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切断了视频。
很快她又拨过来,看来是真在意这件事,柏钧研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脸:“别太在意,这次不只是因为报复心。”
赵亦眨巴眼睛,点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合契,很多话不用她说出口,他自动就能读懂。她确实有些担心他是在替她报复李心怡,这男人的报复心比她想得要重得多,前两天刚给了周铭诚一个下马威——周铭诚加入了方氏影业,在市场上抢人抢得很凶,导演、编剧、演员、项目……都想替他主子网罗至麾下。然而友善的橄榄枝伸向柏钧研,却被他当众下了脸,对着一堆媒体和自媒体说,有周铭诚在一天,他不可能与方氏合作。底下闪光灯几乎闪疯,问他到底什么原因,人家微微一笑:“陈年旧怨,不想再提”。
这件事无疑极大影响了周铭诚的市场声誉,而他就算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他何时何地因何原因与这位国民偶像结下了“陈年旧怨”。
“你觉得,《大漠孤烟》的剧组和演员,无辜吗?”柏钧研问。
“事先不知道,当然无辜。”赵亦实话实说。
“现在知道了。”
“但是成本已经付出,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抄袭之作的影视版权大获成功,你觉得,会给市场带来怎样的影响?有钱赚就好,如果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态度,每个人都想着取巧、复制、抄袭,不出十年,我们将再也看不到任何有灵魂的原创作品。”
“那是法律需要解决的问题。”
“你知道的,在新兴市场,很多时候,法律比市场滞后。”
赵亦沉默,他说得对,这是她投资失败的根源,这是一个混乱如战国时代的成长型市场。
“但你也没错,剧组和演员是无辜的,所以我能做到的,就是拒绝发声。我确实无法大声反对,但更不能大声支持。顺带,”他耸肩,“我也不喜欢那位编剧小姐。”
“陈年旧怨?”赵亦有点脸红。
“嗯。”
“我真的不在意……”
“你确实不用在意。这些人,不会再有机会接近你。”
……
直到深夜,安迪也没有音信。这家伙年纪越长越不靠谱,同样的事在孟钦也发生过一次,独自跑去娱乐场所野了大半宿。柏钧研将门直接扣上,没有卡防盗链,防止他半夜进不了屋。
却没想到,半夜进来的另有其人。
醒来之前柏钧研一直在做一个梦。说是梦,身在其中却不辨真伪,因为这个场景确实发生过。是孟钦山区的佤邦山寨,赵亦去寻觅拍摄场景,他放心不下,待拍摄结束,悄无声息跟了过去。那一夜天气绝好,晚空明蓝色,似一弧倒扣的水晶樽,映着篝火间跃动的青年男女,他找了半天才看到赵亦,一时目眩神迷。小姑娘穿紧窄上衣,佤邦筒裙,露一截雪白肚皮,混在蜜糖肤色的当地少女之中,像夜海中浮出的一条人鱼。
她在体验佤邦青年特殊的恋爱方式,“串姑娘”,这一幕将会被用进电影。
与其他少女一同侧卧于席上,等待青年男子逐一前来倾诉衷肠,若有心仪对象,便转过身来,面对男子的方向,若不中意,任凭对方唱多少情歌,都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她没料到他会来。
他开始给她念诗的时候,明显看到一层薄红浮上她的后颈,而后越来越深。诗本身并不露骨,是唐代的催妆诗,或者是其中意味令她羞涩……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念到这一句他伸手,将她翻过身来,周围响起善意的吆喝和鼓噪。赵亦直接将脸埋进他的胸口,直到被他抱上旁边的竹楼,都始终没有抬起脸。“串姑娘”允许青年男女睡在一起进行“梦卜”,按照习俗,他们将在竹楼**度一夜。
梦从这个时候开始走向失控。
“梦卜”时严禁未婚男女发生关系,他那一夜入乡随俗,便也虔诚无比,连吻都只是浅尝而已。但在梦中,赵亦却一反常态地热情,小手似游鱼探进他的衣服,一路燎原,迅速烧向了最灼热的所在……
柏钧研喘着粗气醒来,闻到熟悉无比的香水味。意识清醒的瞬间,光裸的女人被他从身上掀到床下,台灯亮起,被子甩在女人身上,盖住了她的身体和痛吟。
柏钧研将衣服穿好,检查了一遍周围是否有摄像装置,才对地上的人怒吼:
“邹燕你疯了!?”
