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木青脸上的神色连叶荣檀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连忙关切地问道:“三姐,你怎么了?”
叶木青笑道:“我没事,对了荣檀,你回去先别跟娘说咱们新邻居的事好吗?”
叶荣檀虽然不明白三姐为什么叫他这么做,但他一向都很听她的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姐弟俩带着小花回了家,正好叶木香已经做好了饭。叶木青跟着家人一起喝粥吃饼。
平氏说道:“家里的豆子还没割完和高粱还没割完,一会儿吃完得下地。”
叶木青道:“我也跟着去吧。”
平氏摆摆手道:“不用你们去,咱家今年跟老王家老赵家都说好了,谁家的庄稼先熟就帮谁割,前几天你爹刚帮了他们两家,今天该轮到咱家了。你们两个,三个都在家吧。”
叶木青心不在焉地道:“原来这样啊,那还管饭吗?”
“不管,商量好了,谁家都不管。”
这一天,平氏和叶二郎下地干活。说起平氏这人也挺有意思,以前没分家时,一到干活,她不是这疼就是那不舒服,如今倒好,干起活来几乎能顶上一个男人,整天风风火火的,浑身充满力量。
叶木青在家也呆不了几天,她打算明日上午就回县城。
一听说她要回城,全家不免都有些不舍,但想起县里还有生意要做,不能耽误,因此也没多留她。全家上下都在忙着准备叶木青要带的东西。
两麻袋黄豆和蚕豆,两袋子上等的白面,黄豆是从别人家先借的,等她家的收完了再还人家。蚕豆是从村子里买来的,白面倒是自家的,是叶二郎起了个大早去磨房现磨的。东西这么多,挑着是不行了。叶木青准备在路上拦辆车,让人家赶到家里来运走。
全家正在忙碌的当儿,就见家门前的路上驶来了一辆马车。
平氏抬头看见马车,惊呼道:“快看,那马车该不是朱少爷的吧?”
叶木青不用看就知道是他的。
她低头不语,假装仍在忙碌。
这时,平氏再次惊呼,不,应该是热情地招呼道:“朱、朱少爷,这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
叶木青不得不抬头望去,只见朱炎微微笑着,手提着一篮子点心递给平氏道:“叶叔,叶婶,我刚搬到你们家东面,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以后,请多照应。”
平氏一时间是又惊又喜又意外又不和所措,她半晌找不到合适的词,只好热情地笑道:“哈哈,原来东边那栋气派的房子是朱少爷家的,我还纳闷,谁家能有这么大的财力呢。邻居就该互相照应吗?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是不是呀?”
叶木青听着两人的谈话,慢慢地让自己平复下来。
就听平氏又说道:“朱少爷,快进来喝口茶。”
朱炎回道:“今天不行了,改日吧,我还有事要回城一趟。”
平氏语带遗憾:“好吧,那就下回吧。”
朱炎看了看地上小山一样的行李,明知故问道:“你们这是要走亲戚去?”
