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鸾难为情地缩到他肩窝,嗫嚅道:“有点疼。”
其实睡前的那次,顾鸾就不太好受,但念着他精心准备的夜景,以及还是有点畏惧他的威严,顾鸾勉强承受了,可现在,看他追了一次蚊子,顾鸾忽然觉得,她或许也可以尝试与赵夔商量商量,而非一味的顺从。
会杀她的赵夔,一定不会为她拍蚊子,反之,对她温柔体贴的赵夔,她不必再那么怕。
她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赵夔却蓦地记起,白日床榻上的点点落红。
“明晚也不急,等你养好再说。”赵夔很想,但还不至于只顾自己,亲亲她脸蛋,他主动往后挪了挪。
“谢二表哥体谅。”顾鸾有点小开心。
赵夔点了点她嘴唇:“不许再跟我客气。”
顾鸾笑了,因为他手还没移开,她鬼使神差的握住赵夔手腕,在他手背上浅浅亲了下。
赵夔的脑袋里,就冒出一只小仙鸟。小仙鸟一直待在树上,不敢飞下来,大凶兽先是在树下威胁恐吓,再是拿出所有宝贝诱哄,小仙鸟都无动于衷,这日小仙鸟睡着了,大凶兽专心帮她赶走了蚊子,一回头,小仙鸟居然飞下来了,落在了他掌心,轻轻地啄他。
“真娇。”无心插柳柳成荫,赵夔抱住顾鸾,好笑又满足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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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庄子上住了两晚,回京之前,赵夔带顾鸾去了一趟凤凰山脚下的石盘镇。
湘贵妃的娘家,赵夔的亲外祖父薛翁就住在这里。
薛家有良田八十亩,家境殷实,薛翁乐善好施,乃附近一带有名的老员外。薛翁此人不争名逐利,当年女儿进宫当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隆庆帝要为薛家男丁加官进爵,薛翁拒不肯受,反正不管皇帝女婿赏他什么,他都不要,也严加约束儿孙,不许搀和官场之事,都在家老老实实地看管田地。
天热,薛家三代五口人刚从井里拉了一个清凉凉的大西瓜上来,薛舅舅擦擦菜刀刚要切,门口突然停了一辆马车。
“王爷来了!”薛舅母慌张地道,全家上下,只有老爷子不怕宁王这个贵戚。
薛舅舅手一抖,赶紧放下菜刀,领着妻子与一双儿女跟在薛翁身后出去迎接。
薛家门口,赵夔扶顾鸾下了马车,日头暴晒,顾鸾头上戴着帷帽。为了礼数,顾鸾在车里就说暂且不用戴了,但赵夔比她更娇贵她那一身冰肌雪肤,不许她不戴。
“草民拜见王爷、王妃。”薛翁率领家人行礼。
顾鸾趁机飞快打量了一番薛家众人。薛翁约莫六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大体都是黑的,只有一点点灰发,让他看起来显得非常年轻,老人家慈眉善目,即便是这把年纪,也看得出他年轻时候的俊美,只一眼,顾鸾就看出来了,赵夔的容貌是从薛翁这传下来的。
薛舅舅四旬年纪,与薛翁有六分相似,肤色黝黑,减了几分俊朗,多了几分憨厚。薛舅母缩着肩膀,低眉顺眼的,与普通村妇没有太大差别。至于夫妻俩的一双子女,薛表弟十六七岁,脸也晒黑了,薛表妹应该有十三岁了,眉眼更像母亲,称得上小家碧玉,但与顾鸾这等容貌、身世出众的贵女一比,立即落了下乘。
但如赵夔介绍的那般,薛家都是淳朴之人,拘谨地令人觉得可爱。
“外祖父请起。”赵夔扶起薛翁,笑道:“前段时日忙得抽不开身,今日得空,我带王妃过来给您请安。”
就像隆庆帝很敬重外祖母萧老太君,赵夔也很孝敬他这位外祖父。
薛翁受宠若惊道:“王爷太客气了,老身一介布衣,当不起当不起。”
“外祖父这样才是见外。”顾鸾轻声开口,声音含笑。
薛翁再次朝她行礼。
外面热,赵夔做主,众人朝里走去。
薛家有专门待客的堂屋,布置得干净整齐,农家没什么可招待贵客的,薛舅母去切西瓜了,端着瓷碟回来,一抬头看见摘下帷帽的顾鸾,薛舅母当场就愣在那了,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美的女子,非要比,怕只有她那红颜早逝的大姑子能与其平分秋色。
儿媳妇傻愣愣的,薛翁咳了咳。
薛舅母脸一红,忙低下头,端着瓜走到赵夔、顾鸾面前。
农家人吃瓜,切成了一个个薄片,需用手拿,顾鸾以前吃瓜,都是丫鬟们切成一颗颗樱桃大小的丁,用银签扎起来吃,方便极了。
