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薇红着眼睛道：“可是，你舍得吗？”
秦陌的心脏猛地一阵刺痛，这个女孩子，一眼就看穿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弱点。
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风色俱乐部，也舍不得这些一手带起来的队员。
但他最后，唯一能做的，却只有舍弃。
秦陌转身走向发布会的现场。现场来了很多记者，摄影师不断按下快门拍摄着他的照片，台下的镁光灯格外刺目，记者们的问题也一个比一个尖锐，有说他是心理素质不好经不起失败才退役，也有说他这样离开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根本对不起他师父的栽培……
秦陌一直记得师父的一句话：“少说话，多做事。”他也知道“越描越黑、越解释越难说清”的道理。
他做到了自己该做的，所以他可以非常坦然地离开。
面对记者们的炮轰，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弯下腰，朝着所有人深深地鞠躬：“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然后，他就挺直脊背转身走出了发布会的现场——他不想多做解释，因为他问心无愧。
唯一没想到的是，肖寒会突然飞到上海，当面问他怎么回事。
“我会等你回来的！”肖寒的声音在走廊里似乎有了回响，“等有一天我们再见的时候，你能亲手打败我！”
“不会有那一天了。”秦陌就像逃离一样飞快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因为他担心肖寒会看到他眼角的泪光。
他有些难过地想：肖寒，可能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打败你。
曾经说好要跟你一起去世界大赛，说好要再拿一个奖杯，再拍一张照片……
但是我食言了。真的对不起。
秦陌将他跟肖寒手捧世界冠军的合影，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夹里，然后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风色俱乐部。
那天晚上下起了小雨，秦陌抬起头，挂在二楼的“风色电子竞技俱乐部”被雨淋湿了，大概是雨水模糊了视线，这一排大字在眼中渐渐地看不分明。
他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刚来俱乐部的时候，看着这排大字，他的心里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想着，至少要在这家俱乐部待个五六年吧——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会这么的短暂。
如今要离开了，回头再看看俱乐部的招牌，他发现，其实他很幸运。十五岁成为电竞选手，认了一个非常好的师父，出道当年就拿下最佳新人奖，这些年跟随风色战队多次获得奖杯，还有幸入选国家队参加世界大赛。他跟世界一流的电竞选手交过手，他手捧着世界冠军的奖杯拍过照，他的这几年电竞生涯过得非常精彩。
——他从不后悔来到这里。
秦陌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风色俱乐部，也彻底在电竞圈失去了消息。
直到“独步江湖”这个拥有全新操作模式的游戏公测，电信一区西江月服务器，终于出现了一个涅槃重生的剑客——墨痕。
第36章 再次邀请
秦陌洗完脸出来, 发现肖寒正低头盯着手机，他的手指用力地攥成了拳头, 好像要把手机给捏碎。
“你怎么了？”秦陌走到他面前，疑惑地问道。
肖寒突然伸出双臂, 用力地将秦陌抱进了怀里, 力气之大, 几乎要把秦陌揉碎了跟自己融为一体。
秦陌被抱得差点喘不过气, 不由皱眉：“你干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肖寒把脑袋埋在秦陌的肩窝里，贪恋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面前的秦陌比年少时冷淡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这样的秦陌让肖寒格外心疼。沉默良久后, 肖寒才深吸口气，轻声说道：“秦陌, 不管发生什么事, 以后我都会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这段话说得莫名其妙，秦陌怔了怔，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肖寒并没有解释, 而是放开了对方, 转移话题道：“我上次邀请你加入龙吟俱乐部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秦陌两天他确实考虑过, 龙吟俱乐部的实力无疑是国内一流水准，有肖寒在，龙吟也不会亏待他。只是, 当年离开风色时记者们的冷嘲热讽让他心里对这种大型俱乐部有些排斥，如果他加入肖寒的队伍，很可能在明年的联赛开始后给肖寒带来很大的舆论压力。
