小丫头,我去提她过来。”
    沐元瑜叫住她:“慢着。”想了下,忽然笑了,“由她说去罢,这倒未必是坏事。”
    起身扫一眼鸣琴观棋,“只是,要委屈两位姐姐了。”
    屋里几个丫头都是心腹,很快皆反应了过来,鸣琴抿唇笑道:“我有什么委屈的,只要世子不嫌婢子们颜色粗陋。”
    观棋更是嘻嘻哈哈的:“世子,这下人都知道,你可不能抵赖了,我这‘夫人’稳当了。”
    正嬉笑着,临画走进来:“世子,孟夫人送三姑奶奶的那些东西都捡出来了,照着世子的意思,我们也添了几样,外头车也备好了,现在就出门吗?”
    沐元瑜问她:“三堂哥那里让人去问过没有?”
    临画点点头:“去问了,那边的绿琦姐姐说是累着了,还睡着没醒。”
    “那就让三堂哥歇着罢,若醒了问我,再同他说一声就是。”沐元瑜道,“我现在去见三姐姐,你们在家若累了就也歇一歇,若不累,就把人事理一理,诸般规矩,同我们在家里时一样,有啰嗦的,就叫他跟陈管家作伴去。”
    鸣琴应了:“知道,这些不要世子操心,我们都理会得。”
    沐元瑜便起身,丫头们围上来给她穿外出见客的大衣裳,她想着又道:“父王给三堂哥荫监的手书找出来没有?过两天休整好了就该用起来了,拿着同我的请见奏疏放在一起,横竖我们应当是一起出门。”
    丫头们一一都应了:“是。”
    入京头回见亲戚,丫头们都很用心,卯足了劲围着沐元瑜足收拾了一炷香的功夫,方心满意足地散开来,打量着她啧啧夸赞:“看世子这人才,什么王孙公子都比下去了。”
    沐元瑜不很在意这些,笑着抬脚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赶脚我现在就是那渣爹老王爷,每天都有一后院美貌如花青春年少神完气足的美人们跟我说还要,但是我……有隐疾……
    不太行……~~~~(>_<)~~~~
    ☆、第39章
    公侯勋贵扎堆居住, 沐家老宅离着文国公府也不甚远, 车行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刀三跳下车去递帖子, 过一时回转来, 掀车帘探脸进来道:“世子,那门房上的小厮说三姑奶奶病了, 不见客, 叫我们过几日再来。”
    “病了?”沐元瑜微微纳罕, 旋即道,“你同他说, 我不是外人,三姐姐病了,我更该探望才是,叫他再传。”
    “是。”
    刀三干脆应了, 返身又去,差不多的时间又回来, 一摊手:“说三姑奶奶病得重, 起不来身,非推着叫我们等几天。”
    病得重娘家来人了不是更该见见?或是诉诉委屈,或是有什么要交代的,更该盼着来人才是。沐元瑜被这颠倒的逻辑弄得失笑,也明白过来了,道:“既然三姐姐不敢见我,那就求见国公爷。”
    刀三再去。
    这回十分顺利,文国公没理由拒绝又是长媳娘家人又是郡王世子的请见, 立刻让人请她进去,并亲站在书房的紫檀大案后迎候。
    沐元瑜上面的几个姐姐里,论感情的亲近度自然是一母同胞的长姐沐芷媛排第一,但论实际相处的时间,则是底下年岁小出嫁晚的沐芷霏和沐芷静更多一些,至于说到和这两个庶姐的感情嘛,不好不坏,就那么回事。
    感情一般归一般,面对外姓时,他们总还是一家人,虽然沐芷霏不省事,给她找了韦家这么个大麻烦,但她在处置之前,还是想先和沐芷霏通个气,沐芷霏能自己解决掉最好,解决不了,那就她出面当这个恶人。她是“男”丁,在这男权时代比沐芷霏的行事自由度要大上许多,些许恶名,她背得起,也不介意背。
    但不想沐芷霏怂成这样,她都找上门来了,居然装病拒绝见她。
    沐元瑜没那么好耐心慢慢和她周旋了,韦家这事,想四面光彩已经基本不可能,他家若有眼色,她早上打发人捆家奴时就该来主动告辞了,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激起他家这个气性,可见不挑明了说无用。
    既然没有双全法,那处理的要诀就只有一个字:快。越拖下去越麻烦,等于默认收留韦家这事实,一个宅子里住了一阵再去撵人,还不如开初就动手,速战速决。
    这是她不能如沐芷霏意等几天的原因,沐芷霏要装病逃避,就由她装好了,她也不是非得找她。
    要么说男人身份方便呢,沐芷霏能跟她装这个糊涂,文国公绝不可能这么掉价,她直接往上找说话更算话的人就行。
    果然,沐元瑜一进去,文国公十分周到又亲热地接见了她,晚辈礼都没叫她行,就拉着她的手寒暄起来,夸她人长得精神,又问滇宁王好。
    沐元瑜笑道:“我父王一切都好,来前再三嘱咐了我,叫我不要躲懒,我们两家至亲,叫我第一个就要来给国公爷带好问安。”
    文国公乐得呵呵直笑:“王爷太客气了,你小小年纪走这么远路,该多歇两天才是,哪里就这样着急起来。”