“有劳舅母了。”顾鸾客气地道。
薛舅母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快速退到丈夫身边去了。
薛翁叹口气,叫儿子一家四口先出去了。
赵夔朝顾鸾递个眼神,夫妻俩分别端起茶盏,要给薛翁敬茶。
外孙一片心意,薛翁没再拒绝,喝了茶,他虚扶起小夫妻俩,低声道:“外祖父只是一种地的,家里有几亩闲田,大事上外祖父帮不上你们什么,王爷自己有出息,也不需要外祖父插手,外祖父就希望你们夫妻和睦,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万事都有我,外祖父安心养老便可。”赵夔一边起身一边道。
薛翁点点头,再看顾鸾,年轻娇美的小姑娘,今年好像十六吧,与当年女儿进宫时一个年纪。
薛翁没来由地一阵心酸,生平第一次,他以长辈的口吻嘱咐赵夔道:“王爷,王爷要善待王妃。”
赵夔立即明白,老人家说话时,心里想的是他的母亲。
“我知道。”他沉声保证道,他一定不会像父皇那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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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后,赵夔开始早出晚归了。
儿子不想要太子的头衔,隆庆帝没辙,但他得让朝臣、天下知道他的意思,马上就安排赵夔进内阁了,变着法要儿子跟内阁大臣们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对宁王府的赏赐更是一波接一波,岭南进贡的荔枝,隆庆帝派人拉了一半去宁王府。
宁王府就俩主子,吃不完,再分出几筐送去薛家、承恩侯府。
给承恩侯府送荔枝时,赵夔陪顾鸾去的。
太子一倒,顾鸾精神放松了,承恩侯府上下也都松了口气。
萧老太君拉着顾鸾的小手,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夫妻俩的小日子上,老人家这把岁数,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才不管顾鸾羞不羞呢。
顾鸾红着脸,蚊吶似的回道:“隔,隔一晚就……”
萧老太君心想,赵夔那小子还算体贴,知道留一日时间给曾孙女喘口气。
“好啊好啊,兴许我能抱到玄外孙呢!”萧老太君笑眯眯地道。
顾鸾看着曾祖母的满头银发,也希望自己的肚子争气,好圆了曾祖母的心愿。
但顾鸾没想到,白日里她才向家人透露了赵夔对她的体贴,晚上赵夔就压过来了。
顾鸾一惊,呆呆地问:“不是说好了……”
赵夔看着她笑:“曾外祖母有所求,我岂敢不努力?”
顾鸾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的无赖样。
赵夔便开始努力了,他也不是胡来的,因为他很清楚,此时的顾鸾,早已不似最初那般青涩。
皇天不负“有心人”,顾鸾五月嫁的赵夔,六月圆房,七月月事就断了。
太医笑着恭喜王爷王妃时,顾鸾真心笑了,赵夔则半晌没有回神。
怎么会,这么快?
他想与阿鸾生孩子,但他现在只想生,不想孩子啊!
第67章
怀孕前三月, 顾鸾吐了几次,不算严重, 但人也瘦了一些。
赵夔跟着她一起瘦了,就算隆庆帝告诉他女子怀孕都这样,赵夔也忍不住担心顾鸾的身子,担心她腹里的孩子, 每天都要求太医为顾鸾号脉。可以说,顾鸾偶尔喉咙不适咳嗽两下,或是打了个喷嚏, 都能吓赵夔一跳。
顾鸾不懂赵夔为何这般“胆小”,但切身感受着赵夔对她的看重,顾鸾越来越少会想起前世了。
九月底, 顾鸾平坦的小腹终于开始慢慢鼓了起来。
夜里,赵夔看着顾鸾的小腹,想象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娃,觉得特别神奇。
当然, 期待的时候, 赵夔也要忍受禁欲的煎熬,太医倒是说此时可以偶尔行房了, 但赵夔担心自己会伤了孩子, 宁可半夜去洗冷水澡,也不肯越雷池半步。憋了一身燥火, 赵夔都发泄在贪官污吏上了, 只要地方有弹劾贪官的奏折或密信, 赵夔必定派锦衣卫彻查,朝臣里谁碍了他的眼,他也要教训一番。
因此,顾鸾怀孕期间,京官们严加约束家里的纨绔子弟们,叫他们暂且别惹祸,触宁王的霉头。
顾鸾陆续听到些风声,赵夔回来,她笑着打趣道:“王爷很久没去九华寺了吧?”
