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宫女,连宁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便被送了回去。对外的说法是,他要亲自照料王妃,不假手于人,太后如此厚爱,他受之有愧,不能收。
宁王对太后不亲不敬,这也不是稀罕事,民间百姓这回却赞起了宁王高义,宁王妃如此付出,宁王如果辜负她,便是天理难容,佛祖恐怕要看看不过眼的。
宁王高义,那送来貌美宫女伺候的太后是什么,不言而喻的——恶婆婆。
太后因此咬碎了银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无奈,只能又下一道懿旨称赞卫明沅温良敦厚,性敏德嘉……又让她好生休养,毋需急着进宫。
卫明沅还真不稀罕进宫,可惜,奉旨休养一个月以后,她和宁王还是不得不进宫当大熊猫被围观。
马车哒哒地驶出宁王府,卫明沅坐在车里,忍不住掀起一点车帘子,看外头的人和景。
被囚禁在空间里两年半,之后又被压着待在府中好生休养,阿宅卫明沅对外界的喧闹是无比的向往。
可惜,宁王府距离皇宫并不算远,短短一段路,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前,卫明沅还有些意犹未尽。
宣逸抚了抚她的背,言道,“快要过年了,改天咱们一同去街上置办年货?”
卫明沅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却忽然间记起来一件被她忽略了的事。
昭武帝的寿辰,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宁王妃病了而不举行庆典,于是昭武帝今岁的寿诞早在她昏睡期间便过去了,想起原著中发生的事,她忍不住追问,“皇上寿诞,西夷国来人是谁?凌芳她无事吧?”
宁王不知她为何对此事如此着紧,但她从前的话,他都放在心里不敢忘,虽然这些日子守着她寸步不离,却也没有真的丢下所有事不管不顾。
他在西南云州府的人早就得了消息,西夷国派来向昭武帝贺寿之人,的确是卫明沅担心的那位残暴好色的大皇子,想着她的嘱咐,他的人虽然深入不了西夷国去改变来使,他却可以暂时将寻芳楼歇业。
那位叫阿巴鲁的大皇子来了京城以后寻欢作乐,自然少不了寻上寻芳楼去,遇上闭门羹更因此打砸起来,可惜,得了吩咐的凌芳这时候早就带着她的姑娘们南游去了,美其言曰去南方寻好苗子,其实不过是避风头。
回来以后看着被毁坏不少的寻芳楼,凌芳还有一点后怕,暗道王爷英明有先见。
“放心,凌芳很好,寻芳楼也无事,只不过被砸坏了一些东西,人都还好好的。”
听了这话,卫明沅顿时松了一口气。
外头宁一的声音响起,言道贞顺门到了——宁王虽然腿脚灵便了,昭武帝却没有收回宁王府车驾可以直接驶到贞顺门的特殊待遇。
卫明沅还想问问详情,闻言只好作罢。
宣逸笑了笑,道,“回头我再与你细说,说起来,因着皇上的寿辰,你大哥这回怕是遇上他的有缘人了。”
什么?!大哥的桃花到了?爹娘喝大哥二哥怎么不跟她说?
卫明沅的眸中顿时亮了名为八卦的异光,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可惜,挑起了话头的宣逸此时却恶劣地提醒道,“后宫到了,下车吧!”
卫明沅的郁闷可想而知,接下来面见圣上和太后也有些兴趣缺缺,没有什么精神头,用宣逸的说法是,还没恢复好。
太后纵然不喜,却也拿她没有办法,想起佟嬷嬷说的,卫明沅还是哥姑娘身的话,更是不悦。
看着虽然瘦了点,但站起来以后长身玉立、丰神俊貌的宁王,她心中骄傲又欣慰,越发看只是一个庶子之女的卫明沅不喜。
可经历了那两个试探的宫女之后,她也不敢有大动作,譬如让宁王纳侧妃。她可是知道,若她不管不顾地赐下侧妃,宁王是做得出把人丢出去的事的,届时,打的可就不仅仅是她的脸了,还有那些女子背后势力的。
“为妇之道,宁王妃须得谨记并身体力行,翻过年,宁王便弱冠了,膝下犹虚,这事须得抓紧。”她再一次叮嘱卫明沅为宁王延绵子嗣的事。
卫明沅想起这些日子,他顾虑着她身子犹虚,并不碰她的身子,闻言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让她生扑了他吧!