肖寒看穿了秦陌的想法，有些无奈地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你总是这样，出什么事都要自己去承担，但是秦陌，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可以跟你一起承担。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
秦陌：“……”
这段话让秦陌的心微微触动。他当然是相信肖寒的，肖寒天性纯真直率，两人在年少时相识，互相陪伴着一起成长，对彼此的习惯、爱好都是知根知底。肖寒不会骗他，更不可能利用他，肖寒是真的在为他考虑。
——但是，加入龙吟，这跟他原本的计划并不相符。
秦陌抬起头迎上肖寒的目光，抱歉地说：“肖寒，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加入龙吟对我来说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希望你能体谅。”
龙吟俱乐部的面试官对选手的要求非常严格，只有手速达到240以上且天赋突出的年轻选手才有资格成为训练营的队员。秦陌现在的手速只能稳定在200，而且沈河之前去龙吟俱乐部面试时也被拒绝过，如果他加入龙吟，首先沈河没办法安排；其次，他这样一个手速不达标的选手，却被龙吟破格签约，大家只会认为他是靠肖寒的关系才有这份荣幸——他秦陌哪怕再不济，也不至于靠着老朋友的关系上位。
想到这里，秦陌的目光更加坚定：“我不会去龙吟，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他的理想，他会自己去实现，这是他的骄傲，哪怕他这个过程非常艰难，他也不想去接受别人的施舍。
肖寒强忍着心痛，认真问道：“你是想自己建一支队伍？”这样就不怕遭人非议对吗？
“只有战队是自己的，我才能说了算。”秦陌也不想隐瞒对方，直说道，“我在游戏里创建帮会，就是想给以后的战队打好基础。”
“战队的名字也叫墨决？”
“嗯。我想以墨决帮会作为平台，招揽一些没有战队的民间高手。”秦陌平静地说，“独步江湖这款游戏的操作模式跟往常的游戏差别很大，各大俱乐部的职业选手优势并不明显，现在，所有人都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民间高手组起来的队伍也有拿下奖杯的可能。”
“你说得也有道理。”肖寒赞同道，“谁能先把游戏研究透，谁就会在比赛时占据上风。是不是出身豪门俱乐部，其实并不是决定因素。”
“没错。”秦陌顿了顿，抬头看着肖寒，“就算我们不能在一支战队，以后还是朋友。”
“那当然。”肖寒微笑起来，“不说这些了，先去吃早餐吧。”
***
小区今天依旧停电，两人洗漱过后再次走了十七层的楼梯，就当是晨练。
秦陌带着肖寒来到对面那家常去的早餐店，点了豆浆和肉夹馍，看着面前的肉夹馍，两人同时回忆起当年肖寒非要把“肉夹馍”叫成“馍夹肉”的往事，抬头看向对方，不由得相视一笑。
秦陌指了指盘子里的肉夹馍，问：“肖寒同学，还记得它叫什么吗？”
肖寒配合地回答道：“叫肉夹馍，秦老师我说得对吗？”
“回答正确。”秦陌把馍夹起来递到肖寒的盘子里，“奖励你，吃吧。”
“谢谢老师。”肖寒微微笑了笑，接过“秦老师”奖励的早餐。秦陌还记得年少时的这些往事，让肖寒觉得心里很暖，肖寒一边吃一边问道，“你老家是在西安对吧？西安那边好吃的面食特别多，肉夹馍就很出名。”
“嗯，我祖籍是在西安。”
“祖籍？”肖寒对这个词不太理解。
“意思就是我们秦家祖上所在的地方，爷爷奶奶在西安，父亲也是西安人。”
“哦。”肖寒明白过来，“后来是搬到南京了吗？”
“嗯。十岁那年爸爸的公司在南京成立，我们全家就搬到南京住。当年加入风色俱乐部，也是因为上海离南京最近。”秦陌抬眼看向肖寒，“你怎么突然对我老家这么感兴趣？想去西安吃面吗？”
“随便找点话题聊聊，要不然两个人闷头吃饭太尴尬了。”肖寒说道。
“……”秦陌被他的直白逗笑，低头咬了一口肉夹馍，嘴角不小心沾到一点肉沫，肖寒看见，便伸手过来帮他轻轻擦掉。
男人温热的拇指突然滑过了嘴角，留下微微麻痹的奇怪触感，秦陌愣了愣，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脸颊顿时一阵发烫——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很多词汇、很多动作是只适合在情侣之间用的？看来要好好地给他补习一下。
肖寒见秦陌窘迫地低下头，心里顿时软成一片。
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可他的心依旧保持着年少时的澄净。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遇而自暴自弃，更没有去愤世嫉俗、怨天尤人，在那场毁掉他双手的意外发生之后，他选择坚强面对，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平静地离开。
