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诺如何解释,黑狸花先生都不接受,他只好放弃。黑狸花先生叼着一束铃兰花,塞进他诺的怀里。
“喂,这个是你的号,过号不候,自己注意啊。”黑狸花先生凶巴巴地叮嘱道,见他诺识相地点头,他不再啰嗦,转身又去训斥新来的不听话的家伙去了。
他诺的铃兰花枝上坠着五朵花骨朵儿,意味着他诺前头还排着五位咨询者。铃兰花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他诺小心地将鼻子凑上去,轻轻嗅了嗅。现在不是铃兰的花期,也不知道这些猫咪用了什么方法,让花朵提前盛开。
一只白体黑帽黑尾的长毛流浪猫正趴在他诺的前头,耷拉着尾巴,无精打采地晒着太阳。他的身上很脏,白色毛发沾着灰尘,看起来灰扑扑的,背上还秃了一块。他不时用爪子拨弄着自己的四朵铃兰花,显然等得很不耐烦。
他诺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扑腾着四肢艰难地爬上去,背靠着一旁的树干坐了下来。屁股压着尾巴有些难受,他伸出爪子挠了挠屁股上的毛毛。林子里的空气很湿润,厚重的露水黏在毛毛上并不舒服。
他诺继续挠了一会儿屁股,觉得身上有些冷,悉悉索索地从胳肢窝的皮囊里摸出一个透明的盐罐子来。
唰唰唰——
原本三三两两懒洋洋趴在四处的猫咪们倏地抬起头,抖动着耳朵尖儿,警惕地盯着他诺。排在他前头的流浪猫先生胆子很大,直接凑上来,谨慎地闻了闻。
他诺爪子里的盐罐子顿在半空中,略显尴尬。他觉得不太好意思,停下给自己撒盐的动作,细声细气地解释道:“这是盐。”
虽然从来不曾生活在海洋之中,他诺作为一只海獭,并未完全融入到淡水环境。过重的水分经常令他的毛发和皮肤出状况。水獭妈妈认为这些都是太淡造成的,特地给他诺准备了一只盐罐子,让他不舒服的时候就拿出来给自己撒撒盐。
他诺很喜欢晶莹剔透的盐粒。盐是海盐,比一般盐的颗粒要大很多,撒进毛毛里,再揉一揉搓一搓,可以很好地将毛发和皮肤表层的脏东西去掉。
盐罐子是来自水獭妈妈的珍贵礼物。他诺一直将它小心翼翼地藏在腋下的皮囊里,那里是他的秘密宝地,用来收藏他的宝贝。
除了盐罐子,他诺将他最心爱的一块石头也藏在皮囊里。这块石头是他诺游遍整条红久河,从千万颗各式各样的石头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小,形状和重量都是万里挑一,极其趁手,用来砸贝壳和虾蟹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他诺忽然灵机一动。也许他应该为小老板也挑一块石头?啊,石头是多么棒的礼物呀!这世界上的所有动物和人类都应该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石头。
唰唰唰——
撒盐的声音继续响起。猫咪们好奇了一会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重新恢复之前百无聊赖的状态。
他诺给自己的毛毛均匀地撒上海盐,开始用爪子梳理毛发。他揉搓得很仔细,爪子的力度和角度也相当讲究,顺时针画圈圈,由外到内,由表至里,一层一层,力求将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毛都照料到。脸颊和肚皮是重点照顾的部位,四只爪子也要保持干燥,否则体温会流失得极快。
太阳正挂在天空的正中央,这是一天里阳光最好的时刻。几缕阳光从银杏的枝杈间漏下,洒在大石块上,将他诺上身的毛毛烘烤得蓬松柔软。
真是一个好天气呀。
不知过了多久,黑狸花先生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来到流浪猫先生和他诺面前,动作粗暴地将他们爪子里的铃兰花扯下一朵。这意味着他诺在队伍里又前进了一位。
黑狸花先生走后,流浪猫先生也许是觉得无聊,开始和他诺攀谈起来。
“你是来做什么的?你看起来不像一只猫。”他说道,语调里带着浓浓的北方方言味道。
他诺礼貌地回答,我是一只海獭。
海獭是什么?
一獭一猫的对话很愉悦。他诺甚至邀请流浪猫先生也来撒点盐,被对方礼貌地拒绝了。他又从玻璃罐子里头掏出一颗柠檬味的水果糖,递给流浪猫先生。流浪猫先生舔了一口,酸得浑身一激灵,毛发炸起,就像过电一般。
流浪猫先生告诉他诺自己的名字叫锅盔。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古怪。他诺的名字是水獭妈妈取的,水獭一家都姓他。水獭大哥名叫他言,二哥叫他行。后来三四五六七八陆续出生,孩子一多,水獭爸爸和水獭妈妈懒得再苦想意义深厚的名字,其他兄弟姐妹便随意以山水花草命名。他诺并不清楚猫咪们的取名规则。
“我们猫咪界很流行以饼来命名的。”锅盔介绍道,脸上带着几分骄傲,“这个潮流源自于一只名猫。说起来,他也曾是一只流浪猫呢。”他对于自己流浪猫的身份似乎并不在意。
锅盔是一种饼状的面食,很时尚,而锅盔脑袋瓜上的毛毛是黑色的,很适合盔这个字。他对于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说着话,吃着糖,时间过得快多了。等到他诺将第三颗糖塞进嘴里时,终于被告知,他们可以进入事务所等候区了。
猫的事务所全称为毛春城成精猫咪咨询事务所,隶属于“建国后成精协会”,是城内唯一一家猫咪专属咨询事务所。事务所设立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的树干里头。这棵银杏长得巨大无比,高耸入云,五人才能合抱。据说它已有上千年的寿命,曾经遭天雷一劈两半,内里被掏空,却依旧活了下来。猫领事带领着一干管事将空的树干清理出来,打造出一个长宽两米左右的事务所。这个空间虽然对于很多大型动物而言略显逼仄,但对于身量娇小的猫咪们而言,仍旧是宏伟豪华,庄严肃穆。
然而事实上,猫的事务所的风格很猫咪,一切都透露着慵懒和漫不经心。正对着事务所大门是一圈圆形的办公区。管事们的办公桌椅就是从整块木料上切割下来的,边角歪扭,只经过简单的抛光打磨,表面上满是猫爪子的印痕,看起来办公桌椅平时也承担着充当管事们的运动器材的重任。
距离地面大约两米高的地方,被凿开一个圆形的窗口,一条绿色鲜翠的藤蔓缠绕回环,从银杏树外穿过窗口,一直延伸到事务所的办公桌上。藤蔓的末端系着一串白色的铃兰花。每当管事们处理完一宗案子,坐在最末位的实习管事便会用爪子勾一勾那串铃兰花,通知黑狸花先生安排下一位咨询者候场。
由于事务所空间有限,所内只允许三位咨询者候场。他诺就是第三位。第一位咨询者和锅盔先生都顺利入场,但他诺的身躯要想完全融入事务所内又不影响他人,着实有些困难。于是,他脱下帽子,挑选了一个方便的姿势,往地上一趴,从门里将脑袋搁了进去——安静地候场。
猫的事务所里一共有七位管事,其中居中的主位上坐着的是猫的领事,一只矮胖滚圆的短尾巴黄狸花。猫领事不知年岁几何,看起来老态龙钟,说话很含糊,眼角浑浊,总是眯着眼睛看人。猫领事两端分别坐着三位管事,按照职位高低,由中间向两端依次坐好。坐在最末端的是两位实习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