当年隆庆帝为了化解儿子的戾气,要求赵夔每月去九华寺礼佛三日,京城百姓都知道。
赵夔刚脱了外袍,闻言坐到顾鸾身边,看着她道:“家中有仙子,本王从今只修道,不向佛。”
顾鸾被他的“仙子”二字夸红了脸,这人真是的,甜言蜜语说来就来。
赵夔喜欢她害羞的样子,不由搂住人亲了会儿,亲到顾鸾软绵绵地靠着他,亲到自己失控,赵夔才在顾鸾耳边叹道:“生完这个,至少三年我都不会再让你怀。”他已经向太医讨了避孕的方子,不伤身。
顾鸾摸摸肚子,好奇他有什么法子。
都说前仨月最要紧,顾鸾成功渡过前仨月时,赵夔很是松了口气,可是才放松一个月,赵夔又开始紧张了,因为顾鸾的肚子鼓得太快,见多识广的萧老太君、亲自生过双胎的岳母俞氏都猜测顾鸾怀的也是双胎。
隆庆帝很高兴,盼着儿媳妇再生对儿龙凤胎,赵夔悄悄派人打听京城怀过双胎的人家,得知母子都平安的少,赵夔就慌了,唯恐顾鸾或孩子有任何意外。为了让顾鸾身心舒服的养胎,赵夔将萧老太君、柳氏都接到宁王府住着了,这样白日他不在王府,顾鸾也不会觉得孤单。
怀胎七月时,太医通过顾鸾的胎动位置,确定她真的怀了俩。
顾鸾慢慢感受到了怀双胎的辛苦,肚子太大,晚上睡觉怎么躺都不舒服,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想如厕了。双胎都容易早产,正月里,顾鸾刚满八个月,突然感觉到了阵痛。
顾鸾又慌又怕地被丫鬟们扶到了产房。
萧老太君、柳氏、俞氏三代婆媳都待在里面给她打气,赵夔想进不能进,只能干巴巴在外等着,消息送进宫不久,隆庆帝风风火火地赶来了,那着急的样,比赵夔不差什么。
从清晨等到天黑,六个时辰里,赵夔生生攥碎了一把椅子的扶手。
一更天的时候,萧老太君身子熬不住,由丫鬟陪着去客房歇息了。
赵夔迟迟没有冲进产房,顾忌的就是萧老太君,现在萧老太君一走,赵夔连隆庆帝的劝说都不听,去前院简单洗个澡洗去一身臭汗,再换身干净衣裳,赵夔便去了产房。两个宫中的产妇及时挡住了不能让王爷看的地方,赵夔也没心思看那儿,大步来到了床头。
顾鸾很疼,但她听母亲的,努力憋着劲儿留着一会儿生的时候用呢,可她管不住自己的满头大汗,那汗珠不停地往外冒,早已将她额前的碎发以及鬓发打湿,乌黑的发丝粘在白皙的肌肤上,不胜娇弱。
睁开眼睛,看到赵夔冷峻的脸、心疼的眼神,顾鸾力气一松,撇撇嘴,竟哭出了声。
俞氏见了,眼睛也泛酸,拉着婆母柳氏先行退到了屏风后。
“别,别哭。”赵夔坐到床边,受不了顾鸾这样的哭,他想劝她,短短两个字,他居然先哽了下。顾鸾不是没在他面前哭过,但以前她要么是怕的,要么是被他欺负得,哭却也喜欢的那种,只有现在,顾鸾是难受哭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顿了顿,压下胸口的那股酸涩,赵夔俯身,捧着顾鸾的脸哄道:“疼是不是?不怕,咱们就生这一次,阿鸾再忍忍,等你生完了,咱们再也不生了,等你做完月子,我还带你去槐园住。”
顾鸾也想快点生出来,可那里卡得紧,疼得她生不如死。
“我怕……”顾鸾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
“怕什么?”赵夔温柔地亲她的脸。
顾鸾边哭边小声道:“我怕我会死。”
这辈子她担惊受怕了十六年,与赵夔圆房后才终于逐渐放下戒心,才终于相信赵夔会对她很好很好,顾鸾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赵夔的唇,来到了顾鸾额头,然后,在顾鸾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角也无声滚落了两行泪。