“此事不劳太后费心,本王自有主张。”宁王这时开口将这事挡回去了,心中也在思量,是否应该寻摸一个好日子,把他与阿沅的好事办了,不让这些人老是盯着阿沅地肚子不放。
又是这样,太后被噎住了话头,冷着脸打发他去见圣上,留下卫明沅一个好生教育。
卫明沅这边是说什么都点头,却左耳进右耳出,权当听耳边风,只要不是给宁王送女人,其他都好商量。
宁王那边,昭武帝却不如太后好对付。
第85章 交锋
“宣宁王进殿。”崇政殿前,内侍尖锐的嗓音响起,话落, 又恭敬地请宁王入内。
宁王往常到这来, 都是坐在轮椅上,由宁一推着进去,如今, 他行动自如, 宁一自然不能进入后宫, 被留在了贞顺门的偏殿。
宣逸也知今日怕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心神一直紧绷着, 不敢放松一毫, 此时, 他长腿一迈,像多年以前一样跨过了崇政殿高高的门槛, 只不过,里头等着的人不再是宠他的父皇, 而是小心戒备着他的兄长。
物是人非,宣逸恍惚了一瞬,而后在昭武帝浅笑中屈下了膝盖, 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稽首礼,此乃臣拜君之礼,九拜中最重的礼。宣逸这么做,也是为了宽皇上的心,表明心迹, 他没有旁的心思。
昭武帝坐在上首看他拜完,心情有些复杂,但很快便起身离座,来到他跟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宁王这是做什么,咱们兄弟之间,无需行这样的大礼。”
说着躬下身子在他膝上拍了拍,感受到衣衫底下仍旧瘦弱的双腿后,很快收回了手,改为执着他的手,“来人,还不赶快设座!”
近侍李德安忙高声应了。
宣逸没有许多表情变化,只是回道,“君臣之间,礼不可废。”
他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为君臣,表明立场。
昭武帝这回没说什么,只是言道,“十五弟还是瘦了些,还需要多多补养才是。”
“谢皇上挂怀。”宣逸颔首。
不久后,各自落座,昭武帝仍旧高坐于上首御书案后,宁王则坐于下方,抬首向皇上看去。
“宁王妃的身子可是大好了?”昭武帝选择先与他拉拉家常。
宣逸却警惕着,如今,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卫明沅的爱重,可以说,阿沅是他的弱点,他怕皇上会对她下手,听他提起阿沅,一颗心顿时提着。
“贱内岂敢劳皇上费心,得皇上垂询是贱内之幸。”他如此回道。
看来,宁王还是防着自个。上首的昭武帝闻言不禁如是想。
想着,绕过了宁王妃这个敏感话题,转而说起了太后,宁王兴趣缺缺地应着,不咸不淡,待太后的态度依旧不亲近。
见此,昭武帝的心稍安,毕竟太后虽说一直支持的是他,可若是宁王想要利用太后对他的愧疚之心来达成一些目的,也并非不能做到。长久以来,他夹在太后与宁王中间,一直有着这样的顾虑。幸好,一如既往地,太后一头热,而宁王则似乎是“怀恨在心”。
“母后年纪大了,身子有些不大好,十五弟如今行走自如,可要多进宫来,陪一陪母后,替朕尽一尽孝道。”昭武帝还是一如既往地劝他尽孝。
宣逸无可无不可地回道,“臣遵旨。”
又闲话了一会,昭武帝忽然似是无意一般问宁王,“从前朕一直顾虑着十五弟的身子,未能予以重任,皇弟可有怨朕?”
宣逸警觉,心道戏玉来了!
“臣残躯不能事君,乃臣之过,不敢有怨。”他如此回道,说着起身叩首谢罪,“还请皇上降罪。”
昭武帝忙让李德安去扶他起来,口中言道,“皇弟无奈,何罪之有?”
待宁王重新落座,他话锋一转,却道,“俗话说得好,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如今,既然十五弟业已恢复如故,可为朕的左膀右臂。鸿胪寺卿年纪大了,向朕递了辞呈,朕却因未能找到替代之人而留中不发,皇弟可愿替朕分忧?”