平氏道:“不是不是,是我家木青要进城去。”
朱炎热心地道:“刚好顺路,就搭我的车一起走吧。”
叶木青这会儿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与其她整日担心她娘会改变主意,还不如跟朱炎说个明白,让他自己改变主意。她十分爽快地回答道:“多谢朱少爷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多事之秋
平氏见叶木青答应得如此爽快, 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同时, 又有些失落。若是朱少爷愿意娶木青当个正房, 她得多欢喜呀。但是不管怎样,结交朱家这样的人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叶木青才没空管平氏怎么想, 她这会儿正就监督着叶二郎和朱家的车夫往车上搬东西。
平氏趁机拉着叶木青悄声嘱咐:“你呀只管好好地做生意, 别记挂家里。遇到连你姑父也搞不定的事就去找朱少爷, 他一定会帮你的。”
叶木青连声敷衍,心里却想,我也不指望他能帮我, 只要他的人别找我麻烦就行了。
平氏在跟叶木青说话时,叶木莲也凑上来轻声说道:“对了木青, 我听人说, 那个叶梅花最近也要去大姑家呢, 你可小心些, 她别弄出什么妖蛾子来。”
叶木青连声答应:“行的, 二姐, 我记得了。你跟大姐好好在家。你有什么要买的, 我先记下, 下回回家带给你。”
叶木莲笑吟吟地说:“没有啦, 你还是给自个买点吧。”
趁着还有闲空, 叶木青又分别跟叶二郎叶木香他们说了几句话, 到最后还跟大黄说句,并承诺下回回来给它带骨头吃。
等到跟全家告别完毕, 叶木青才钻进马车。
她刚一坐下,就听见一声厉叫,原来是坐着了白雪的尾巴。
叶木青赶紧给白雪顺毛并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来,给你揉揉。”
白雪大度地原谅了她,然后眯着眼看了看她,接着睡觉去了。
朱炎看着叶木青和白雪的有趣互动,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
他在叶木青对面坐下,温声说道:“白雪也挺喜欢你的。”
叶木青道:“我也挺喜欢它。”
两人的话题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叶木青也不刻意寻找话题,她只是默默地望着窗外,欣赏着外面的田野风光。
正值秋收时节,路边的田野上时不时有收割庄稼的农人走过。有的田地已经收割完毕,留下满地的庄稼茬子和觅食的鸟雀;有的田地正值成熟时节,满地的金黄庄稼,看着格外喜人;还有的田地入眼全是青黄相间的庄稼,一直蔓延到天边。斑斓的秋色,广袤的田野,还有灿烂的秋阳,以及时不时掠过的送爽金风,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爽快敞亮起来。
朱炎也在另一边欣赏风景,他突然说道:“以前只寻常这些景致十分寻常可见,但今日却感觉大大不同。究其原因,并不在于景致如何,而在于跟谁一起观看。”
叶木青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说法。
朱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原来你也有同感?”
叶木青接下来的话很快就打断了他的幻想:“我在想,如果对面的人不是你,可能我就没这么尴尬。”
朱炎:“……”
叶木青察言观色,见朱炎的神色仍旧十分平静,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以放心地接着说下去了。但放心归放心,她又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切入话题。
朱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他十分体贴地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叶木青便真的随口问道:“朱少爷,巧云姑娘怎么样了?”
朱炎道:“我让人把她送回东院了,以后再不准进入朱家一步。并且,我已对她明言,若是她再敢有异动,我就要回她的卖身契亲自处置她。”说完,朱炎用充满歉意的目光看着叶木青,语气诚挚地说道:“木青,对不起,这事是我的疏忽,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叶木青微微苦笑一下,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已经道过歉了,我的生意也没受到什么损失,相反还因祸得福小火了一把。我只是借着巧云的事说另一件事。”
朱炎专注地看着叶木青:“那你接着说另一件事吧。”
叶木青道:“巧云的手段虽然让人不齿,但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十分漂亮,她这么漂亮,却心心念念地想攻下你的心房。我大胆猜测,朱家上下像她这般的丫环应该不少吧?朱家之外,有她这种想法或是类似想法的女子也不少吧?”
朱炎打量着叶木青,暗暗猜测她说这番话的用意。
叶木青笑了笑,两手一摊,“其实我要说的是,你的选择余地挺大的。”
朱炎看着叶木青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你这是在诱导我说一些不好说出口的话吗?”
叶木青连连摆手:“不不,请先别误会。我这么说不是妒忌不是试探,而是在说一个事实:以朱少爷这样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姑娘都可以。娶妻,有门当户对、蕙质兰心的姑娘;纳妾,有温柔可意漂亮的丫环。”
朱炎往前倾了倾身子,看着叶木青的眼睛说道:“已经晚了,我已经误会了。我这就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叶木青的目光看向别处,一字一句,语气坚决地说道:“对不起,我已经在别处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而微妙。
两人一起沉默着。
良久之后,才听见朱炎用略微低哑的声音问道:“那个人是谁?”