——世上能做到像他这样的，又有几人？
他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家里那个大大的房间只摆着一架三角钢琴，肖寒能想象到，这三年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秦陌都会独自坐在钢琴前，弹奏着简单的乐曲，反复锻炼着他的手指。经过这几年的复健，他的手指虽然不能恢复过去的灵活，却能应付独步江湖崭新的触屏操控模式。所以他就调整好心态，回来了。
重新回到游戏世界里，作为曾经站在世界巅峰的电竞高手，他一点也不心浮气躁，而是从新手村开始慢慢地摸索，从头熟悉这个游戏，细心观察，认真研究，为将来的比赛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肖寒心疼他，却更佩服他。
如今的秦陌，处变不惊，冷静从容。
这三年煎熬的时光，磨平了他身上几乎所有的棱角，也让他的心智，变得无比沉稳和坚定。
既然他说要自己组建一支战队，那么，肖寒不管提出多好的条件邀请他加入龙吟，他都不会动摇。但是，在知道了当年的一切真相以后，肖寒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一人担起这么沉重的担子？
——秦陌，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在你身边。
——所以，这次就让我出一份力吧。
肖寒微微笑了笑，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豆浆，起身说道：“秦陌，我有点事要去一趟上海。”
秦陌惊讶地抬头看他：“昨天飞南京，今天又跑上海，你这么忙吗？”
肖寒说：“老板今天正好在上海开会，我有事找他商量。”
既然是俱乐部的事，秦陌自然不好插手，干脆地说：“那你去吧。南京到上海坐高铁也就两个小时。”
“嗯，车票我已经买好了。”肖寒低头看了看手表，说，“我现在打车去高铁站，晚饭时间应该能回来，回来之后直接去小鱼网吧找你。”
“好，路上注意安全。”秦陌叮嘱道，“小心被记者认出来。”
“知道。”肖寒微微一笑，将帽子、墨镜和口罩全都戴上，这才转身离开。
******
第37章 谈判
刘川是昨天下午的飞机到达上海，以常务理事的身份参加cel“中国电子竞技职业联盟”全员大会。
这是掌管国内所有电竞项目的最高权利机构，电竞项目想要开展职业联赛，就必须经过cel电竞联盟的审批。联盟的职责是审核电竞项目的赛制，严格监督比赛时的公平，管理裁判和解说，防止黑幕产生，并制定电竞选手必须遵守的职业守则。cel电竞联盟的旗下又有很多分会，包括武林职业联盟、神迹职业联盟、独步江湖职业联盟等等，这些分会都有各自的主席和委员，由分会来制定单个项目的赛事安排、并管理该项目电竞选手的相关资料。
随着电子竞技渐渐被大众接受和认可，近年来涌现了无数优秀的电竞选手，电竞联盟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这次大会除了总结上半年的赛事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审批独步江湖分会所提交的职业联赛赛制，如果审核不能通过，申请就会被驳回，游戏官方只能重新拿出一套更完善的赛制来。
刘川当年亲手创建龙吟俱乐部，后来受邀加入电竞联盟成为常务理事，每次联盟开会他都要参加，他昨天下午飞到上海准备开会，这件事俱乐部的人都知道，肖寒也看见了群里发的消息，便顺路坐高铁去上海和他面谈。
“老板，中午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我到上海有事找你。”刘川刚从会场出来，一开机就收到这条短信，虽然有些疑惑肖寒突然找他的原因，但刘川还是很干脆地回了短信，告诉肖寒一个地址，让他直接过来一起吃午饭。
中午十二点半，肖寒果然准时赶到。
电竞联盟在附近开会，周围有很多记者，好在刘川选的地方比较隐蔽，肖寒直接打车到餐厅门口，跟着服务员来到刘川提前订好的包间。
“你不是去南京了吗？怎么又跑到上海。”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刘川很是惊讶，“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嗯。”肖寒摘掉墨镜和口罩在刘川对面坐下：“南京到上海比较近，我就直接坐高铁过来了。”
“先点菜吧。”刘川叫服务员过来点了几个菜。等服务员拿走菜单，顺便把包间的门关上之后，刘川才开口道：“说吧。什么事？”
“你知道秦陌吗？”肖寒问道。
“当然。”刘川道，“他是风色战队前任队长凌雪枫的徒弟，跟你并称‘联盟双子星’的那位，我记得你们两个感情很好，他三年前退役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