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心想事成?
“你,你是说……”苏令蛮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杨廷点了点头道:“便与你想的一样。”黑丫头想嫁谢大郎, 便让她嫁去。
“你这般做, 有何好处?”苏令蛮狐疑地看着他, 将阿爹推上位,让谢家娶了阿瑶,这般一来……鄂国公府未必肯站她。
户部,可是管一朝钱粮的紧要地方, 她不信他看不出这一举措的危险性,若说仅仅是为了圆阿瑶的心愿——
苏令蛮可不知道他何时成了个保媒拉纤的知心人。
“阿蛮不信我?”
杨廷眸光清澈, 安安静静看人时柔和得仿佛一汪清澈的溪流, 褪去冷峭的棱角, 苏令蛮登时失语,不得不承认——对着敬王这一张脸,她大约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信是信, 可……”
杨廷打断她,抚了抚她脑袋, “阿蛮, 师兄只希望你事事顺心顺意, 外界所有的一切,师兄都会为你安排好。”
苏令蛮可不是那随便让人哄了两句便歇的软性子, 挣了挣将自己的发髻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瞪他:“阿廷,每回你要哄人,都爱自称师兄!”
这说话动作都带着点孩子的撒泼味儿, 杨廷失笑,懒洋洋地靠着床架子睨她,姿态里有股肆意劲,“蛮蛮,你当真想知道?”
苏令蛮兀自点头:“想。”
杨廷便不是慈善家、更不是知心人,为何会将阿瑶嫁给立场完全相对的谢大郎,她想不出,更摸不透他这葫芦里卖什么药,心底便很在意。
“那三日后恭太妃的邀约,你便需去了。”
杨廷伸手拉她,苏令蛮没抵抗,被一把拉着抱了个满怀,杨廷下巴摩挲着她,忽而叹了口气:“蛮蛮,真希望将你罩在笼子里,谁也接触不着。”
“那阿蛮便真成了笼中鸟了。”
苏令蛮忿忿道,杨廷望向窗外,黑黢黢的树影在廊下悄悄露出峥嵘一角,风一过,便似群魔乱舞。
三日时间一眨而过。
绿萝放下易容的笔刷,快手快脚地将各种工具全收拢入一个小包里,才拍拍手道:“好了。”
苏令蛮定睛朝西洋镜看去,内里照出一个轮廓姣好的小娘子,峨眉淡扫,眉眼弯弯处,是不尽的潋滟波光。
肌肤仍是白,只经绿萝巧手装饰过,这白带着点暗淡,不如从前那般莹光照人,以致那明媚的艳光都被敛了许多。
“绿萝,你这手可真巧。”
人依然是那个人,五官没变,但精气神却完全不同了,任谁来瞧,都不会怀疑——这小妇人的生活大约不算很如意,以至蔫头耷脑的。
绿萝却可惜道:“夫人的肤色还是过于白净了。”
即便她使了力,还是过分貌美,一眼望去有惹人心怜的楚楚,与主公“不招人”的要求差了许多。
苏令蛮却满意了,“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小八退开几步,歆羡地看着能跟着娘子进宫的绿萝,苏令蛮经过时拍了拍她肩,安抚道:“小八,这家里就有劳你看着啦。”
小八立时又欢天喜地了。
杨廷清早便去了朝堂,留下林木带着数十精卫随侍护卫,一行人车马行头齐备地往朱雀门走。
敬王府所居的宣和坊属勋贵中“最尊”的那一圈,离宫门自然不远,行了半柱香时间便到了宫城北门——朱雀门。
鄂国公府的马车显然等了很一会儿了,侍卫对着布帘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便见蓼氏领着三个年轻小娘子下了马车,碎步行至敬王府马车前屈膝问好:
“给敬王妃请安。”
苏令蛮轻轻“唔”了一声,依着杨廷的意思等了等,才踩着杌子下了车架。
苏玉瑶似是之前哭了一场,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红衣倒是不穿了,换了一身丁香紫齐胸襦裙,外罩撒花绿广袖明衣,流苏髻翠玉珰,看着竟仿佛一夕长大似的,见她来,咧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敬王妃。”
阿蛮姐姐是不叫了。
苏令蛮方才拿腔作调地让蓼氏几人候在马车外,做足姿态才下车,虽是打着让外人瞧一瞧自己与鄂国公府的面和心不合,可苏玉瑶这般称呼,到底有些伤怀:
“阿瑶可好?”
苏蜜儿与苏珮岚面上均有不程度的难堪,倒是蓼氏仍然笑盈盈的接过话:
“阿瑶是打小便被我宠坏了,方才马车上还与我闹脾气呢,一会便好,王妃不必挂怀。”蓼氏一脸关切地看着苏令蛮道:“倒是王妃……您最近可是没歇息好?”