叶木青答道:“不方便说。”
朱炎咬牙问道:“张威荣?”
叶木青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朱炎突然冷笑一声,道:“我有点怀疑你的品味和眼光了。”
叶木青道:“我相信你的人品和心胸。”
朱炎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面露苦笑道:“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
叶木青心里想说,就算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你,我可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明白不想要什么。不过,这句话她不会对朱炎说,她不想太过刺激他。
叶木青看看窗外熟悉的街景,见县城已经到了。便说道:“就在这里停下吧,多谢朱少爷。”
朱炎看看窗外,说道:“这才刚入城不久,离你的摊位还远呢,还是把你送到吧。”
朱炎到底还是坚持把叶木青送到了叶大姑家,叶大姑家这时候没人,门锁上了。车夫帮忙把东西搬到门口。就在车夫帮忙卸东西的时候,正好路边经过一个人,这人正是张威荣的好哥们郭义。
郭义一脸惊讶地看看那辆马车,他认得那马车的标记,那是朱家的,只是叶木青怎么搭上了朱家的马车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郭义这人素来以直肠子著称,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郭义就这么直接冲上前问叶木青:“那不是叶家妹子吗?你怎么从朱家的马车上下来?”
叶木青转头一看见是郭义,虽然心中不喜,但也心平气和的解释道:“我从家里带的东西多,牛车不好拦,正好碰到朱家的车,他们就顺路把我捎进城了。”
郭义却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式:“朱家在城里,你在乡下,你们俩怎么会顺路?”
叶木青有些不耐烦了,你又是什么人呀,这样问东问西的。
叶木青还想好怎么回答,马车上却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我在乡下建了一个院子,正好与叶姑娘家比邻,这么好你明白了吗?”
郭义大概没料到朱少爷也在车里,眼中隐隐冒火,他一步上前,冲上去掀开马车的车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朱炎,气呼呼地说道:“姓朱的,我告诉你,你别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郭义警告完朱炎,又转过脸训斥叶木青:“我说叶家妹子,那些外面的男人不是东西,你自个也得注意些,俗话说,篱笆扎不牢,野狗钻不进。你平日里抛头露面本就不应该,再不注意那以后还得了。”
叶木青听到这些话,先是惊诧,接着是哭笑不得。这人是把自己当成谁了。劈头盖脸地上来就教训她。
她不由得又想起上次的事,这回是新事旧事积攒在一起,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当下便冷冷地说道:“郭义是吧,我仅仅是搭乘一下便车,你何至于当着大家的面来教训我?别说我没做错什么,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是我的什么人?”
郭义也是一脸震惊,满脸怒气地质问道:“叶家妹子,你说我是什么人?我是郭义,我是张威荣的大哥,你做得不妥当,我遇见了说你几句不应该吗?”
叶木青冷声道:“一点都不应该,你根本没有资格。你给我听好了,你是张威荣的大哥,不是我叶木青的,我爱怎么抛头露面是我的事,我爱搭谁的车也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听明白了。我以后你以后管好你自己,少赌些,少意气用事,听明白了吗?”
从来没人这么当面数落过郭义,他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极大的损害,黑红的脸膛变得通红,他气指着叶木青,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竟敢这么说我?你竟是这样的人。”
两人正在争执时,叶大姑和刘富良刚好从外面回来了,她是多少知道郭义这人的行径的,赶紧把叶木青拉进一边,又叫刘富良去安抚郭义。
叶大姑悄声问问叶木青怎么回事,叶木青把郭义跟张威荣的交情以及与自己的冲突都说了。
叶大姑却道:“我猜肯定是姓张的当着自己哥们的面提到了你,这就是他的不对了。你们之间还没什么呀,他这么说不是败坏你的名声吗?不行,我以后见了他得跟他说明白。”
叶木青这才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不妥性,她以前之所以没意识到,是因为她仍用现代的标准来看待这一事件。她觉得哪个人若是心仪的男人和女人跟自己的好朋友说很正常。但在这里却不妥当,特别是郭义那种人更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