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伸出手来摸了他脑袋一把,说:“好了,继续吃吧,吃完我陪你过上几招。”
自从没人再敢来惹他们师徒后,燕流霜只能亲自动手陪他过招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从别人那里建立起的自信也一朝碎了个彻底。
他根本看不到能赢这个师父的希望。
燕流霜看得出他很低落,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她是真的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办法。
她又不想骗他。
最终是阿飞自己想通的,赢不了有什么关系呢?
他学刀,本来也不是为了赢过其他人。
算上原随云和宫九,燕流霜加起来已经教了八个徒弟。
要论省心和乖巧,阿飞绝对是其中翘楚。
而且他的省心乖巧还不是无花那样装给她看的,这让她欣慰不已。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阿飞也长到了十五岁。
如今的他比她还高上一点,穿最简单的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住他的俊俏。
不过六年下来,镇上的小姑娘们都知道了他的个性,久而久之,也就不一股脑凑过来了。
比起跑到他面前跟他艰难搭话,她们更喜欢成群结队地在他练刀的地方附近经过,远远地瞧上他两眼,然后笑作一团。
阿飞对此很无奈,但这地方一共就这么大,他也避不开她们。
燕流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方面很想笑,另一方面也有些忧心就他这容易害羞又单纯的性子,若是离开了这种民风淳朴的地方回到中原,怕是很容易被骗啊。
现在有她看着,将来他学成出师,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要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他如果不这么乖巧可能还是一件好事。
阿飞不知道师父每天都在为他发愁。
他现在已经练完了她教给他的刀法,而且越发纯熟,不说在这个小镇上找不到敌手,就算放到江湖中,也能排入一流高手行列。
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反而是学得越多越明白自己和燕流霜之间的差距。
这会儿他已经不沮丧了,他只会想,师父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对于他这个问题,燕流霜除了笑着摸摸他的头之外,也回答不了更多。
后来她仔细考虑了一番,做了一个决定。
“其实你没必要跟我比。”她说,“你已经比江湖上其他刀客都厉害了。”
“……真的吗?”阿飞不太信。
“真的啊。”她点头,“再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去关东找一个人,你和他比上一场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阿飞听到关东二字,立刻反应过来:“神刀堂主?”
燕流霜说是。
他和白飞飞隐居幽州的时候,神刀堂的名声还没有起来。
但现在六年过去,已经大不相同,白天羽这个名字,就连白骨海这样的地方都有人念叨。
他们说他是天下最好的刀客,虽然在兵器谱上只排第六,但真正的实力恐有江湖前三。
阿飞很少理会这类传言。
他虽然没见过白天羽,但他相信白天羽的刀绝不可能比燕流霜更好。
现在燕流霜说要带他去和白天羽比上一场,他就更确定了。
他问燕流霜:“师父和他交过手吗?”
燕流霜轻笑着摇头:“没有,但我和他联过手。”
阿飞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然后又问:“那何时去找他?”
燕流霜想了想,说等过了这个年吧。
过了这个年,他就十六岁了。
她打算在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如此,也算了了她对白飞飞的承诺。
决定了要走后,过年期间燕流霜便整理起了行囊。
她把自己打发时间用的打铁铺子盘给了别人,又用换来的钱问过路商队买了一辆马车。
镇上的人得知他们师徒要走,还颇有些不舍,送了不少干粮给他们。
等真正离开的那天,更有好几个小孩跑到他们马车下,花着一张脸喊舍不得他们。
比起那些同龄的女孩子,阿飞和这群五六岁的小孩子相处得更好。
看他们呜呜呜地哭,顿时就心软了。
燕流霜坐在马车上,看着他一个人跑去给这群孩子买糖,又一颗颗地分好给他们,只觉心软成一片。
此时的她尚不能确定阿飞的刀法是不是她以外的天下第一,但她可以确定,他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最可爱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怎么可能去恨他把他教成这样的母亲呢?
入关的路上她把他身世告诉他,他的反应也和她料想中差不多。
有震惊有不可置信,也有痛楚,但并没有恨。
“你娘跟我说,保定城内有沈家的祠堂,让我记得将来带你去拜上一拜。”燕流霜拍拍他的肩膀,“等咱们入了关,就先去保定吧。”
“……好。”他垂着眼应了一声,应完忽然像一头小兽似的伏到了她肩上。
燕流霜觉得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是枉然,还不如给他一点安静的时间。
于是她坐在那没动,任由他靠着。
不一会儿后,耳畔的风声渐渐小了,自天上落下的雪花也一片细过一片。
燕流霜伸出另一只手接了一片,看它在自己掌心中缓缓融化,末了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她叹完这一声的时候,她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非常激烈的打斗声。
阿飞的耳力不及她,但他察觉到她忽然动了一动。
于是他抬起头来问她:“师父怎么了?”
他以为她嫌他动作冒犯,问完还退开了一些。
燕流霜眯了眯眼,吩咐他坐好。
随后马车加快速度向前驶去,在雪地上留下两道痕迹。
行了约有十里后,阿飞也听到了那些声响。
他有些紧张地望了她一眼,说可能是马贼。
燕流霜嗯了一声,又加快了些速度。
很快他们的马车便到了打斗现场。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伙持刀的马贼,他们穿着狼皮做的袍子,看模样常年混迹关外。
而此刻他们正打劫一个商队。
如果只是打劫倒也罢了,偏偏他们打劫完还试图把随队出关的几个妇孺抢走。
两方人马因此彻底闹起来,马贼们为速战速决,出手毫不客气,已杀了不少人。
最夸张的那个甚至已经杀红了眼,脚边的雪染红一片,看上去极为骇人。
燕流霜见到这番景象呼吸一顿,她偏头吩咐阿飞:“你去把那几个孩子救了吧。”
阿飞刚想说好,就看到最凶悍的那个马贼回过了头。
那马贼武功不差,人也很警觉,但一回头看见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笑了出来。
他几乎是立刻放过了他手边那个人,而后大步向燕流霜和阿飞的方向走来。
燕流霜当然能看懂他的眼神,她嗤笑一声,解下腰间的刀递到阿飞手里,然后直接钻进了马车。
阿飞会意地接过刀,在那个人离他们只剩三步距离时利落跃下,同时手中的刀也出了鞘。
他现在的刀法已经不比燕流霜刚来时遇上的白天羽差了,对付区区几个马贼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燕流霜很放心地待在车中没有动。
她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从马车夹缝里摸出了一小坛酒,用内力温了一温才打开。
这边她一派闲适地喝起了酒,那边阿飞也切瓜砍菜一般迅速击倒了这伙马贼。
这是他第一次用燕流霜的刀,但他一点都没有不习惯。
马贼们一开始还在想,这样一个年轻的少年有什么可怕的,结果他一出手,他们就吓得腿都软了。
“少侠!少侠饶命!”
“饶命!”
“小的再也不敢了!”
阿飞听到他们求饶,本不想再下杀手。
结果他刚一收刀,那些跪在地上的马贼便一同跳了起来。
他们大概有过很多次类似的经验,在这个时候默契十足地朝他洒出了惯用的毒烟。
燕流霜坐在车内闻到了这个味道,依然没动。
她只平静地对外面道:“闭上眼,屏住呼吸,直接出刀就是。”
阿飞立刻照做。
他现在只凭一双耳朵出刀,动作间的凌厉却丝毫不减。
马贼们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即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