苏令蛮面上一僵,要说歇息,晚上确实是难得能睡一个囫囵觉,可这气色不好却是绿萝巧手装饰出来的,只讪讪笑了笑:“尚,尚好。”
下仆交过邀帖和身份信物,宫门卫便退开身去,看着这一行鲜衣怒马之人进去。
“看来攀了高枝就是不一样。”
一人突然有感而发。
“你以为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嫁进去便好过?”有当值者尚能记得上一回见敬王妃时其人的容光焕发、倾城国色,不免叹了口气——美人蹉跎啊。
可再转念一想,再蹉跎,也轮不到他一个寅吃皇粮、每日紧巴巴数着钱串子的宫门卫来操心,便又丢到了一边。
进了朱雀门,早有辇轿备好,一人一顶等候在旁,苏令蛮当先便上了一顶,继而蓼氏、苏玉瑶等人依次上轿,由着宫人一前一后地抬着在长长的过道里走。
穿过外墙,进入内墙,抬轿之人行步又稳又快,不一会便将几位贵人抬到了恭太妃的清华宫。
陈设不变,带着点常年不变的老旧清简,与上一回见无甚两样,唯独不同的是,房内的熏香成了春日怡人的茉莉香,一扫满屋的尘气。
“太妃。”
苏令蛮盈盈福了半礼,恭太妃一叠声地“哎”字中,宫人殷勤而热切地端来了座椅,蓼氏与苏令蛮次第坐下,纷纷寒暄起来。
场面话三人都是驾轻就熟,不一会便互相应和着便将气氛炒热了。
恭太妃视线落在蓼氏身后的苏玉瑶身上,招了招手,逗猫儿似的唤:“阿瑶,来姑姑这儿,来。”
苏玉瑶得了蓼氏首肯,乖顺地坐到了恭太妃坐下的小矮杌子上,恭太妃看着她一连道了几声“好”字。
蓼氏这人精,哪还不知道恭太妃是给圣人当马前卒来了,为着安抚鄂国公,不粗暴地直接下旨,反让太妃这辈分高的来当说客,可不是给足了鄂国公面子?
单为着这一手,她便忍不住为这圣人“礼贤下士”的姿态鼓掌。
“阿瑶这丫头,哀家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了。当年哀家第一回 来京城时,阿瑶才是个小不点,就这么大——”恭太妃比了比膝盖,“不想现在都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嫂子可有看中的儿郎?可莫要浪费了阿瑶这般人才。”
这话说得高明,先拉拉感情,忆忆早年,再捧一捧阿瑶“这般人才”,不可浪费,听得人心底舒坦。
蓼氏摇头,阿瑶没定亲,这是明摆着的事,“我一直偏疼阿瑶,便想在身边留个几年,相看之事,还是等明年阿瑶及笄了再说。”
“这哪能等?”恭太妃抚了抚苏玉瑶发顶,柔顺的手感不差,道:“不早先定下来,好儿郎可都要被人抢走了。”
蓼氏没接这个话茬子,苏令蛮却道:“看太妃这样,心里可是有好人选了?”
恭太妃绕了几个圈子,终于将圣人给供了出来,苏玉瑶在座下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听闻也不诧异,只昂着脑袋道:
“承蒙太妃娘娘看得起,只是阿瑶不打算嫁人。”
恭太妃再三劝说,奈何阿瑶这人是死脑筋,咬死了不肯改口,太妃无奈,只得先将几个小的劝出了房,由宫人领着去御花园玩,打算先亲自将蓼氏劝服了。
御花园内。
敬王妃端坐长几,三位苏姓小娘子由着宫人领着扑蝶玩耍,戏耍花丛,正乐呵间,苏蜜儿突然不见了身影。
“阿蛮姐姐,”苏玉瑶活动了一阵,那黑沉沉的面色散了些,跑来道:“方才蜜儿妹妹鬼鬼祟祟地绕出了牡丹花丛,也不知去了何处。”
“你确定……是她自己偷溜走的?”
苏令蛮沉着脸,不知想到什么,一时间竟看去有些吓人。
苏玉瑶点头,“方才拉也没拉住,就跟耗子似的,一溜烟便不见了。”苏珮岚指尖绞在一处,目光微动,显见是知晓内情的。
苏令蛮瞥了她一眼:“阿岚妹妹可是知道些什么?”
一边已经起身让宫人去寻。
皇宫可不是自家的后花园,可以让人随意乱跑。
见宫人忙乎地去寻人没注意到这头,苏珮岚不安地压低了声:“蜜儿妹妹之前与我说道过一嘴,她似乎……似乎有些嫉妒阿瑶妹妹的好运道。”
这话一出,除非傻子才不知道苏蜜儿意在何为了。
不论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记,还是天马行空的话本子里,都说道过一件事:鲤鱼跃龙门,首先得先找着门。
蜜儿嫉妒阿瑶的好运道,便是动了想做那人上人的心思。
苏令蛮叹了口气,“太鲁莽了。”
可谁也没料到,苏蜜儿最后是由皇后亲送回了清华宫,回来时已近午时,面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红晕,看这腰酸腿软坐不住、走路微微劈叉的模样,苏令蛮这过来人一眼便看出,蜜儿是被人幸了——
瞧这满脸娇羞,当是得偿所愿,显然皇宫里也唯有一个人能做到了。
只到底如何发展成这般模样,圣人为何会控制不住大白天光地幸了一个形容不算格外出色的小娘子,而苏蜜儿又是如何碰上了圣人、滚到一处,却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另一问题是:圣人幸了蜜儿,那阿瑶怎么办?
——莫非是想学那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好谱一曲佳话?
第190章 姻缘成
私想到这儿,苏令蛮也不可避免地被自己的脑补惊道, 暗骂一声圣人无耻。
娥皇女英能成为佳话, 无非是男人驯服女人的手段, 他们将其奉为圭臬美谈,借此为自己好色而贪婪的本质遮掩——
苏令蛮从来也不认为,世间有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地与旁人分享丈夫, 便是亲姐妹,也依然膈应, 天下啊也只有天真而单纯的男人, 才以为女人能为了自己而和平相处、互敬互爱。
恭太妃到底经历得多, 作为过来人即便一眼看出了发生何事,面上仍是谈笑自若,半点没透出意思。
皇后道:“不巧在前边撞见了蜜儿妹妹, 看妹妹身体欠佳,便送到了太妃那, 蜜儿妹妹可要保重。”
这妹妹二字说的婉转流畅, 眉角眼梢俱是喜气。
恭太妃笑盈盈道谢:“辛苦皇后, 哀家这侄女向来是个淘气的,蜜儿, 还不多谢皇后?!”
苏蜜儿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多谢皇后体恤。”
皇后勾了勾唇,略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