    然后就问起她的粽子手来——其实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不过总得先走个初见的过场。
    沐元瑜摆出个不好意思的脸,把被召见然后挨罚的事说了一下,但仍旧隐去了她冒犯二皇子一节——就算这事发生在闹市店铺,多半瞒不住,也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
    事情昨天才发生,文国公暂还不知道,也完全没有这么大的脑洞想到她敢对二皇子干那种事,就只以为是她不大通晓陛见礼仪,所以挨了罚,少年人出这种糗总是觉得丢人,他便也善解人意地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言,转而问起她一路上辛不辛苦,到京里来有什么不习惯的,若缺什么,不要客套,只管来说之类。
    沐元瑜顺着问话和他聊了聊路上的风物,她这一路涨了不少见识,扯起来很有话聊,不觉让文国公都听住了。
    这么一路说下去,渐渐就说到了进京以后的事,及到戏肉,沐元瑜先以寻常一点的口气提起了韦家人借住的事。
    文国公一怔,眼中便有克制不住的怒气一闪。
    这火气来得也太快了点吧?她还没说什么呢,也没说韦家不好呀。
    沐元瑜仔细往文国公面上一打量,看出来了,那怒气不是冲她来的。
    那就只能是冲着另一方了。
    她放下心来。她就觉得以文国公的尊位,做事应当不会这样不讲究,也犯不着——为妻子的寡妹在郡王家宅上捣鬼,图什么啊?
    沐元瑜以为文国公大约是原本知道韦家借住沐家老宅的事,沐家那宅子,将近二十年没人住,沐芷霏自己出头同意,他也就默认没反对了,但一旦知道她将上京习学之后,文国公应该有通知过这事,让韦家搬出来,但韦家装了糊涂——文国公这话很可能只是跟妻子说了,韦家老爷已故,他不便直接去找着韦太太说话。其后他自觉此事已交代下去,便罢了,没再跟进,谁知韦家未听,出了纰漏。
    以上皆出自于她的揣测,既然文国公看着不像要偏帮韦家人的样子,她就也不打算撕罗开来说的太明了,说到底是文国公夫人的亲戚,多少需留点颜面。
    文国公憋住了心中的怒气,笑道:“说到这事,我正要就便跟贤侄说一声,韦家本已另置了处宅子,谁知找的修宅子的工匠不好,前阵子下雨,堂屋的屋顶竟漏了雨,故此来与我说,另找了相熟的工匠去全部翻修了一遍,为这耽搁住了,不然早该搬了出来。”
    韦家的所谓宅子置没置天知道,但文国公这么说了,那就是没有也要有,他这个态度,沐元瑜也就大方笑道:“自家亲戚,多住两日无妨的,这点方便不行,做什么亲戚呢。”
    当下又说了阵话,文国公知道她来肯定要探望沐芷霏,就着了人亲自送她过去,又再三叫她不要着急走,多坐坐,午膳就在这里用。
    沐元瑜都笑着应了,跟着文国公的小厮往后院去,才到二门时,便见一个梳双髻的丫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那团团打转。
    见到她来,那丫头眼睛方腾地一亮,忙迎上来道:“世子!世子可来了,婢子苦候好久了!”
    跪下麻溜又高兴地磕了个头。
    这是当年滇宁王府里随沐芷霏一起出嫁的陪嫁丫头新茹,沐元瑜认得她,笑道:“三姐姐不是病了不见我吗?这么快病又好了?”
    新茹正放着光的脸庞一僵,忙道:“没有的事,肯定是外头那起子人传错了话,知道世子来,奶奶欢喜都来不及,哪可能不见呢?”
    沐元瑜心知肚明,这肯定是知道她先去见了文国公,沐芷霏的态度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圜,这会儿不定她该多悬心了。
    韦家的事已经解决,她反正是不着急了,就慢悠悠跟着新茹往里走,新茹急得了不得,不敢催她,只得按捺着在前面引路。
    文国公府是京里老牌世家,这座府邸传下来,经一代代维持修缮,如今亭台楼阁,一草一木,皆浸染着世代尊荣的传承,堂皇不凡。
    沐芷霏嫁的是文国公长子兼现任世子,住的院落便十分阔大轩丽,也不偏僻,不多时便到了。
    一进院门,院子里的丫头们向外迎候的迎候,往里通传的通传,沐元瑜几乎没耽搁一点功夫,直接就被引进了堂屋,差不多与此同时,一个二十如许的少妇疾步从旁边的次间里走出来。
    这少妇穿一身海棠红折枝梅绣撒金长袄,梳着家常发髻,面庞白皙,姿容秀美,与沐芷芳有三四分相像,便是孟夫人的第二女沐芷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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