这是让宁王入朝为官,顶上鸿胪寺卿的位置之意,宣逸对他的用意忍不住多想。鸿胪寺卿虽然位列九卿,却在礼部管理之下,且无甚实权,算不得多好的位置,若皇上想要试探他的野心,用这么个官位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他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仿似猜到宁王所想一般,昭武帝补了一句,“朕并非不欲予皇弟以高位,只是一来朝中暂时没有空缺的位置,二来,皇弟未曾在朝中为官,朕怕大臣们会不服,造成人心不稳,对皇弟有怨言,这才定了鸿胪寺卿的位子,皇弟可要体谅朕的一番苦心。”
昭武帝看似无奈且为宁王着想,宣逸却从他话中觉出他真正的心思来——他其实不愿宁王插手政事,有异议的不见得是那些大臣,而是他自个。
鸿胪寺卿的位子,如果宣逸答应了,那也无妨,总归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位子,同时可以探一探他的态度,若他推辞不就,皇上对他的警惕却也不会少一分。
念头在脑中一瞬而过,宣逸最终还是选择了推辞不就,按着原计划向昭武帝提起了就藩的事。
“皇上厚爱,臣原不该推辞,只是,按着祖制,臣大婚后便应前往封地,无召不得回京。静王、闲王、靖王……皆如是,皇上宽容,体谅臣下,臣却不能侍宠而有违祖制。臣与卫氏大婚已近两载,理应前往封地。云州府气候温和,宜休养,卫氏体弱,病体未愈,臣欲携之前往,还请皇上允了臣这个不情之请。”
昭武帝闻言眉梢动了动,最后还是挽留,“太后年纪大了,膝下只你我还有静和三个孩子,你若远走云州,太后怕是要怪朕。京城里祁院正医术精湛,可为宁王妃调理。就藩之事,宁王切莫再提。”
若是宁王身子一好,便马上打发他去封地,那他这些日子被人称道的友爱兄弟的美名岂不成了笑话?恐会引人猜疑,以为他没有容人之量。
昭武帝的拒绝,在宁王的意料之中,便是朝中大臣辞官,还要推辞个两三回来以示皇上的看重臣下呢,他这才一回,皇上不会马上便同意的。
宣逸欲言又止,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最后嗫嚅着没有反驳,“臣谢皇上厚爱。”
见此,昭武帝又提起鸿胪寺卿的事,这回宣逸推辞得很明确,“选贤任能,鸿胪寺卿之位有能者居之,臣虽不才,却有自知之明,并非能人,鸿胪寺卿之位,还请皇上选有能者居之。”
“你是朕的皇弟,谁敢说句不是?不过是区区鸿胪寺卿的位子,朕还是能做得了主的,宁王便不要推辞了。”昭武帝却仿佛打定了主意。
如果没有外宾,鸿胪寺也就协助礼部执行一些礼制,没有实权,其实,宣逸也不是非要推辞不可,只是想到他之后还要再三请辞前往就藩,这才推辞不就。
当下,只好拿身体说事,“臣能恢复如故,乃佛祖垂怜,臣曾在佛前允诺,若有朝一日能行走如初,当诚心礼佛一年,还请皇上成全。”
这是他第三回推辞了,一而再再而三,昭武帝要是还以为他有旁的心思,就过了,但表面上,他叹了口气,还是挽留,“佛祖在心中,宁王大可……”
话未说完,便被宣逸抢住,“还请皇上成全。”
昭武帝长叹一口气,最终允了。
于是一场试探暂告一段落,只是,还没有完。
宣逸打定主意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往后大约还要请求两回,届时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交锋,不可轻忽大意。
出宫的马车上,卫明沅看着宣逸的倦容,伸手在他太阳穴上按了起来,也不问他在崇政殿里发生了什么,左不过是试探和反试探的交锋。
宣逸闭目养了会神,过了一会,才拉了她的手,让她停了动作,对她言道,“阿沅要有所准备,咱们怕是很快便要离开京城了。”
卫明沅也料到会有如此安排,只是不曾想会来得这样快。
她凝了一下眉头,问,“何时?我爹娘兄长他们……”
宣逸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朝她温和地一笑,“一年以内必要离开的,具体何时,还要看皇上什么时候点头。至于你家人,毋需太担忧,他们现在可不仅仅有卫国公府护着,你大哥看来也是要做南昭国的驸马了,皇上不会拿他们如何的。”
驸马?!卫明沅惊讶地杏眼圆睁,“你是说……”
宣逸浅笑着点头,“南昭国的斓曦公主来京向皇上贺寿时,看上你大哥了,南昭女子热情,你大哥对她并不讨厌。”
卫明沅惊讶过后,却想起来,南昭国,那不是这时空中唯一的一个女尊国吗?做女尊国的驸马,岂不是和女子嫁人一样,她大哥会愿意?
如此想着,她便如此问了。
“所以你大哥虽对她不讨厌,却没有与她靠得太近,卫明彦以后是要撑起卫家门户的,岂能‘嫁’去南昭?依我看,他们还有得磨。”
卫明沅抿了抿嘴,相信大哥自有主意,于是担心起旁的,“那斓曦公主……可有皇位继承权?若是有,怕是皇上不会袖手旁观吧?”
卫明沅的政治触觉很是敏锐,宣逸赞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只是,那斓曦公主和我一样,是老小,南昭国国君早就立了长她许多的大皇女为皇位继承人,南昭团结,不像咱们夏国这般人心不足。所以,皇上至今未有动静,只是旁观着看戏,也是想看最终是南昭的公主嫁到夏国来,还是他夏国的人才嫁过去。”
卫明沅闻言,放下了心来,不禁好奇,“你觉得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宣逸显然更看好卫明彦,“你可不要小看了你大哥。”
好吧,既如此,她便不掺和了。只是,如此一来,因着南昭国的关系,她家人那里可以放宽些心了。
“可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她问的是前往封地前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