第57章 tiare
赵亦没想到, 自己会在有生之年参加一场同学聚会。
毕业十载, 聚会无数,赵亦从来不曾出席, 这次却没成功躲开——程小雅和肖湛在大溪地举行婚礼,又逢毕业十周年庆, 班长一张罗, 所有人南太平洋小岛走起。
坐在一群熟悉的陌生人当中, 赵亦手足无措。
同学聚会这种活动,在她看来根本就是醉翁之意。女同学争奇斗艳, 男同学孔雀开屏, 目的大多不单纯, 有的想压人一头,有的想疏通人脉, 有的想再续前缘, 吃一顿饭下来无数触礁搁浅, 到处暗流涌动,比参加奥运会帆板比赛还累人。
偏偏她失联多年, 一入场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连一贯眼高于顶的系花都跑来与她叙旧,拉着她左右打量,啧啧赞叹:
“听说你改行搞金融了?名利场出来的, 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系花笑吟吟, 态度比联合国亲善大使还亲善, 赵亦却从其中嚼出了异样。这段时间柏钧研经常给她特训, 和人讲话, 一要分析人物背景,二要分析上下语境,这样才能读懂字面背后的含义。那么——
人物背景:(1)本系系花,舞蹈团团长,从小到大都是风云人物。(2)和程小雅因“系花之争”互别苗头多年,班长力邀之下才同意前来。(3)刚刚结束一场失败的婚姻。
上下语境:(1)程小雅在大溪地风光大婚。(2)在她进来之前,系花和班长兼前男友打得火热。(3)在她进来之后,班长改对她大献殷勤。
小机器人跑完一遍程序,基本确定自己已经得罪了系花姐姐。她礼貌笑笑,没有接腔,打算继续扮演性格孤僻人士,系花却不罢休: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名利场’,到底什么内|幕啊?业内人士给我们说说呗。”
那个新闻确实闹得挺大,赵亦这么不闻窗外事的都听了一耳朵。某个投行高层给实习生发短信,“这是一个名利场”,暗示她想拿工作offer必须有所付出。权力寻租,这种故事在任何时代都不少见,但发生在自媒体时代,一切便如雪崩般瞬间高|潮再收尾。实习生把聊天截图发给了微博大v,一夜之间成为社会热点,高层被公司停职调查,实习生获得公平对待,曾经的受害者纷纷站出来申诉……总得来说,社会公平正义得到了弘扬,唯一问题是——该公司乃至整个投行圈的女员工都遭受了池鱼之灾。
系花姐姐问得隐晦,在场的人却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赵亦看起来焕然一新,和当初朴实刻苦的小女生已然判若两人。穷苦女孩登上枝头,还在名利场混得如鱼得水,这背后的故事当然值得探究。但他们有所不知,当初赵亦吃穿都不讲究,并非因为家境贫寒,而是生来就不讲究。如今突然讲究起来,也和名利场没什么关系,只因多了一个充满补偿心理的男朋友——柏钧研养她就像养闺女,还是老来得子掌上明珠的独生闺女,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幸亏赵亦心志坚定,否则必然被宠得三观丧失。
延伸一步想,此人教育理念有些问题,将来孩子不能交给他教育。
一群人围着赵亦等听故事,她却从身上的裙子想到了未来的孩子,想得蓦然红了脸。众人见她脸热,以为当真戳到痛点,连忙转移话题,系花笑得温柔可人:
“那些风言风语,我们根本不会信。不过赵亦,投行女不好嫁,混得都是上流社会,容易变得眼光挑剔,你可千万脚踏实地一点,一不小心就剩下了。”
“赵亦还小,不着急。”班长笑。
“不小了,婚姻市场对女性是很偏见的,等你到了我这么大就会发现,高龄未婚,比高龄离异还难嫁呢。”
“婚姻不是市场。”赵亦总算回了一句。
班长从头到尾沉默,听到这句,喜笑颜开,大咧咧一拍赵亦肩膀:
“小丫头还挺懂事,所以,到底有男朋友没有?”
问题问得直接,半天却等不来答案。赵亦支吾半天,觉得程小雅充满远见卓识,第一天晚上听完她的坦白,就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麻烦。
……
“麻烦?”赵亦不解。
“现在分手来得及吗?”程小雅目光在她小腹游移,“要是有了就算了。”
“……当然没有!”
“到哪一步了?你这人好封建的,要是睡过也算了。”
“……也没有!”
“咦,不是都三个月了?大灰狼动作很慢啊。”
“……才三个月!”
“那果断分了吧。”
“……为什么?”
“未必能修成正果。就算能,也免不了一番苦修。隐婚你受得了?一个人过情人节,一个人看电影,生病都只能一个人去医院,有男人和没有毫无区别。不隐婚?更惨。一切生活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几千万粉丝,每个都跟你婆婆似的横挑鼻子竖挑眼,觉得有资格对你的婚姻生活指手画脚。还有你爸,你打算怎么跟他说?亲朋好友问你有男朋友没有,你打算怎么说?”
……
程博士有见地,这事,麻烦。
赵亦搪塞几句,匆匆逃回房间。电脑打开,看看当日票房数据,画几条折线图,心情重新归于平静。
或许迎面大风大雨,但因为是那个人,她宁愿风雨兼程。
思念油然而起,想想一整天没有联系,主动拿起电话拨过去,温柔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关机了一整天,是有什么重要通告,被扔进影棚关了禁闭?
正想着,房间响起敲门声。
门外站着高大爽朗男子,一手举着托盘,笑吟吟喊“room service”,又说刚刚看她没吃两口,怕她会饿,重新点了一份餐送来。
点餐就点餐,何故自己送上门。餐盘中还有花朵,大溪地特产的tiare,明亮芬芳,赵亦杵在门口,不知如何拒绝,班长大人已经将花从盘中拿出,别在她的右耳,轻轻说了句“用餐愉快”。转身要走,忽然原路退回,又附耳说了句:
“不喜欢可以少吃点,晚一点要是饿,带你去那家‘血腥玛丽’,号称南太平洋最著名的餐厅。”
这也是大学时代风靡全校的男神之一,篮球打得好,皮划艇队主力,撩妹手段一套套,否则怎么搞的定舞蹈团团长。
赵亦端着餐盘呆若木鸡,不知为何自己灰不溜丢这么多年,忽然开始犯桃花命。
放下餐盘,继续在数据的海洋遨游。《大漠孤烟》刚上映就闹抄袭,她很好奇究竟对票房会有怎样影响,拉出首映日票房排名,再拉出部分相关影院年初以来日票房趋势线,越看越皱眉。
数不对。
捞起手机再拨,还是“已关机”,打开微信想给柏钧研留言,这时房门又被敲响。
赵亦深深叹了口气。
开门,做好无论如何严词拒绝的准备。门开,却看见一身黑衣的男人,扣着鸭舌帽,没有戴口罩,赵亦大惊,伸手将人拉进房间,探头往走廊里看,幸好没旁人。
“你怎么来了……”
话都没问完,人已经被抵在门上亲吻。
吻得深而慢,前所未有的用力,吮得她舌尖都有些发疼。赵亦挣了挣,发出抗议的鼻音,试图伸手推他,推不动,男人沉默而执着,像暗夜里出现的兽,身后拖着磅礴的黑影,将她整个收拢其中。
很奇怪,和平常很不一样。
平常他温和而节制,即使情动也难得恣意,这一回却明显情绪不对。手臂越收越紧,吻得越来越重,自始至终沉默不语,但她却从中读到淡淡黑暗的情绪。狂躁,悲伤,愤怒,还有点难以抑制的慌张。正是这点慌张,让她安静地承受了这个暴戾无比的吻。
柏钧研在她轻柔的回吻中,慢慢平静下来。
深吻变成轻啄时,她发现自己的手指插在他浓密的黑发深处。原本是为了安抚,此时却变成一个难得热情主动的姿势,仿佛无声邀约,于是他应邀而往,沿着耳根一路往下,时而轻,时而重,留下一长串深浅不一的殷红。
这次她成功将他推开。
很快又被捉住,脸朝下丢上了床。她紧张地翻过身,看到他一步步走来,拉开帽兜的拉链,一颗颗解开纽扣。
“你你你要干吗……”
她在他俯身上来时彻底结巴,拼命想往后退,被他用长腿压住,手也被紧紧捉住,在他的引导之下,从衬衫敞开的襟口探入,而后一路向下,抚过饱满的肌肉,劲瘦的腰腹,一直去往她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整个过程她都处于高度懵圈状态,如果非要用一种生理现象来形容,估计“脑溢血”将是最贴切的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